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铭笑道:“也没有传说那么样儿,他就是爱玩些,好个热闹罢了。” 蒋毅“嗯”了一声,道:“他们武家也是诗书门第,武通判治家有法,想也不至如此不堪,可见传言可畏。只是,年轻人太爱玩了,荒废时日,总是不好。你们也该时常劝着些,才是朋友之道。还有,你俩要仔细,不能跟着他一块胡闹!” 兄弟俩齐声应喏了。蒋铭陪笑道:“我们也劝过他的。只是这劝人的话,只好‘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要说一起玩,就是有时见个面,吃顿饭。胡闹的事,我们俩怎么敢呢!”蒋毅点头,又教导些劝学的话,不提。 光阴荏苒,不觉就到了年末。这一日,蒋毅和蒋铭、蒋钰三人在书房坐的,蒋钰说起后日回泉盛老宅,往祖茔上祭,另外去虞先生住处,给他带些年货和日用物品。 蒋毅道:“年前就你去吧,铭儿他俩就不去了。你见了先生说,过了春节我带他俩一起下去,到时去看他。” 蒋铭想起来:“那我得遣人,快去告诉继明一声,前时他也说要去看先生呢!我和三弟不去,想必他也不去了,说不定要捎带礼物,就让人跟着大哥一道去罢。” 蒋钰笑道:“你说武继明么?他哪还顾得上这些!他最近在家闭关呢!打量过了年,也未必能放出来。不信你就去找找,管保见不着人。” 蒋铭惊讶道:“他出什么事了?前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出不来了?”蒋钰道:“我也是那天同大尹府刘管家吃茶,听他说的。”当下告诉一番原委。 原来武继明自恋上王芸儿,每月雪花银子包着她,不叫她接别人。这些天一门心思讨好老娘,常常待在家里,就把芸儿放空了。王芸儿自然乐得闲着,那鸨儿妈怎肯的?事有凑巧,恰有江宁府佥事的儿子,原在外县老家读书的,近日过来了。一脚踏入金陵繁华之地,高兴的不了,四处寻欢作乐,也撞到王家院儿里来。 那天正赶上王春儿不在家,别处供唱去了。鸨子就叫芸儿陪他吃茶唱曲儿,这浪子就把芸儿看上了,拿出二十两银子,连着歇了三天。鸨子看到钱,眼睛里放光,哪有放过的道理,乐得两头进账,就把武继明搁在脑后去了。 话说武继明身旁,也有几个帮闲抹嘴儿的,平日蹭吃蹭喝惯了。因继明最近学好,他们就没进项了。其中就有人去奉承那佥事官的儿子,给鸨子牵线搭桥。得了好处,又不分与别个,那没得着好处的,自然气不过:“凭什么你油水独吞,不分我,我就要坏你的事!” 如此这般,这天当街遇见武继明,死拖活拽,一力撺掇他到院儿里作耍。鸨儿妈妈措手不及,只得扯谎说芸儿不在屋,给亲戚贺寿去了,到晚才能回家。 武继明因多日不见王芸儿,也想念她,就在厅上坐住,等她回来。婆子端茶应酬,只盼着快走。那帮闲的怎么肯了,趁继明的小厮去后头登东,引他在厢房前走过。听见里面有人谑浪嬉笑,小厮好奇,扒窗缝儿张眼一瞧,见里面正是王芸儿,陪着一个男人正在吃酒调情。 转头告诉了武继明。继明由不得怒从心起,骂将起来,把桌子也掀了,凳子也摔了,盘儿盏儿都砸个稀碎,又要回家喊人,要平了王家的院儿。帮闲见此,怕事闹大了吃挂落,忙又尽力拉劝……芸儿只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谁知那佥事官的儿子在家时,没有爹娘拘管,也是个太岁,骄横惯了的,不晓得武继明来历,以为老子在府尹身边做事就是最大。听见外面闹乱,大喇喇跑出来嚷骂,高叫:“不看小爷是谁,我爹便是某某某……”武继明一听气乐了:“可知好嘞!爷打的就是你!”冲上去一脚踹了个仰八叉,如此小厮对小厮,主子对主子,骨碌到一块堆儿里。 武继明也学过几下拳脚,虽上不得战场,打个架却有余,把个佥事公子一顿拳打脚踢,领着小厮一抹烟跑了,外袍都落在屋里,不及回拿。 继明追赶不及,回头同着小厮,把鸨子家门窗打个破烂。鸨儿一边赔不是,一边还要捏谎分辨,继明怎肯听她,愤然走了,发誓从此再不来找王芸儿。 却说佥事儿子回去,也要报复,找人搜寻武继明,才知是通判家的衙内,他老子比自己老子官大好几级,只得忍气吞声。到底心不甘,眉头一纵,计上心来,把这事散布了开去,只说武继明流连妓院,为表子争风打架,倚仗他爹做官,恃强凌弱,打伤了人。 一来二去,传到了武通判耳朵里。通判大怒,拿来小厮审问详细,打了个臭死。又将儿子叫来跟前责骂。夫人马氏出来解劝:“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般!儿子刚转过性来,恁懂事的,都是那群杀才,看你做官眼气,歪派胡说,糟践咱们家的声名。” 武通判咬牙恨道:“人怎不说别人,偏说他?你不知,他在外头还有个名号,叫做什么‘忒煞情多’,真羞杀人也!这不肖子,我锦绣堆里养着他,不作脸也罢了,反倒给我装幌子!今日官厅上,叫倪大尹几句话说的我,面皮搁也没处搁!” 又道:“你妇人家不晓事,我现下当着这个官,多少人盯着要寻纰漏,监察的下来,不提防谁加句闲话,评考只要添上‘教子无方,家务荒疏’几个字,我这个官,做还是不做?!” 说的夫人脸色也变了。此时官身为重,顾不得素昔怜爱之情,命家人拿大板子,着力打了几下,武继明打娘胎出来未曾吃过这苦楚,认错求饶,呜呜地哭。马夫人拦着,心肝肉儿地叫,直要跟通判拼命。阖家大小都来下跪讨情。通判叫将儿子关锁在屋里,不许他出门。 蒋铭听说这事,知道武继明去不了了。仍叫李劲去告诉消息,果然没见着,回说有事下乡去了。 私下与允中说起,允中道:“这么一闹,继明哥对那个院儿里的倒是死心了,也是坏事变成了好事。”
