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勇识马,让燕萍掰开马嘴看牙齿,刚是四岁马,正得用时。啧啧称赞道:“这是西域那边过来的野生大宛马,一般这样青马幼年是铁青色,渐渐白毛增多,就变青灰色,以后还要变浅些,这马战场上不惊不乍,跑起来飞快,又耐受,端底极难得的。” 陆青心痒难耐,抚摸着马鬃爱不释手,两眼放光。萧燕萍道:“大哥乘上跑一圈,试试合用不,不过头一次当心些,这马性子野,别让它摔下来。” 陆青略带讪讪地一笑,要说什么没说,腾身认镫跃上马背,那马通人性,陆青一上来已知是厉害的骑手,又有主人的认可,便依着指示驰跑起来,路上果然性子大发,时快时慢,左冲右突,腾挪闪跳,怎奈何陆青双腿如钳,如同天生在马背上,终是收服了。 一人一骑返回,折腾得一身大汗,下了马还是不肯放手,脸上挂着笑,不住抚摸马头,摩挲鬃毛,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萧燕萍似是不经意,笑说:“这匹马正适合大哥骑乘,我嫌它太高了,上马都要费点劲,不知先前那黄骠马还在不在,大哥要愿意,我和你换换如何?” 陆青心里乐开了花,爽快道:“行!黄骠马在军里,还给你用!”虽仍不愿意燕萍留下,然而拿人手短,只好由她。便问:“张师傅一家都好不?” 萧燕萍欢喜回答了。笑说:“陆大哥你先忙,回头我再找你说话。”转身去了,到了晚间回来,已经在村寨找好了住处,还给陆青带了不少坚果土特产来。 自此留下,每日来望陆青,却不多话,与旁边士兵们反倒有说有笑,有时兵卒自由操练,她也下场演练骑射。起初那些兵士还私下说笑,多有嘲讽之意,后见她一骑如风,射箭百发百中,十分了得,个个都老实了,不自觉将那粗陋不堪的言语情态收敛着些…… 不及一月,太原传来军令,命陆青领兵回石州驻扎。于是大军回师北上,此时已是深秋,霜寒凛冽,万树凋零。行到石州就入了冬,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城里军营住不下,两万军马扎营在城外。汪殿成邀陆青去统领府旁边赁民宅居住,陆青不肯,仍住在外营和大军一处。萧燕萍在任记药铺住下,给陆青送这送那,照顾他饮食起居之事,时常与众人结伴出去山上打猎。 春节过后,孙沔招陆青回太原议事。他一心提拔陆青,将陆青收复延州,以及四年前平叛立功等等功劳都一起上报了,圣心甚悦,年前下旨升任陆青为河东路军都统制。 孙沔道:“麟州往北至丰州一带边境,山上盗匪猖獗,党项兵也时不时来骚扰抢掠,得寸进尺,不知餍足。周边村镇民居不胜其苦。我的意思以攻代守,否则不足以震慑。现下又没别的事,不如你带一支精兵巡察边境,弭盗安民,将来犯匪贼赶的远些,也显我大宋军威。” 此话正合陆青之意,计议妥当。三日后返回石州,挑选五千精兵,仍带着曾建,陈智勇,一路人马沿边境线往北驰袭,由石州往麟州,再至丰州,如同利刃一般,将沿途被山匪以及党项兵蚕食的村镇逐一收复,杀得贼人望风而逃。
第218章 (下) 【历风沙萧女伴情郎】 却说萧燕萍跟着大军北上, 陆青当然不愿意,让她回太原家去。燕萍哪里肯?要不不声响,要不就是一句:“不用你管。”把个陆青气得,凶她道:“你个女孩子, 别说男人堆里不方便, 这是刀枪见血, 拼性命的事, 万一伤着怎么办?我怎么给张师傅交代?” 燕萍看他阴沉着脸,脖上青筋都绷跳起来了, 不敢惹, 耷拉脑袋不言语。由着他瞪了几眼,终是不服气, 小声嘟囔道:“我自己乐意的,用不着跟谁交代,你又不是真的我哥。” 说完自顾走了,次日行军,照旧跟在队伍里。士兵们都见惯了, 知道是将军的相好, 低眉侧目而过。陆青无可奈何, 只好叹气。 要说燕萍跟着行军确有许多不便,在城镇或村寨周边扎营还算好,大军奔袭,常常住宿在荒郊野外, 气候多变, 刮风下雨、尘沙泥泞都是常见的, 不消几日,人就变得没模样了, 本来燕萍穿的就是男装,不细看分不出男女,此时头发蓬乱,尘灰满脸,这些当兵的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无不粗痞,吃喝拉撒随意找地方就解决了,打起仗来更是无所避忌。根本顾不上她是个女子,简直百无禁忌。 萧燕萍却仿若浑然不觉,我行我素。知道陆青心里别扭,平常除了帮忙,反躲着不在跟前露脸。战场上杀敌却如男子一般,英勇无畏。因为她会契丹语,常常主动请命出去做哨探……一来二去的,兵士们也不敢小觑她,无形中倒成了个头领人物。 每当燕萍在军中出挑,陆青莫名也有几分自得,面上不露出来,心里难免牵挂,牵挂多了,又觉懊恼烦闷,百般不自在。某日查营回来,对着曾建不耐道:“一个人的营帐搞半天,你说她跟着,添多少乱?行住也不方便,让走不走,真烦死了!” 曾建“噗嗤”一声笑了:“就你装样儿,要我说,何必那么麻烦?跟你住一屋就得了,还省了侍卫!” 