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喝了杯茶,聊几句闲话。店家端上各色肴馔,一时酒泛金波,汤陈桃浪,堆满桌台。菜品饭食亦无非鹅鸭鱼脍,细巧果酥点心,与外头酒楼不见奇异,家什却都是金银器皿,华丽辉煌。当下你敬我让,推杯换盏,吃了几巡。 马怀德叫了两个唱的陪酒,一个女的名唤葛银儿,另一个就是刚才小优,名叫葛来官,二人是一家院儿里的,那葛银儿也罢了,独来官一段风流标致,装扮起来,寻常女孩儿也比不过。马怀德自两月前见着他,就动了怜香惜玉之情,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银钱。 先叫来官唱了一曲《佳节好事近》,端的是喉音婉转,余声绕梁,唱毕命他席上递了一圈酒,底下坐了。然后叫银儿席前弹奏琵琶助兴。 怀德道:“二哥去应天走了两三个月,可想死我们了!怎么,这一路上,可遇着什么新闻没?” 蒋铭笑道:“什么新闻?还不是晓行夜宿,步量土地罢了,去时候下雨,回来又下雪,走的人好不烦恼,就盼着快些回来,好好睡一觉,哪里也不如家里舒坦。” 武继明道:“那天还跟表哥说,你们走地面,听说道上有贼还有匪,可别叫碰上了。表哥说,你们几个壮汉,骑马佩刀的,谁敢?” 蒋铭道:“那是,我也听说有响马,却没见着。我们人多,又不带货物,响马劫我们做什么?”因女孩子声名要紧,蒋铭和允中早说好了,路上事一概对外人不讲。 萧纯上道:“走这一趟远路也够辛苦的,看允中兄弟,模样都变了,也黑了,看着糙了不少。不过他底子好,估计用不了来春,就变回来了。” 允中笑道:“还是别回去了,就为这个,这几天家里大人都夸呢。”蒋铭接话道:“我看也是!省得人说他像丫头,就是这样儿,也够个清俊小生了,就潘安也不在话下。”都笑了。 戏谑了一回,蒋铭问:“说说你们吧,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 纯上道:“我能干啥,还不是老样子。”武继明道:“纯上整天不出门,总见不着人。我估摸是让嫂夫人拘住了!那天我看跟着一乘轿子,也不知去做什么,喊了好几声也没听见,就自顾去了。” 萧纯上疑道:“哪天?你在哪儿见着我的?”顶对起来,笑道:“你说那天,我是跟着家里去奉先寺烧香了。” 允中奇道:“纯上哥也去烧香?这可是稀罕事,哥家老太爷不是最烦烧香佞佛了么?” 萧纯上“唉”了一声:“这不是你嫂子要去么,非让我跟着一起去,不然我闲疯了,寻那个无聊去。” 蒋铭看他说话吞吐,心想妇人家烧香,不是求福,就是求子。指纯上笑道:“我知道了。想是老人家急着抱曾孙,难为纯上兄了。”哄然都笑了。 纯上苦着脸道:“现在别的不管不问,只是催促生儿子,好给萧家传宗接代。我这才成亲多久?老人家韶叨,真叫人奈何不得。” 马怀德笑道:“纯上是单传吧?那就不奇怪了,这老人家上了年纪,都差不多。我跟你一样,我爹说,我是老马家千顷地里一棵独苗。为着孩子催成亲,一下子给我娶俩老婆,她两个也争气,先后脚地生儿子,现在我算完成任务了。如今爹娘眼睛里,只有俩小厮,我在跟前走过,竟看不见的!当是隐形了一样。”众人又都笑了。 又问武继明:“继明忙啥呢?”武继明不说话,只是笑。后说:“没做什么,老样子罢了”。 马怀德道:“他还用问?他这日子,过的可是滋润逍遥,温柔乡里赛神仙,乐不知返啦!” 萧纯上道:“啊?继明有这好事儿,倒把我们瞒的死死的,也忒不够交情了!” 蒋铭拍手笑道:“好啊继明,快些招认,哪家的?这等好事,也不叫兄弟们相看相看,递一盅喜酒吃吃?” 武继明不好意思,笑说:“这不你俩不在家么。再说你们府上规矩大,请也不得去,等哪天我把她叫出来,大伙儿吃几杯,乐呵乐呵!” 允中没听明白:“怎么回事?是继明兄有了新嫂子了?”蒋铭早知武继明风月场中子弟,料是跟哪个行院的妓|女好上了,便道:“继明好艳福!我说看春光满面呢,快,跟大伙说说,佳人什么来历,你俩怎么认识的?” 马怀德笑道:“蒋兄还只管问,这人在座的都见过,老相识!”都惊讶道:“却是哪个?”武继明叫打趣的急了,叫道:“你们听表哥说,哪有的事儿!”怀德道:“哎呀行了,都是自家兄弟,你还瞒什么!” 原来就是上次宝乐楼聚宴,叫来供唱的王芸儿。继明当时就喜欢她,后又叫她唱了一次,又去她家院儿里玩耍,便恋上了。重阳节时,趁马怀德回溧水的当儿,武继明跟家扯个谎,说要跟着看他舅舅去,谁知竟没去!在王家院儿里连着住了半个月,就把王芸儿梳拢了,身上带的五十两银子花的干干净净。现下还一月十两银子包着她,不叫接别的客。俩人好的山盟海誓,难解难分。武继明一有空就盘桓在表子家。 萧纯上笑道:“继明忒不够意思了,蒋兄他们不在家,也罢了,瞒的我也一丝儿不知!” 蒋铭看武继明脸也发红了,不再取笑他,只说:“哪天咱们再聚,继明把妙人儿也带来,你两口儿,陪着大伙吃一杯!” 众人接着饮酒,马怀德要行令,请蒋铭做令官。