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桂枝的事, 感谢蒋铭不尽:“多谢哥儿照顾,给李劲成了家,哥儿对他这么好,我也觉着无以回报了!” 蒋铭笑道:“妈妈什么时候搬去京城,住些日子,要不,就这次跟上我们走吧,让李劲和他媳妇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李妈妈乐的合不拢嘴:“我不去,我在这里住惯了,都挺好的。他们好好的就行了,还得请哥儿多多照护他们。” 吃过了饭,带上奠酒香烛纸马等物,和李劲一块儿去上坟。正当早春时节,阳光灿烂,松柏苍翠。之前刚扫过墓,坟上整齐干净。蒋铭在哥哥墓前浇奠了,烧了纸钱,拜了几拜,默默述说了一番,洒泪一场。然后赶去村里看虞先生。 一时到了,李劲先行进里通报,陈安先迎出来相见了。蒋毅和虞先生都出来堂屋坐着。蒋铭恭恭敬敬拜了父亲,又拜见了先生。 虞先生大病初愈,人愈发瘦削了,脸上却有了起复之色,忙扶蒋铭起来,说道:“昨儿来人说你要回来,我就说你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回去见个面,不想你竟追到这里来了。” 蒋铭陪笑说:“先生这可冤枉我了,我是来看先生的,并不是追我父亲来的。听说先生身体违和,现今可都大好了吧。” 蒋毅一直在旁笑吟吟看着儿子,听见这话哼了一声,向虞先生道:“你看看他,做了官,嘴巴变得越来越会说了!” 先生笑了,却不以为然:“弘之!你怎地这等说,孩子大了,如今是朝廷的命官,咱们虽是老人家,也不能这么讲他。” 笑向蒋铭道:“我都好了,这次死里逃生,亏得你父亲照顾,请医延药,生生把我从奈何桥头拉了回来,我心里有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的都笑了。 先生端详蒋铭,不由赞道:“你看承影这气质,沉稳高华,真当得允文允武,文质彬彬,君子人也!” 蒋毅早都满心喜悦自豪,嘴里却说:“先生莫过赞,恐增了他骄气。”问儿子道:“听说你从扬州回来的,那边差事办的如何了?在家能待几天?” 蒋铭回道:“差事都办好了,我看行程宽松,抽空回来看看,两三日就得回去了。” 蒋毅又问:“就你和李劲回来,没告诉别人吧?” 蒋铭:“没。一来是因公就私,不便声张;二来,若是这边同僚知道了,就要请见,请还是不请,去还是不去,都不好说。扬州刺史是倪大尹的妻舅,与我所办差事还有些瓜葛,传说出去也要避嫌。所以便服悄悄回来,待两天就走了。” 蒋毅颔首:“你想的对,是这个理。”虞先生听得感喟:“铭儿顾虑的周全,比我当年可强多了!为人处世,圆滑谗佞自是要不得,却也该随顺世情。外圆内方,处事才更长久。” 蒋毅道:“先生也不要过于谦抑。我倒觉着,青年人耿介之气尤为可贵。岁寒方知松柏后凋,如今国家承平日久,他们这一代没经过忧患,岂知人到难处方见节操。或是追名逐利,或是沉溺享乐,立德修身只在嘴上,竟全抛去脑后了,世风越来越往轻佻浮滑上走,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看蒋铭在那里一副恭听模样,便道:“你倒是说说,怎么想的?” 蒋铭早习惯了二老谈论,陪笑说:“没怎么想,我经历的少,来此正是想听先生教诲,以后做事就知道好歹,知些进退。” 虞先生笑道:“弘之,你何须这等忧心,我看他们兄弟俩就好。年轻人也该放手让他闯荡,莫要像我们老古板,亦步亦趋。况且他们知道的,有时比我们还多呢!那时我病得糊里糊涂,允中正在旁边,一番生死之谈,竟让我茅塞大开!我年轻时甚是反感佛家,以为其消极避世,经过这回,倒是大大改变了!” 蒋毅哼笑一声:“要不是我放了手,他们就能这么放肆了?中儿你知道,要不是我管着,怕要出家做和尚去了!这几年我心软了,也不愿操心,一个个越来越任性,越长越倒回去了,都不听话!” 话虽这么说,脸上却现出笑容,指蒋铭道:“这个更是,都是做官的人了,还总一意孤行,要不是我善后,把天也要捅破了!他是先生眼见长大的,从小就自矜自负,眼高于顶,他母亲原是天下最和顺恭谨的人,他这倨傲固执的性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像了谁了!” 虞先生看看蒋铭,又看蒋毅,笑说道:“你说像谁?他是你的儿子,还能像谁了?”说毕呵呵大笑。 蒋毅登时语塞,也看了看蒋铭,又看虞先生,一时都笑了。 接下来蒋铭说些在京相处的人事,有的官员二老也熟悉,时而做些提点。议论多时,蒋毅怕虞先生累着:“先生还是进屋倚着,咱们说话。” 虞先生笑道:“见了承影我心里喜欢,累倒不累,只是天不早,我要赶你们走了。铭儿公事在身,也不能多耽搁,快回去多陪陪你母亲。” 蒋毅想了想:“那也好。先生好生将养身子,回头来金陵住些日子,咱们再说,”又道:“铭儿多久不回来,先生有金玉良言,也教导他几句。” 虞先生笑说:“我哪有什么金玉之言,与你相比,倒似白活一辈子,只得些教训罢了!” 