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山狼立刻站起身。 施云琳知道他这说走就走的习惯,立刻双手去握他的手腕,追说:“等等,等天暖和些……” 亓山狼没有转身,低头看着她,看她搭上来的手。 施云琳松了手,将脸也转到一边去。 哭过闹过,也伤害过。一立一坐,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施云琳知道亓山狼一直看着她,好半晌,她抬腿挪到床上去,背转过身,蜷缩躺下,不想理他。 很久之后,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施云琳知道亓山狼仍旧还站在那里。她轻叹一声,伸手撑着床榻坐起身,回头看向他。 她一回头,就对上了亓山狼的目光。 他一直望着她。 “你……”施云琳看向亓山狼,只吐出这一个字,眼眶里立刻湿透。她不想看着亓山狼哭,迅速转过头去。她垂着眼睛,看着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掉在绣着鸳鸯的锦被上,眼泪顺着针线的纹路,四散晕开。 她哽咽着,轻轻地呢喃:“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那样对我了……” 那些丝丝缕缕的春心,就这样被一场暴雨浇得瑟缩不敢再生长。 怎能不委屈。 亓山狼伸手,还没碰到施云琳又缩回手。他转身,大步走向一侧的柜子,在抽屉里翻找。 他拿了一把匕首回来,左膝压在床榻上,俯身去拉施云琳的手,将匕首塞到施云琳的手里,然后握着她的手将匕首转了个方向。 施云琳呆住,反应过来亓山狼要干什么之后,她奋力挣扎。可是她那点力气在亓山狼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亓山狼!你松手!” 施云琳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亓山狼握着她的手,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 亓山狼知道伤了她。 他要给她赔罪。 他衣衫向来单薄,只穿一件粗布单衣。施云琳眼睁睁看着刀刃还在一点一点刺进他的胸膛,越来越深。 鲜血沿着刀刃,淌到她的手上。灼得她手抖。 施云琳快要崩溃了,她几乎是尖叫起来:“松手!你这个疯子你给我松手!” 双手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施云琳不得不抬脚去踢,狠狠地踢踹。 可亓山狼纹丝不动,她只是蜉蝣撼树。 “够了!我不要你扯平!”施云琳尖叫,“没有你这样赔罪的!” 越来越多的鲜血淌到施云琳的手上。 她惊恐地口不择言:“你再不松手,我一辈子都不和你回亓山了!” 亓山狼立刻松了手。 施云琳骇得跌坐。亓山狼想要伸手去扶她,可是插在他胸口的匕首碍在两个人中间。 他低头瞥了一眼,直接将匕首拔了,随手扔到地上。 施云琳昨日刚看过大夫如何谨慎为施砚年拔刀,此刻亲眼看着亓山狼将匕首随手一拔,吓得她耸起了双肩。 她回过神来,慌乱地起身,跪坐在床榻上又欠身,抓起放在枕侧的巾帕压在亓山狼的伤口上。鲜血逐渐湿透巾帕,烫着她的手。 她的手在发抖,她的身体也在发抖。她抬眼去看亓山狼,见他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疼痛虚弱之色。 “不疼吗?”施云琳不可思议地问。 “我没他那么废。”亓山狼随口道。说完了,他立刻去看施云琳的脸色,想看看她有没有因为他说她哥哥废物而不高兴。 她蹙着眉,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于是亓山狼又说一遍:“他真的很废物。” 就算要分散伊书珍的注意力来救施云琳,也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捅刀,就算要往自己身上捅刀,他连捅哪里都不知道。简直弱得不像话。扔到山里去,不需要虎狼,兔狲就能把他挠个稀烂。 施云琳还是没理他,一边用巾帕压着他的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去扯他的衣襟,一点一点把伤口露出来。 亓山狼得寸进尺:“你真没眼光,喜欢这样的废物。” 施云琳叹息,这才慢慢抬眼对上亓山狼的目光。她说:“他弱也好,强也好。我都喜欢他,因为他是我哥哥。” 亓山狼的脸色阴沉下去,他胸膛也跟着起伏,就连伤口也有更多的鲜血涌出来。他觉得施云琳这是在故意激怒他,他快要怒火中烧,不可控。一抹幽蓝悄悄掉进亓山狼的眼睛里,晕开。 施云琳望着他的眼睛,微微怔。她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她几次睁开眼睛望向他,都见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亓山狼盯着施云琳,说:“我做你哥哥。” 施云琳忧愁地叹了口气。她缓缓摇头:“你做不了我哥哥。你不仅做不了我哥哥,你还要喜欢我哥哥。不管他是弱也好笨也好,你都要喜欢他。” 亓山狼不理解不接受,也做不到。 施云琳又叹息,她将话说成这样,亓山狼竟还是不懂。“在我心里,哥哥和檀溪、阿璟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他们谁受了伤出了事,我都会守着他们。前两天檀溪姐姐出事,我也一直陪着她,恨不得日夜守着她,是不是?” “我喜欢哥哥,就像喜欢檀溪姐姐和阿璟,是一样的喜欢。”施云琳望着亓山狼的眼睛,看着他眼底的蓝慢慢散去。他沉默不语,棱角分明的五官是一惯的孤傲模样。可是施云琳望着他,却瞧出了几分脆弱的可怜。 她将压在他伤口的手轻轻往一侧挪,染满鲜血的手心覆在亓山狼的心口,他的心跳给她些勇气。 她再缓慢移开视线不再与他对视,让瑟缩的春丝破土。 