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德领命,知道自己说话不中用,想起蒋铭几个倒是正经人,又与继明相交多年了,说话或许能听进去。就趁今日请客,席上说了这一番缘故。 怀德说道:“继明,别怨我不帮你。这事儿,明摆着违礼,叫我怎么说?前日姑妈把我叫去,好一顿数落,说我领着你不学好。真是冤死我,你自己说,这事儿是我领着你干的么?也是奇了怪了,没见谁像她老人家这样,疼儿子到这步田地,儿子做下不是,倒怪侄子!就这,你还要给王芸儿赎身,拿脚指头想想,能行么?要是让姑丈知道了,还不定治我个什么罪呢,我不走,还等什么!” 武继明笑道:“哎呀看哥说的,没事!怕什么?我娘也就那么说说,咱们这一拨人,除了蒋兄府上管的严,谁不各处玩玩儿?就是我爹,也早是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罢了。保不准我跟他们说,要给芸儿赎身,放在屋里,从此我就不去院儿里了。一锤子买卖,总比流水花银子好,从今往后,我一心读书考功名,我爹我娘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马怀德笑道:“我的傻兄弟,你做梦哩!别的不说,姑丈现在居着官,能叫你把院儿里妓|女弄回家?那样的话,你们家可就声名远播了,往后你还怎么娶亲?就算二老再疼你,也到不得这个地步,要到这个地步,也说不上是疼你了。咱们在外头玩玩,不过是些风流勾当,什么打紧?所以姑丈不当回事儿。不信我话,哪天你把她领家去试试,看怎么样?真惹恼了,不把你皮也揭了!” 武继明急了,叫道:“就是知道不容易,才跟你说的,让你帮我想法子,你反这么着,早知不跟你说了!”绷着脸儿生闷气。 马怀德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请蒋兄他们说说,这事儿成得成不得?” 蒋铭一边听说,一边寻思:这武继明,怎么也照着张均的话本来了?不觉失笑道:“这是继明兄私事,我们怎好插言的?” 萧纯上道:“可不是,这事我们才知道,还没见着影,也不知到什么分儿上了,怎么说?” 马怀德和武继明齐声道:“咱们兄弟,什么私事不私事,就是要你们说说看,大家商量个主张。” 允中道:“我就不发言了,看二位哥哥怎么说吧。” 萧纯上看了看蒋铭,道:“要是我们说错了话,继明可不带生气的。” 武继明:“那是,好朋友才说实话哩,我要是为这个气,不成了小肚鸡肠了。” 纯上笑道:“那我问你,你喜欢这个芸儿,真就喜欢到这分上,要把她接回家,长长久久一辈子过活?” 继明道:“那是当然!不然我这忙乎什么呢!” 纯上道:“你就不担心以后,你正室娘子容不下她,两下征色发声,到时你护谁的是?怕不妻妾打成一锅粥?” 武继明一怔:“这我倒没想过,这是以后的事,先不管恁多。” 萧纯上迟疑道:“别的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就是觉着,她院儿里出身的人,字也不认得几个,怎么跟继明兄情投意合?左不过以色事人,常言说的好,‘色衰而爱驰’。到那时,你费尽周折弄了来,又不喜欢了,岂不烦恼?总不能再把她丢回院儿里去,就不是君子所为了。” 继明道:“那怎么会?绝无可能!我俩不但情投意合,还是彼此知心,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必定两不辜负的!” 话音未落,马怀德冷笑一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越是这么样儿,好的死去活来的,完的越快!” 继明怒道:“表哥你就咒我吧!”怀德见他急了,陪笑道:“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 真个起身作了个揖,武继明扯他坐下:“行了快别闹了,我这心里焦的,你还只管闹!” 对蒋铭道:“请二哥说说,这事儿成得成不得?” 蒋铭因见过了张均旧稿,又看跟马怀德急赤白脸的,知道叫不醒,便说:“继明兄是痴心人,重情重义,有这心思也不奇怪。再说了,院儿里也不能说全没个好的,自古不是就有汧国夫人、霍小玉这等人么?可是话说回来,不管你俩怎么情深义重,总得看眼前,你家里这关能过么?依我看,怕是难。” 武继明听着,不言语,蒋铭接着道:“要不,你先试试令堂大人的意思,先别说给她赎身,就说包养这个事,看令堂能容不,要是行,过些日子,再说赎身的事,不然吓着老人家,或是生气了,一下子断了你的钱粮,你就没法儿了,这是头一件。” 继明:“那第二件呢?” 蒋铭道:“第二件,得看鸨子那边放不放,她院儿里一棵摇钱树,好容易养成的,能轻易给你么?也不知要多少身价,继明兄能不能拿得出来,这些都是关碍。所以我看,这事儿得慢慢来,急不得。还是先得了二老欢心,慢慢再说这事。要是造次了,就算通判大人不拘管你,她院儿里人家禁得住的?只消一句‘引诱宦家子弟’,都收拾了,让你从此见不着影儿,你又奈何?” 一番话说的武继明低头不语。他叫芸儿试探过鸨子,鸨子哪里肯的?却又怕他灰心不来,要勾住他,递话四百两银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武继明不管账,又无积蓄,自跟芸儿打的火热,身边几个钱都叫搜刮尽了,休说四百两,五两银子都得跟他娘讨去。听了蒋铭这番话,在情在理,路都堵死了,一筹莫展。道:“真就没法子了?” 