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太阳穴上,慢慢合上眼:“揉揉。” 这时,皇帝笑起来,很亲切地唤封疆的小字: “岱钦,留在宫中用一次膳又如何,你忙了这样久,朕还没来得及将新入库的那副《落霞栖牛图》拿出来与你赏玩。” 独孤遥猛地回过神。 封疆的神色依旧是漠然的:“臣……” 担心他因为自己惹皇帝不快,独孤遥悄悄拉了拉他的袖角:“王上。” 封疆垂眸看她,小姑娘忙可怜巴巴笑了一下。 他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旋即转身向皇帝颔首:“既然如此,臣弟恭敬不如从命。” === 午膳用毕,皇帝命人取出《落霞栖牛图》,两人一道去了御书房赏画。 虽然已经贵为亲王正妃,但独孤遥还是对皇后有几分发怵。 看着周围陌生的宫人,独孤遥后知后觉,先前她陪在封疆身边时,竟全然没有顾忌和恐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任,只觉得封疆一定可以护自己周全。 如今封疆离席,她坐在皇后身边,品茶都觉得茶里有毒;赏花又担心花中有蜂;横竖都是不安心,干脆寻了个借口离席,匆匆带着芸纱去观澜殿更衣。 婢女端上来一件月白逶迤金线绣牡丹的长裙,华丽繁复非常。借此,小姑娘衣服换得磨磨蹭蹭,恨不能拖到封疆回来才好。 正低头系宫绦,外头突然传来婢女惊慌的声音:“殿,殿下?” 接着是封陵懒洋洋的声音:“都退下。” 独孤遥的手一顿。 她抬头与芸纱对视一眼,芸纱默不作声,手却默默移到腰间的软剑上。 珠链哗啦啦作响,人影憧憧,露出封陵那张漂亮得过分的面皮: “婶婶,还在更衣呢?” 芸纱默不作声,向前一步将独孤遥护在身后。 封陵目不斜视,迳直走向独孤遥:“你,滚开。” 芸纱没动。 太子冷笑,直接伸出手,就要去抓独孤遥的手腕。 紧接着一声蜂鸣,软剑出鞘,独孤遥只觉得眼前一花,封陵那串佛珠就牢牢缠在了芸纱的剑身上。 说来也怪,明明只是一串佛珠,缠在削铁如泥的软剑上却纹丝不动,甚至发出铮铮鸣响。 封陵望向独孤遥,却是对芸纱说话,语气似笑非笑: “你敢拔剑,就不怕孤定你一个行刺储君的罪名吗?” 芸纱一动不动,红唇紧抿,更显得眉眼英气桀骜:“奴婢奉王上之命保护娘娘。” 封陵笑起来,手上微微施力:“若是不想看着这个婢女死在你面前,最好就让她先出去……婶婶。” 他把“婶婶”两个字咬得很重,独孤遥微微蹙起眉。 封陵这边云淡风轻,芸纱却已经是强弩之末,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嘴唇几乎咬出了血。 独孤遥没办法,开口道:“芸纱,劳驾你去外面等我。” 芸纱愕然抬起眼,旋即被封陵拽得一个踉跄:“娘娘?” “怕什么?”封陵嗤笑一声,“哗啦”收回佛珠: “我若想杀她,早就杀了……不像你,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独孤遥看出,封陵是真的起了杀心,忙对芸纱道:“没事的,真的,芸纱,快去吧。” 芸纱犹豫片刻,终是卸力收剑,先是狠狠瞪了封陵一眼,又忧心忡忡道:“娘娘,若是有事,您就喊奴婢。” 独孤遥笑了:“知道了,放心吧。” 待殿门在两人身后“吱呀”合上,封陵慢慢把佛珠缠回手腕上,笑起来:“许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他从来都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因此独孤遥也未计较,只是道:“劳殿下挂怀,很好。” “很好。” 封陵重复了一遍,笑着点点头,并未追问,又道,“这个荷包,你还绣不绣?” 他拿出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针脚笨手笨脚,依稀能看出绣的是太子的王徽,青鸾衔日。 这是她临走前留在东宫的那个荷包。 看到这个荷包,许多过去的记忆一时涌上心头,独孤遥垂眸看了一会儿,方小声道:“殿下还留着。” 封陵是锦绣堆里长起来的主儿,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本以为他已经把这个破破烂烂的荷包扔了,没想到竟然小心翼翼留存到现在。 “你送的,孤自然要好好珍藏。” 他的语气半玩笑半认真,独孤遥懒得去猜,只是规规矩矩道:“殿下又拿臣妾逗乐。” “孤从来没有拿你逗乐。” 独孤遥撅嘴不语。封陵又问:“绣还是不绣?” “绣也可以。”独孤遥想了想,“但是殿下要帮臣妾一个忙。” 封陵挑眉:“在皇叔身边这几日,别的没学明白,倒是跟他把老谋深算学了个十成十,还会讨价还价了?” 独孤遥骨子里的娇纵劲儿上来,一扬漂亮的黛眉,“既然如此,荷包不绣也可以。” “小狸奴!”封陵笑着骂,“你想要孤给你做什么?” “借我几个人,我想去千林山,查一查自己的来历。” 封陵唇畔的笑意消失了。 他沉下声:“查这些做什么?” 独孤遥微微蹙眉,不知道自己又触到了太子的哪块逆鳞。她毫无惧意,抬眼对上他骤然降温的眼睛:“我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怎么不能。 