第68章 (下) 【夙相知携手赏寒梅】 却说冬至后, 府里又进了六个小丫头。上房因去了荷花海棠,把原来外间伺候的瑞香和佳惠叫到里间,新来的两个,一个取名石榴, 一个叫做芙蓉, 补外间的缺。大房也添了两个, 一个给菱歌使, 取名秀春,一个到兰芝房里, 叫做芳春。另给蒋铭和允中屋里各添了一个, 分别叫做佩儿、翠墨。 这几个都是十二三岁年纪,不大知事的, 由各人房里大丫头教导如何服侍,教做针线活计,也教识几个字。没几天,上上下下都熟悉了,叽叽喳喳, 内院里一时热闹了许多。 冬腊期间事务繁忙。蒋钰和蒋铭自去外头忙碌。家事都归兰芝这边打理, 因菱歌初次有孕, 看的要紧,就不叫她再管事,只安心养胎。蒋家的规矩,妇人怀孕之后, 须择清净室内居住, 不侧坐, 不偃卧,不视恶色, 不听淫声,常诵诗书、玩金玉…如此这般胎教,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慧端正。故而兰芝少了臂膀,便请蒋锦帮忙料理。 独允中是个闲人,每天或是到上房陪白氏说话,或是看书写字,或是跟丫头们闲聊玩耍。他为人和气,丫头小厮都不怕他,只畏着蒋铭,不敢十分放肆。 转眼到了春节。万户曈曈日,新桃换旧符。蒋府亦是喜气洋洋,年三十祭家庙,晚间守岁,初一早上,阖府依照次序给老爷太太拜年,兄弟姊妹按大小依次行礼,烧锅巷的家人们也分批过来拜,一拨去了一拨又来,整闹了大半日。接下来各人忙着待客拜客,没个歇时。 不觉到了破五,傍晚下起雪来。廊下挂的灯笼都点亮了,晕红灯光映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又喜兴,又清雅。蒋毅立在门前看雪,心情甚为喜悦,说道:“这雪来的好,明日正好到虞先生那里看雪里红梅。” 次日早上空中还飘雪花。父子三人,带着宝砚、宝泉两个小厮,乘马车往乡下而来,雪地里走的慢,直到日酉时分,才到了老宅。 蒋家老宅一直是蒋铭的乳母李妈妈一家看守着。李劲的父亲早年没了,李妈妈跟着女儿女婿过活,女婿名叫陈文,是陈安本家侄儿。李劲年前同蒋钰一道过来办事,没回金陵,跟他娘和姐姐姐夫一块过的年。 李妈妈入冬之后,关节痛发的厉害,行走拄着拐杖,做不得活儿。便从村上叫了两个媳妇子帮忙,把年前备下的鹅鸭鱼肉等物收拾了,置办出两桌丰盛席面。 早知老爷少爷们要来,门下众人都来候着拜会。待父子一行到了,免不了纷纷行礼拜见,互道问候。蒋毅留下四五个年长相熟的饮酒闲谈,余人散讫。 第二天清早吃毕了饭,父子三人乘车,陈文李劲另套一辆骡车,带上各色祭供,香烛纸马,洒扫用具,并叫了两个乡人跟着,一众往祖茔而来。 到茔地洒扫雪尘,奠酒祭拜,如此这般,不消细表。 祭扫毕了下山,又乘车子往虞先生在的村里去。这边雪下得不大,地上只薄薄的一层,但山路难行,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 远远就见先生立在村头瞭望,身边跟着一个童儿。 蒋铭和允中下来步行,到得近前,蒋毅伸手,拉虞先生上了车。兄弟俩与童儿跟着,来至村院。 到门口下车,两老携手走进院子。众人只觉眼前豁然一亮,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只见庭中几树梅花尽皆开了,老树虬枝,逸趣横生,红梅衬着残雪,分外精神。 蒋毅笑道:“刚我还跟他俩说呢,先生这里,正是‘怪来诗思清人骨,门对寒流雪满山’,如今这景色,还要加一句‘雪点寒梅小苑春’了!先生端的雅人深致,就你庭中这几支梅花,也比我家开的多三分清韵。” 虞先生笑道:“弘之兄可是谬赞了!梅花得暖才开,冒雪而开,实无奈也!只因乡下地方寒窘,不及城里气息融合,所以花开清冽,到你这儿,反成多出来的清韵了!” 蒋毅摇头笑道:“先生差矣!梅花喜暖,我岂有不知的?然冒雪而不败,才显高标逸韵,此好比‘君子固穷’,先生说,我这话是也不是?” 虞先生呵呵大笑:“弘之兄当真会夸人!我索性就说是了!只可惜,这会儿雪都化了,若是昨日你来,雪挂梅枝,更是有趣的紧……” 说着话,进了明间。二人叙礼相见,蒋铭和允中都拜见了,跟从人等也都过来行礼。拜毕了,童儿奉上茶来。陈文等人把车上带的年礼并攒盒等物抬进屋里,告辞回去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77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