蒋铭道:“继明兄好事儿,咱们就行一个‘风花雪月’吧,各人轮到哪个字,说一句诗,吃了门前杯,说不出来,吃一杯再罚一杯,再说一个笑话。” 掷骰儿排次序,第一个就是马怀德,呆睁了两个眼睛,半晌说不出来,催的急了,叫葛来官替他说。纯上道:“这不行!说不出,就该罚,还有叫人替说的?” 蒋铭笑道:“替说也行,就只罚一杯酒,笑话不用讲了!”来官就说了句:“桃花依旧笑春风。” 允中拍手道:“着!这句犯着花字,我可是不用说了,连这门杯都归马大哥!” 马怀德举起筷子,往来官头上一敲,笑骂道:“这没用的东西,给个机会你,又不作脸。真当你爷不会怎地?”那葛来官被他打疼了,摸着脑袋,又不敢使性儿,圪揪着脸,半日才好了。 马怀德连吃了两杯,笑道:“得悠着些喝,允中兄弟饶我一杯罢,我说个笑话。” 因说道:“父子两个,担了一坛子酒走路,不想路滑了,做老子的跌了一跤,啪!酒坛子摔碎了,流的满地是酒,儿子赶紧趴在地上,伸嘴儿就喝,看他老子还站着,喊他,‘您老还不快来,敢自还等上菜不成?’” 一哄都乐了。马怀德又吃了半杯,剩下半杯给来官吃了,说了一句:“洛阳城里见秋风。”允中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也吃了一杯。下面几人依次说,玩了一会儿。 众人恐马怀德酒后闹乱,都不敢劝他多饮。怀德看差不多,就不吃了。吩咐银儿和来官去间壁待着,叫店家拿汤饭他俩吃。 这厢怀德站起身,给蒋铭三个满杯斟了一轮。三人都道:“马兄年岁最长,这如何使得!” 怀德道:“玩笑归玩笑,还是说两句正经的。马某这次来金陵,认识了三位,还有上次见过的陆青兄弟,可谓有幸。明日我就回溧水了,不知啥时候再来。拜托诸位,别忘了马某这个朋友。” 蒋铭等都道:“马兄这是说哪里话来?这等客气。” 武继明笑道:“我和他们三个相识多年,交情没的说。待表哥下次来,咱们再好好聚,都是金陵城里住着,还能走了谁不成!” 怀德道:“各人都有事呢,哪像表弟是个富贵闲人!我这次来,见你身边不少人,就只这几位,真正算是好朋友。不是我说你,那些抹嘴帮闲的,只哄着你高兴,领着你往院儿里逛去,都是什么人!还不是图你衙内身份,混吃混喝,蹭几个钱使?你心里得有数儿,不要尽着那起贼奴才撺掇,说什么你都听,自家人好话反听不进去!” 武继明皱眉道:“表哥你又来了,平白的,又说我做什么!难道你是不玩儿的?” 蒋铭三人听这话似是有因,都不言语了。 马怀德道:“我自然也玩,可玩归玩,不能玩过了界,像你,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继明不悦道:“我怎地就把自己玩进去了?表哥你喝醉了不是!”马怀德道:“我怎地醉了?今儿我自己收着哩。” 向蒋铭道:“蒋兄,今日请三位来,一来为表马某钦敬之情。二来,请各位看在好朋友份上,帮我劝劝继明,快叫他收收心罢。” 三人不解:“马兄这话从何而来?出什么事了?”
第64章 (下) 【蒋小官心系娇鬟】 原来武继明自从恋上了王芸儿, 两个多月,把身边银钱使的罄尽。现在又起一个主意,要给她赎身,带回家做小。琢磨怎么跟家里说, 好讨这笔赎身钱。 问表哥要计策。马怀德一听就乐了, 道: “敢是昏了头了?别的不说, 她一个表子, 打从头儿,做的就是前门送旧、后门迎新的买卖。虽说是你梳拢的, 换哪个孤老不一样?你做子弟的, 花钱找个快活也罢了,还动起真格的了?这就不是你消遣她, 反是她消遣你了!” 一席话把继明说恼了,半日没搭理他。后来好了,拉着马怀德,细讲和王芸儿的故事,说芸儿待他如何如何好、自己如何喜欢她、没了她不行的话。 马怀德看这样, 知道难回其心意, 思量道:“这阵子我俩总在一块, 如今犯了痴情病,万一闹出事来,恐怕姑父姑母说我的不是,不如早些溜之大吉…”便提出要回溧水去。 谁知他才动这心思, 就被他姑母, 也就是武继明的娘, 叫去好一通埋怨,说他当哥哥的, 领着弟弟不学好,整天往行院里跑… 原来武通判近日在外稽查粮运,不知从谁那儿听说了儿子的事,赶空匆匆回家来。没见着武继明,就对太太发作了一场,嗔着老婆不管儿子,说: “我整天在外头忙公事,岂知他如此荒唐!照外间说,整个就是才学荒疏,人品散荡!儿子这样,我就做的官再光鲜,又有何用?你赶紧给我规矩规矩他,要是还这样,等我忙完再说的!”发了半天狠,又忙去了。 马夫人急了,叫儿子来问,那武继明最会哄他娘,几句话说的没脾气,反又心疼他,依旧当成心肝宝贝。问题没解决,把马怀德叫来,商量说:“你别急着走,跟着继明些,也帮我劝劝他,少往院儿里去,多在家读读书、写写字,哪怕做个样儿给他爹看呢,好让你姑丈在外头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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