她轻轻地说:“和对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亓山狼望着施云琳垂眸的温柔,沉默良久,涩声开口:“我听不懂。” 施云琳微怔,继而弯唇,她只是说:“听不懂算了。” 她去握亓山狼的手腕,拉着他的手让他自己去压他胸口上的伤处止血。然后她松了手,转身要下榻。 亓山狼才不管那点小伤。 染血的巾帕掉了地。他用力握住施云琳的手,用力握在掌中,不肯让她走。他说:“你昨天不说。” 施云琳想起不好的记忆,轻轻蹙眉。她昨晚回来原本是想说的,可是只来得及开个头。她抬眼看向亓山狼,轻轻咬唇,眉眼之间带着几许无可奈何的嗔。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被堵了嘴。 嘴角已经不疼了,可是嘴角上抹的那一点药凉凉的,那一抹凉提醒着她的委屈。 施云琳望着亓山狼,忽然就瘪了嘴,要哭。
第65章 065 施云琳手被亓山狼握在掌中, 锢着她不准她走。她一条腿已经迈到床下,另一条腿却仍跪坐在床榻边缘,纤柔的身子侧拧着, 更显几分婀娜的柔弱。 亓山狼看着她要哭的样子,眉峰皱着。 她那么柔软娇小, 可他总是把她弄哭。他伸手给她擦眼泪, 却将掌上的血蹭到她的脸上去。 动作顿住, 亓山狼问:“你怎么才能不哭?”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不再哭了。 施云琳抿着唇不说话,委屈涌上来,让她吐不出一个字,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亓山狼皱眉看着她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手,试探着将手搭在她的后腰上, 将人一点一点往怀里带。 就连拥抱她这样的动作, 亓山狼也不知道是不是对。 她没有推开他,那便应该是对的。 亓山狼手掌收紧, 将施云琳往怀里抱得更紧一些。 施云琳将额头抵在亓山狼的胸膛, 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去攥紧他的衣料。她本是无声地掉眼泪, 落进他怀里,逐渐哭出声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吐字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好半晌, 亓山狼才听懂。她说——“我就是要哭。” 那他只能由着她哭。 庭院里, 付文丹叹了口气,朝施彦同走过去, 同他一同立在那儿,望向院墙外的蓝天白云。 施彦同后知后觉付文丹过来了, 他轻咳一声侧过脸去,飞快用指腹抹去眼角的一点湿。 付文丹想劝,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说:“我们会回家的。”声音轻柔,却又坚定有力量。 施彦同长叹,“她回来不过三五日,已经哭过这么多回。” 一句话说完,施彦同眼里又浮了泪花。身为父亲的无能愧疚折磨着他。他向来最厌卖女求荣,而如今的残喘都是靠着小女儿的牺牲,都是小女儿用……身体换来的。 身为男子,他更明白床笫之上对一个女人的欺辱会是怎样的不堪,他年幼的小女儿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施云琳被亓山狼拖拽着走、被粗鲁扛着进房的画面,总是浮现在施彦同眼前。还有小女儿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哭声…… 这是往他这个父亲心上扎刀子,凌迟也不过如此。 “我……”施彦同轻轻点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一定会接你们回家。” 施云琳推开房门,提裙跑出来。听见响动,施彦同和付文丹立刻转身望过去,惊见小女儿满身满手是血,甚至脸上也有血。二人脸色大变,急急冲过去。 施云琳在去施砚年房间前被父母追上。 施彦同握住她的双肩,紧张询问:“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他又把你怎么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上下打量着小女儿。付文丹则是伸手在施云琳的身上摸了摸,找伤处。 在施砚年房里的沈檀溪和也青听见声音,赶忙跑出来,把施云琳围住。 施云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和手上的血,赶忙说:“没有。我没有受伤,不是我的血!” 家人们一脸关心地簇着她,同时也是一头雾水。 施云琳知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她也知道家人一直对于她嫁给亓山狼的事情十分愧疚和心疼。她别扭地说:“就……就当是他惹我不高兴,我捅了他一刀。” “那他又打你没有?”施彦同急声追问。 施云琳一愣,忙摇头:“他不打我,他从没打过我。” 施云琳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心虚。亓山狼是不打人,可是欺负人和挨揍究竟哪个更疼?她不知道,她长这么大没有挨过打。 “我去给他拿药。”施云琳急着给亓山狼上药,不能多说,匆匆进了施砚年房中,在桌子上翻找伤药。因着施砚年受伤,家里的各种药都摆在这儿了。找到了药,她抬头望床榻看了一眼,施砚年好像睡着,她收回视线,脚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回房。 徒留家人们又担忧又疑惑地望着她跑回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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