通序微笑点点头:“那就好。看你脸色不好,还是路上太劳累了。好好歇几天,准备准备,就去兖州吧。” 云贞应了:“还有一个事,常兴说,表哥交付他,濠州东岭山宝华寺后头,有一处一千两的藏银,常兴知道地点,让我们方便时去取,好用作养育湛儿的使费。” 周通序听说笑了,摇头叹道:“这李孟起的心思,真是深沉缜密。可叹凡事自有天道,人岂可不畏天的?”又道:“常兴是他托孤的人,应该信得过的。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贞淡淡一笑,道:“我已嘱咐过常兴,家里不需这些钱。这事也不用他记着,就当没有罢了。” 过了两日,云贞带着桂枝和天福儿,去凤栖山看望周太公和从义夫妇了。不提。
第184章 (下) 【近乡情怯远归人】 却说蒋铭和李劲赶往金陵, 每日早起晚歇,片刻不肯耽搁。有时错过了宿处,就在路边驿亭胡乱将就睡一夜。他们离开石州时,当地的树叶才开始发黄, 越往南走, 反而越是草木葱茏, 过了淮河, 正值处暑节气,气候凉爽宜人。 这天到了江宁地界, 次日就可到家了。蒋铭和李劲店里住下, 搁在以往,浑浑噩噩倒头就睡了。这晚却是近乡情怯, 躺在板铺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李劲劝道:“明日到家,二爷收着些。过去半年了,想必老爷太太伤心也好些了, 看见二爷到家, 心里安慰, 是高兴的事,别招他们太难过了。” 蒋铭道:“这我知道,还用你说。大哥这一走,硬生生把老人家心肝摘去了, ”叹气, “为什么是大哥, 不是我呢……” 次日启程,路上信马由缰, 只管慢慢地走,秋风飒爽,两边路旁青山碧水依旧,还有晚桂零星开着花。李劲也不敢多言,默默地跟在后面。到了金陵城外,已过了午时。 正走着,李劲叫道:“二爷快看,那边好像是三少爷!” 蒋铭抬眼望去,远远看到前方山坡上,凉亭旁边驻一辆马车,一个人站在亭子中间,凭着栏杆,手搭凉棚向这边张望。没等看清楚,那人已从坡上小跑下来,匆匆往过走,又停住了。正是允中。 蒋铭心头涌过一股热浪,一扬鞭,打马一路飞驰,顷刻到了跟前。允中迎上前来拉住辔头,待蒋铭下马,接过缰绳向身后宝泉一扔,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哥哥。带着哭腔喊:“二哥!” 蒋铭也把他抱住了,允中又叫:“二哥!”就哭了。 蒋铭也不由涌上泪来,一时哽住。过会儿分开,把着双臂看他,只见长高了些,虽是消瘦了,气色却还好,眉目之间神情稳重了许多。拍拍肩:“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允中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在这儿连着等三天了!爹说,你这几天能到。”回头喊宝泉带过车子:“前几天是骑马来的,今儿母亲特意吩咐,让赶车过来,说你路上劳累,坐车上轻快些。” 蒋铭摇头:“不了,车上憋屈,我还是骑马,也看看路上风景。让李劲上车去吧,你也骑马,咱俩好说说话!” 李劲听说,就把马匹让给了允中,自己去车上坐着了。 兄弟两个并骑进城,不想见到熟人,捡了僻静街道走。蒋铭上次离开是去年春天,到现在不过一年半时间,一切都没变,但看在眼里,就好像走了十年,又像做了一场大梦醒来。路过从前经过的地方,忽然看见仿佛蒋钰站在那里,一举一动,脸上的笑容真切宛如昨日,蒋铭心里一阵一阵发疼。开始还和允中说话,后来眼泪直涌上来,抹了好几次。允中也是落泪不止。 及至到了家门口,只见大门头还挂着白,更是扎心,胸口一阵疼,下马时站立不稳,晃了一晃,险些跌倒了。允中扶了一下:“二哥,你没事吧?”蒋铭:“没事。” 陈安在家门前迎进来,兄弟俩直奔书院。院门口小厮见二人来了,说:“老爷在里面。”允中停住脚步,想了想,说:“二哥,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去后面跟母亲回报一声。”便走了。 蒋铭进院来,只见院里空荡荡,一应支应小厮都不在。秋日午后阳光明媚,照在院子里,静悄悄,墙边桂树下铺了一层金黄色的花屑,两棵石榴树上各缀着几个沉甸甸的石榴。 蒋铭走入里间书房,看见他父亲正在茶案后面坐着,目光里带着慈和,瞅见儿子嘴唇略动了动,却没言语。 蒋铭:“爹!” 蒋毅面露微笑,“嗯”了一声:“回来了。” 蒋铭心里一阵酸楚,声音里带着嘶哑:“儿子回来了!”走上两步,整了整衣裳,倒身下拜,又叫了声:“父亲。” 蒋毅已经等了好些日子,天天盼着儿子回家。这会儿见在跟前了,心里一阵激动,差点把眼泪掉下来,强自忍耐了。语声平静说:“回来了好,起来吧!” 蒋铭向上望了一望,见父亲穿着一件家常的苍色细布袍,还像以前一样板着面孔,似是苍老许多,鬓边添了白发。想到自己在外一年多,老爹一定天天惦记,又想到大哥没了,灵柩进门,不知老人家悲痛成什么样,肯定也失声痛哭过…… 他一路上都在自责,想到当初没说一声就跑去石州,对不住爹娘。本想见着父亲表现得轻松些,及至进了院子,往昔父子兄弟在一处欢声笑语、以及父亲发怒,哥哥求情维护等情景一幕幕浮现出来,历历在目…… 由不得愧疚之情难以抑制,眼泪便又涌上来。待要起身,一下子竟没起来,便又低头伏下身去,无声哽咽。