马怀德道:“我告你说,家里这关,你保证过不了的。要不信,你就先消停一阵,自己再看。反正我得回去了,免得姑丈到家,以为我挑唆你,拿我说事儿。” 又道:“要依我,你还是早些跟她断了。没听人说么,家有金山银山,填不满烟花债!这都是见不着底的坑!” 武继明见大伙都这么说,不免也有些灰心,垂头丧气。 却说酒席散了,兄弟俩往家走。允中道:“继明哥这回好像动真心了,哥看怎么样,有点儿希望么?” 蒋铭“嗤”地一声笑:“你理他呢,都是些扯淡的事!这武继明,越来越没谱儿了。” 允中“哦”了一声,过会儿又问:“二哥什么时候跟爹娘说云姐姐的事?要我做点什么不?” 蒋铭不言语,闷闷走了半晌,才道:“还得等等。我有些担心,怕咱爹不赞成。”允中道:“不会吧?哥怎这么想?” 蒋铭道:“我也不知为什么。”过会儿又道:“那天我探过母亲口风,好像爹的意思,等我科考中了,看机缘再议亲……”说到这里顿住了,少刻又道:“总之这事还得好好想想,找好时机才能说,最好是一说就成。” 看了看允中:“你不用刻意做什么,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回到家。允中进自己房里,见萝月和新来的小丫头翠墨都在熏炉旁坐着,萝月手上做针线,翠墨耷拉着脑袋,在那打瞌睡。 见他来了,都过来服侍。翠墨就去打了洗脸水,萝月试水温,烫的将手往回一缩,斥道:“兑水要看温凉,就这点子事,说了你几回了,你做活不带脑子的?”翠墨低着头,不敢答言。 允中见小丫头怯生生的,心有不忍。待她不在跟前,笑向萝月道:“她年纪小,又是新来的,有什么不好,你教她就是了,别真生气,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的。” 萝月有些难为情,把脸微微红了,道:“你哪知道我心里急,一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多少次,总记不住,有教她的功夫,我早都做好了,我倒宁愿她没来也罢了!” 允中笑道:“哪能都像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一学就会。她虽笨些,也知道好歹,叫你一声姐姐,你担待她些儿,往后她大了,也知你的好处。” 回头看案上放着一个绣芙蓉花的香袋,挂绳还没缝好,笑问道:“这是给我做的?” 萝月道:“你不嫌弃,就是给你的,你不要,就是给我自己的。” 伸手去拿,早被允中抢在手里。萝月道:“快给我!还没做好呢。”急得脸都红了。 允中笑道:“还没做好,就装了什么宝贝了?让我瞧瞧。”取出来一看,原来是两个桃核雕成的精巧小提篮儿——这是允中在应天夜市上碰到,看细致有趣,随手买了,回来送给萝月的。 允中把香袋递还给她,笑道:“这个不值什么,等下回出门,我给你买几样好东西。” 萝月含着笑,轻声说:“我就喜欢这个,你看做的多细巧!这篮筐把上的麻花印儿,就像真的竹条拧出来的,东西虽不值钱,这份心思难得。” 允中看她俏脸微红,娇艳如花朵一般,不觉呆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也是爱他这份巧心,这么小的物件,雕刻成这个样,得费多少功夫呢!”两个人凑在一处细看那篮儿。 允中问道:“今天海棠走了么?”萝月“嗯”了一声。 允中又问:“你们都哭了吧?”萝月点了点头,说:“荷花姐姐过些日子也要走了。” 允中“嗯”了一声:“我听说了,大嫂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就是药铺焦掌柜的儿子。” 默然了半晌。萝月道:“我听潮音说,菱姑娘有身孕了。” 允中:“是吧,这是好事儿。” 萝月:“嗯。听说是秋天,云大姑娘来给太太诊病那次,大少奶奶找她给看的,吃了好些日子汤药。” 允中点头:“这事我知道。”过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你放心好了。” 萝月看他一眼:“我放心什么?” 允中望着她:“我不会让你走的,咱们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 萝月不言语,眼圈就红了。允中给她抹去眼角泪珠儿,轻声道:“你也不用羡慕别人,以后我这屋里,也不娶大娘子,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萝月慌忙掩他的嘴,向旁边看了看,变了脸色道:“我的小爷!你小心些,也不看有人没人,什么都说!” 允中笑道:“我知道,没人才跟你说的。看你,吓的这个样儿。” 萝月嗔道:“怎么不怕?这话要是让太太听见,你可就害死我了!”允中:“知道了,就说这一次,我可是认真的。” 萝月害羞了一会儿,悄声道:“就算你认真,老爷太太能许你么?再说,也没这个道理,以后快别说这话了,好好的,惹出事来!” 允中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以后的事,走着看吧,横竖你知道我心思就行。”萝月微微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看他,只管摆弄那两个桃核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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