封陵看着她,看着她白皙幼嫩的脸庞,看着她还没有被痛苦浸染过的剔透眸子,他真的想问她: 做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公主,不好吗? 独孤遥还是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一个回答。 封陵低低嗤笑一声。 他早该知道的,眼前的小姑娘即使失去了记忆,骨子里还是那个眉目刚烈、美艳威仪的公主。 自己不就是喜欢她的倔脾气么? “好啊,我答应你。” 他抬手,用佛珠上的流苏微微抚过小姑娘的脸蛋,倒真像是逗弄狸奴似的,笑着看她娇嗔着往后躲,“等你想的时候,我亲自陪你去查。” “不,不行……”独孤遥被抚拨得发痒,又不敢去挡,只能抬袖遮住脸,“找,找两个亲卫就行了,何必,何必劳烦殿下……” 封陵最喜欢看她这样子,像个猫儿,明明活泼,却又骄矜,须得逗一逗,才能看出她的恣肆烂漫的风流态度。他眼底笑意更深,“事关你的身份,怎么能随意交给下人。” “不过,你还得再帮我一个忙。镇国公府给你的那瓶药,还在不在?” === 很快进入六月,按照惯例,皇帝都是要移驾木兰行宫,直至九月立秋才回朝。 往年总是封疆监国,封陵陪行。因着今年太子即将加冠,便留在大都观摩,辅佐朝政。 封疆也因此忙碌了起来,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困得独孤遥抱着软枕在床头打瞌睡。 睡得迷迷糊糊,似乎被一双微凉的大手抱起,她没睁眼,下意识抬臂去够他的颈子,睡前打发时间看的话本子“哗啦”落在地上,小姑娘不悦地蹙眉,“吵。” “明天不必等了。” 封疆低声道,轻轻把独孤遥放到床上,为她盖好锦衾。 独孤遥怕热,很快朦朦胧胧蹬开被子,摸索着抱住封疆,“那不行……” 他的体温向来是比常人低,初夏时节抱起来很是舒服,小姑娘满意地吧唧嘴,含混道: “宫里的司礼嬷嬷说了,伺候王上侍寝,这是身为王妃应尽的义务。” “嗯。” 隐约听到封疆说,似乎还有几分笑意,“难得王妃这么听话。” 次日醒来,独孤遥根本不记得自己和封疆说了什么梦话。 可是从那日之后,封疆回来的时辰却早了很多,每天晚上都会陪她用晚膳。 一直到六月十七,禁卫军阅兵,封疆难得没有按时回府,留在军营处理军务。亲卫到府上回禀说,王上政务缠身,王妃不必等晚膳了。 独孤遥嘴上答应着,不知为何,心里却有几分空落落的。 孤零零用过晚膳,这种感觉愈发明显起来,平日这时候,封疆去书房批折子,她就拿着话本子坐在他身边的软榻上看,也不觉得无趣。 偶尔看得腻烦了,封疆便会招手让她来近前,陪她画一会儿画。独孤遥不会画画,却对瓷盘里那些缤纷多彩的颜料兴致盎然,封疆勾勒线条,她就坐在他怀中上色。 那时,他们离得很近,近至可以嗅到他身上霸道凛冽的龙涎香气。封疆依旧寡言少语,神色也仍是淡淡的,可是他一举一动都温柔无比,握住独孤遥柔荑的大手那么轻,像是呵护易碎的瓷器。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突然很想问问他,当初是否也是如此抱着“遥遥”,在西窗下细细描摹身边的一景一物。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今晚封疆不在,她漫无目的在王府闲逛,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书房。侍立在门口的侍亲卫并未阻拦,恭敬地低头行礼,为她推开了门。 昨夜未看完的那本书还在放在软榻上,上头压着封疆的象牙描金镂空镇纸,是她昨天要走随手把玩的。独孤遥默默把镇纸放回封疆的书案上,刚想转身回去,却生生停住脚步。 有声音。 桌子下面似乎有什么机关。 她看了一会儿,到底是转过身回到软榻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哪家权贵的书房没有暗格密道,太子甚至在东宫的书房后头修了一间密室。独孤遥年纪小,却不傻,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封疆掌管一国权柄,手下军政情报无数,皆事关国本,必定触之即死。 她还没活够呢。 说来也奇怪,平日引人入胜的话本子,今日却骤然没了滋味儿,独孤遥一目十行,总是忍不住往门口看。可惜一直等到子时,外头都没有动静。小姑娘越等越困,不知是什么时候,竟然在软榻上睡着了。
第25章 君从怀海去东南 (3) 几天后独孤遥进宫请安, 又在御花园看到了凌霄雪。 她是陪着皇后来赏花的,打扮得很漂亮,水兰直针缂丝半袖作褂衣, 太白织金百褶马面裙,云鬓精致, 耳上挂着点翠紫翡耳坠,湖水绿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摇曳,抿唇站在皇后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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