向蒋铭道:“这几天死而复生,倒是想通一个道理,年轻时愤世嫉俗竟是不妥的,‘君子出其言善,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千里之外违之。’人生在世,凡事应怀宽仁之心期之向好,否则这世间又如何能好呢?” 蒋铭恭敬应了,施礼告辞。陪同父亲,陈安李劲以及小厮跟随,一众回金陵,到家已是天晚,歇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上午,父子三人书院里说话。蒋毅便问起这次扬州的差事,蒋铭道:“正要和父亲说,这回去扬州,原是为一桩乡民状告当地提刑官员,纵容家人强霸民女为妾的案子,本来州府衙门已经处置过。原告不服,层层上诉,状子递在开封府,派人来查,却牵扯出前任巡盐御史贪赃枉法的情由,我此番到扬州,便为查清此事…” 如此这般,将经过述说了一边,又把自己所拟的判本呈奏内容与蒋毅说了,蒋毅一边听一边凝神思忖,道:“既如此,证人证物是最要紧的,你该早些携带回京才是,如何抛下自回家来?” 蒋铭笑说:“父亲放心!出来时太傅指派一名亲随干办给我使用,案子查到一半已然明了,我就让他将有关人物秘密带回,现今已在太傅府上了。我故意为些没要紧的耽搁,好使连带官员自露马脚…” 当下又说了些官场情弊之事。父子三人议论:某事违法,某事违规,某事属于某官私德不修……蒋铭都说了应对之法。蒋毅拈须颔首:“案由或轻或重,当按法度行事,法外之情也该有的,总以安抚民意,人心公允为要…” 正谈论,忽然门口来报,武继明和马怀德前来拜访,指名求见二少爷。 蒋铭疑惑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回来?”允中:“不知道啊,或者哪里听说了。” 欲要不见,蒋毅在旁道:“来都来了,去见见吧。”于是吩咐小厮,请马武二人到花厅上,兄弟俩辞了父亲一块儿走来。 原来数年之间,从前一起玩的这些人也都成家的成家,举业的举业,各自有了营生。先说萧纯上,他祖父萧老先生三年前去世,去岁春天纯上进京科考,中了进士,除授某地做县令。纯上把金陵家产变卖,带着妻儿上任去了。 武继明自从汤丽娘离开金陵,每日闷闷的,垂头丧气没精打采,消沉了几个月,某天又去院儿里找王芸儿,欢娱数日,便又开心起来。央告他爹娘,定要给王芸儿赎身,把来家里做妾。开始武通判不允,架不住儿子闹,要死要活喝骂不住,老婆也劝,只好答应了。 芸儿进门后,继明确实消停了一阵子,老两口又给继明娶了正妻。继明双美兼得,一时意气风发,洋洋得意,不料成亲后妻妾不和,老婆看芸儿直似眼中钉肉中刺,从早到晚找麻烦,动不动叱骂责罚。那王芸儿吃了亏,免不了要在继明面前哭哭啼啼。武继明说不过大老婆,又哄不好小老婆,成日叽叽咯咯,头疼的不了,久而久之,又去院儿里另找花娘消遣,总不愿意回家。 马怀德还是老样子,因为受伤不能习武了,在家闲着没事干,却又心烦,两个老婆三个孩子,怀德不在家时还都好好的,他在家反倒吵嚷唠叨不休,怀德更是个没耐心的,又兼仍恋着葛来官,时常跑来金陵晃荡,与武继明又成了一对风月场上的好搭档。 兄弟俩来在厅上,果见武马两个都在,都比前时胖了,满脸笑容。武继明迎着做了个揖,口里叫道:“哎呦可是了不得!二哥风度大不一样了,上次回来我还没觉着,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做了京官,真个气度不凡,令人起敬!我这大气都不敢喘了!” 都笑起来,蒋铭伸手往他肩上怼了一拳,笑骂道:“就你这张嘴,还是没把门的,不但乱说,还学会做戏了!” 又与马怀德打招呼,拉了拉手。怀德笑道:“难怪继明说,承影兄的确气质变化,端底大人物气派!” 蒋铭道:“什么大人物,不就是外强中干?多时不见,马兄也学会贬损人了!” 说笑几句落座,武继明询问允中:“能抽空出去吃一杯不?”允中连连摇头,蒋铭也说不行,明天就要走了,得在家多陪陪老爹。武继明不好坚持,便道:“你如今是官身不由己,好容易回来,咱们能会一面也不错了。” 允中叫人上茶,端点心瓜子。众人吃茶说话。说起各人现况,旧日朋友,不免戏谑了一会。 马怀德感叹:“岁数越大时间过得越快了,从前咱们几个在宝乐楼吃酒,瓦子里做耍,晃晃悠悠一天到晚,何等快活!现在都成了老人家了,昨儿我和继明去嘉瑞坊,遇着五六个子弟,都是十七八年纪,竟一个也不认识!” 武继明道:“这也罢了。他们都有事忙,哪像你我?再说承影如今官身,出去多有不便,让人见着怎么说?要是老钱还在,去他家聚一聚也好,倒没人注意。”又道:“可惜了那么好个宅院,让人得了去自家享用,想进去看看也不能了。” 蒋铭讶异道:“钱丰么?他出什么事了?” 允中在旁接话:“我忘了,还没顾上跟哥说,钱掌柜的因为牵连案子,折腾了一场,如今不在金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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