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陵冷着脸从王帐走出来,容色阴鸷得像是要杀人。 荣焕带人迎上去要护送他出营,站在帐外的独孤遥淡淡开口:“二哥哥,不必了。” 荣焕微微蹙眉,却也听命颔首退下。倒是封陵,听到那句“二哥哥”,猛地把头转向荣焕,“你是荣家的二公子?” 荣焕看着他,不卑不亢,“是。” 封陵微微眯起眼,“有趣。” 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转身冲独孤遥笑了一下,“遥遥,给你个忠告,最近别让他妹妹出营,算我送你的人情。”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独孤遥还想再问,封陵却已经翻身上马,摆了摆手:“不必送了。三日后接风宴,孤一定会去。” === 封陵带人来云中,负责陪行的是小乌兰王,按辈分算封陵的表哥。 接风宴前日,小乌兰王早早派了一千铁骑开道,将赤水河畔围了个水泄不通。 独孤遥正在察合台的王帐中,同萧悲迟和岑云夜商量北境商道的路线,听闻斥候汇报,微微挑眉:“小乌兰王?” “是。”斥候回禀,“老乌兰王三年前暴毙,小乌兰王是他的侄子。” 独孤遥脑海中闪过那个老头浑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的光景,唔了一唔。 斥候又道:“小乌兰王还带了自己的堂妹乌雅公主。” “哦?”岑云夜这时插嘴进来,“乌雅不是嫁给定国公做填房了?” “定国公几个月前薨逝,乌雅公主就被接回家了。” “啧。”岑云夜不屑地嗤笑,“看样子,小乌兰王是打算物尽其用,再把她送出去一次。” 说到这,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地图,兴致勃勃转向独孤遥: “我听闻乌雅公主还痴恋襄王殿下,扬言非他不嫁,在宫里闹出不小的风波。帝姬曾是襄王妃,可曾与这位乌雅公主打过照面?” 独孤遥正暗自惊讶这一世乌雅竟也早早当了定国公的寡妇,没想到岑云夜会突然聊起自己。 她望着岑云夜,挑眉,没说话。 岑云夜“啊”了一声,忙笑道:“是臣冒昧了,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当年与封疆交手过几次,难免好奇。” 他眨了眨眼,狡黠得像狐狸,“比如,他常年戴着面具,真的是因为长相凶恶,不敢见人?” 独孤遥被逗乐了,倒是答得爽快:“我在钦察只待了一年,没见过乌雅公主,不过,听说她确实挺喜欢封疆的。” 当初独孤遥与封疆的婚讯传出,乌雅还去养心殿大闹了一番,之后就被乌兰王强嫁给了定国公。 岑云夜挑眉,“殿下不介怀?” 独孤遥想了想,“也没什么可介怀的,”她实话实说,“封疆也喜欢乌雅,还好他死得早,要不然如今乌雅待嫁,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风波。” 封疆心悦乌雅,上一世乌雅回到封疆身边,几乎要将独孤遥逼上死路,独孤遥现在想起来还隐约后怕。 这一世封疆死了,这些纠葛就再与她无关。 她说得直白,岑云夜怔了一下,旋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大笑:“殿下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独孤遥轻笑一声,半真半假道,“封疆要是还活着,一定会娶乌雅,到时候王府就没有我的活路了。” 说完又想起来,萧悲迟是封疆的表哥,还给封疆处理了后事,便笑着打了个圆场:“我那时年纪小,与钦察的旧事一团糟,不提也罢,让两位见笑了。” 从岑云夜提起乌雅,萧悲迟一直没开口,这话是对着他说的。 后者的正慢慢用手指摩挲着阴刻了军报的竹简,不动不破的清绝面容没什么变化。 似是察觉到独孤遥的目光,他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往事暗沉不可追,是云夜冒昧了,孤代他向殿下道歉。” === 第二天一早,独孤遥正在校场看荣焕练兵,身后突然传来喧闹。她回头看了眼,亲卫拦下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勤务兵,白玉牙牌,荣仪身边的人。 