陆青气得鼻子歪:“你这说的屁话!”——野战时间长了,谁对谁也没好言语。曾建也不在意,撇嘴道:“你就别端着了,人家都做到这份上,还想怎么着?要是哪个女的对我这么好,我早都以身相许了!” 陆青:“懒得跟你说!”摔手走了。 这一日行到丰州地界,扎营在个镇子里,还没安顿好,哨探来报,附近有一股匪贼抢劫客商。陆青和曾建立刻带了一千轻骑杀了出去,遇上贼众带着抢劫货物往北正走,约莫有五六百人。 见宋军冲来,贼众跑的更快了,陆曾率兵疾驰,在一片旷野追上,两下交战起来。不想这伙贼人虽是衣帽乱七八糟,却个个持刀拿枪,战力强悍,一时竟然胶着上了。陆青舞动长枪连挑数人,贼兵渐怯,往山间败逃,宋军咬住不放。 正这时,忽然刮过来一阵狂风,大风卷着沙尘,犹如黄龙一般,遮天蔽日扫荡过来,登时刮得人马站立不稳,眼睛睁不开,对面不见人。西北地区狂风扬尘也是常见天气,但是多是在冬春两季,很少夏季也有这么厉害的沙尘风暴。两边众人都慌了,只是凭感觉且战且走。 少刻风沙稍息,陆青和曾建灰头土脸,发现已经在山脚下,身边只剩下百十来人,敌军也不见,别的军卒不知哪里去了。两个分辨方向往回走,走了两里地,忽见那边山坳转过一支军队,盔明甲亮,却不是自家人马,稍作迟疑,只听鼓角声响,那军呐喊着冲杀过来。曾建道:“不好了,看样子是党项兵,快走!” 陆青不想走,奈何身边兵少,只得打马同着曾建一起往驻兵处跑,党项军从后追杀,顷刻间驰出数里开外,不料迎面又有一伙人杀上来,竟是先前那伙匪贼,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陆曾两个都道:“不好了,狗娘养是一伙的!”说时迟那时快,三方遭遇,拼杀起来。两边人马将陆曾的百十人围在当中,一时杀得血肉横飞,陆青勇力杀出重围,回头却看曾建仍陷在敌阵中苦苦支撑。一横心拨马回来,复又冲进敌军,汇合曾建一起冲杀。 终于合力闯出重围。敌兵在后紧紧咬住不放,陆青喝道:“你先走!我拦着,我的马快!” 曾建自知力弱,只得打马疯跑,跑出十几里,遇见萧燕萍和陈智勇带兵马前来救援,燕萍叫道:“将军呢?”曾建拨马:“在那边,快!”引军队冲了过来,及至杀退敌兵,才发现陆青倒在死人堆里…… …… 不知过了几时,陆青幽幽醒转,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忽见曾建的脸出现在眼前,唤道:“二哥!二哥你醒了!”那曾建已是喜极而泣:“你可醒了!”看陆青眼神木呆呆,又紧张了:“你还认识我不?” 陆青只觉浑身疼痛,一动不能动,喘口气都累的慌,嘴角微微笑了笑,吐出一个字:“哥…” 曾建带着哭腔儿笑道:“你可醒了,知不知道,你昏了五天五夜,把人都吓死了!看把我愁的,头发都白了!” 四五个亲卫也凑上前来看,陈智勇闻听也来了,炕边围了一圈人。燕萍分开人群:“出去,都站远点,别凑在这儿。” 端茶碗茶匙过来给陆青喂水。陆青饮了几小口水,砸吧润润嘴唇,转眼珠看周围房顶,燕萍道:“这里是丰州城,咱们住在州衙里了。” 陆青想问什么,虚弱没说出来。萧燕萍绷着脸儿:“先别说话!”曾建在旁欢喜附和:“对对,还是听萧姑娘的。先别忙说话,咱得好好养着,有话养好身子再说不迟!” 这一养就是两个多月。开始陆青只能躺着,曾建和燕萍轮流照看,喂水喂饭,指挥亲卫给他翻身,按摩。过十来天能坐起来了,就觉松快很多。 这一日,陈智勇带丰州驻军统领赵海前来参见,报说军情。原来丰州驻兵也有五千人,平日只是守城,周围村镇有匪贼骚扰也不去管。 就在宋辽党项三方交接的地界,有个镇子叫做长延堡,本来是宋地。长期被匪贼占据,渐渐成了三不管,匪众越聚越多,平时往周边劫掠,如同自立为国的一般。 陈智勇道:“上回遇见的贼兵,可能是党项兵假扮,也可能是长延堡的匪贼和党项勾结在一起。详细情况还要打探,将军这次伤的太重,还是等养好了伤再做处置。” 陆青没别的办法,只能静心养伤。一个月后下床走动,三个月后才得恢复,可以下场操练。又是深秋时节,北地寒冷,早结了冰,下过一场小雪,屋里也生起了炉火。这一阵子萧燕萍在旁服侍,陆青借她手喝水吃饭,少不得言来语去,动作亲近,只得当做真拜了兄妹,把疏远的心思搁一边去了。 一日从校场归来,陆青问:“那匹青马哪儿去了?从那天就不见了么?” 燕萍本来有说有笑,听这话登时默然,过了半晌才说:“是,后来再没见了。” 陆青遗憾道:“我那日昏迷之中,似梦非梦的,好像还在马上杀敌,后来又乘马跑,敌兵在后追,怕他射箭,我在梦里镫里藏身,竟是抱着马肚子跑了好久……” 萧燕萍没言语,忽然吸溜鼻子,眼中滴下泪来。 陆青苏醒时也没见燕萍哭,便觉奇怪:“你哭什么?” 萧燕萍抹了抹眼泪:“青马没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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