那边蒋毅看见他哭,心里怎不难受的,想说什么没说。父子两个就这么默然待着。书房内外寂静无声,只一阵风透过窗纱吹来,掀动桌上书页,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还是蒋毅先开口,温言道:“承影,起来吧,过来,到这边来坐。”蒋铭听见微微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父亲叫他的表字,以往都是唤“铭儿”、“小二”之类,有时干脆连名带姓一起叫,叫全名的时候,一定就是生气了,多半紧跟着一番教训。 平复了一下,起身过来,在老爹身边坐下了。勉强笑了笑,问候说:“父亲这一向身子可好么?” 蒋毅又“嗯”了一声,说:“还行。”仔细端详儿子,见他脸上皮肤比前粗了,人也黑了,整个人的气度却明显健壮舒展了许多,又把他的手拉过来摩挲,见手背粗糙皴裂,手掌上也生了硬茧,知道是经常骑马勒出来的,禁不住有点心疼,却也升起骄傲来。 拍了拍蒋铭肩头:“怎么样?这一年在那边没少吃苦吧,想家了没?” 蒋铭一向习惯了父亲严厉,自打记事起,老爹跟前都是垂手侍立,毕恭毕敬,何曾这样拍肩搭背过,心里特别不得劲,局促不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陪笑道:“是,儿子在那边,天天都想家,记挂爹娘。” 蒋毅停顿了片刻,忽然鼻子里“哼”了一声,沉声道:“就你?真的想家,记挂爹娘?为着你进翰林院,全家人在这边给你庆贺,你呢,也不说一声,私自就跑去石州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大事就敢自作主张?” 这一番话语气甚是严厉,蒋铭心中一凛,找回了旧日感觉,心里反倒踏实了。垂下头道:“是儿子错了。” 蒋毅却不说话,半晌叹了口气。父子又默默坐了一会儿,蒋毅缓缓道:“你大哥的事,老三都跟你说了吧?” 蒋铭应了声:“是。”胸口处陡然像是被刀子挖了一下,毫无预兆眼泪就下来了,本来他低着头,是不想让老爹看见,此时莫名控制不住,眼泪唰唰直流,索性把头埋在了蒋毅怀里,呜呜啕啕,一时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蒋毅两手扶着他,长叹了一声,也禁不住老泪流了下来,就这么父子俩抱着痛哭了一场。最后还是蒋毅先收住,拍拍儿子的背:“罢了,人已经去了,再伤心也是无益。你也别难过了。” 蒋铭哭过,心里轻松许多,才想起不该惹老父亲又伤心,忙擦泪收起悲伤,平复了心情。 蒋毅问:“你这次回来,朝廷诏命怎么说?到京见过太傅了吧?” 蒋铭答说:“枢密院钧旨,只说准我回来探望父母,别的都没说。去见了太傅,太傅说让给大哥守丧,过了一年孝期再行安排。” 蒋毅颔首道:“你也累了,去见见你母亲,早点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蒋铭应了声“是”,恢复了从前两人相处模样,又陪父亲坐了一会儿,说了些在石州的事,蒋毅又催他去,方才告退出去了。 来到二门,允中在那里接着,一起去上房,拜见了母亲。母子相见,免不了又哭一场。白氏看见儿子比前结实了,心里甚是安慰,摸摸手,摸摸脸,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一面心疼他,一面又要责备他。说道: “听说去那么远,还打仗,娘这心里悬着,这一年多,天天做梦,有一次梦见你从马上掉下来,把娘吓醒了,心突突直跳…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蒋铭陪笑:“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次不走了,天天在家陪着您。” 落后命人去请兰芝,过会儿,兰芝带着禥儿和禧儿来了,都穿着素服,面容悲戚。禥儿今年七岁,早已开蒙,禧儿四岁,生得粉团一样。重阳儿也已经满两岁了,在屋里睡着,没过来。 两个孩子拜见了叔父,兰芝就让芳春带禧儿回屋,和他外祖母待着去了。原来陆婶得知了蒋钰的事,就来了金陵,已然陪着兰芝住了两个多月。 众人见礼毕,难免都想起蒋钰,感觉凄凉,兰芝也落泪了,又恐惹白氏伤心,略说了几句话,也告退带禥儿回房去了。 白氏想跟儿子说话,又怕他累着,问了还没吃饭,忙吩咐厨房弄饭。正乱着,蒋毅从前头回来了,见蒋铭在这里,便道:“承影才回来,一路辛苦,快让他去歇着吧,饭也端去屋里吃!” 蒋铭和允中从上房出来,蒋铭问:“大哥的灵位设在哪里,安放祠堂了么?” 允中:“还没,设在小书房里,有人早晚守着,爹说等过了周年忌日,再放家祠里去。” 蒋铭:“你陪我去拜一拜。”允中迟疑道:“要不,还是明天再去吧。二哥先回屋歇歇?”蒋铭不语,兄弟俩一同走来。 到了大房院子,门口碰见潮音,兰芝料到蒋铭会来,早使丫头等着的。当下引着进了小书房。灵堂设在里间屋内,灵桌上供着三鲜茶果,壁上挂着蒋钰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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