荣焕在校场那头,她便招手让亲卫先放人,“怎么了?” “殿下。”勤务兵气喘吁吁地,身形倒还利落,“唰”地跪在独孤遥身前,“小小姐在赤水河畔与人起了冲突,对方是乌兰王的女儿,如今正闹得不可开交!” 又是乌雅,独孤遥暗暗蹙眉,面上却未显出来,“可有人受伤了?” “乌雅公主给了小小姐一记耳光,小小姐用马鞭将乌雅公主从战马上掀了下来,两边都已经拔刀了。” “知道了。”独孤遥的额角跳起来,她起身抬手,亲卫识时地捧上长弓,“带我过去,你们叫荣将军来。” 荣仪和乌雅都是武将家的女儿,亲卫自然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独孤遥与荣焕带人赶到时,氛围已经十分剑拔弩张。 荣焕远远看见,忍不住“嘶”了一声,抬手按住太阳穴。 独孤遥看他着头痛的样子,就知道荣仪平日没少闯祸。 风里隐约传来乌雅跋扈的声音:“告诉你,本公主怀的可是定国公的遗腹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得起吗!” 荣仪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立刻反唇相讥:“既然怀了孩子,就给小孩积点德,闪失也是你自找的!” “你这个中原的贱民!当初我表哥攻打舜国时,你还不知在哪跪着祈饶呢!” 说起四年前的战争,荣仪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她抬起鞭子,反手就抽了过去:“你再说一遍!” 啪!响亮清脆的一声,鲜血立刻淋漓地从乌雅半边脸上倾泻下来,接着是痛苦凄厉的尖叫: “你这个贱民!放箭!放箭!给我放箭!!!” “小仪!” 荣焕和独孤遥见势不妙,忙策马赶过去。荣仪的亲卫反应迅速,已经列阵将她围住,剑光翻飞着抵挡那些流矢。 “都给我住手!” 荣焕怒吼一声,抽刀狠狠掷向人群中央。 冷光闪过,长刀蜂鸣着,深深插/进土里,露出的半截银亮刀锋仍在兀自颤动不停。 场面登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放下武器,朝荣焕和独孤遥望去。 看清独孤遥的脸,乌雅失声尖叫:“怎么是你!” 独孤遥眯了眯眼,“公主认识本宫?” 乌雅怔了一下,一瞬间,眼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却只是冷笑一声: “害死表哥的狐媚子,化作灰本公主都认得你。” 独孤遥没说话,不动声色地盯着乌雅。片刻,她勾唇轻笑,利落翻身下马:“公主真是痴情人,还对我家死鬼念念不忘呢。” “不许你这么说他!”果然,这句话再次触怒了乌雅,她尖叫着,“贱人!你这个贱人!你不配提我表哥!” 独孤遥不以为意,漂亮纤长的指甲不紧不慢敲着弓柄,“公主有了孩子,不安心养胎,怎么反而出来乱跑?” “她在这里围猎,故意射伤了我的人。”荣仪立刻道,她狠狠剐了满脸是血的乌雅一眼,“还说什么,射中舜国人也无妨,反正跟畜生也没两样!” 她话音方落,身后的舜国亲卫也躁动起来,有不少人的手按在剑上,死死盯着对面嚣张跋扈的乌雅。 乌雅阴恻恻笑起来,被血淋透的半边脸狰狞着。独孤遥扫了眼被荣仪护在身后的伤者,军医正跪在他身边处理伤口。 只是,羽箭从他的后背透胸而过,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已经不行了。 “以眼还眼,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还是你表哥封疆教我的。” 独孤遥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长弓,她没看乌雅,语气不紧不慢,“今天你折了我的人,除非以命抵命,否则这事没完。” “你敢!”乌雅冷笑起来,“不过是舜国送来的礼物,当了一年王妃,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公主要是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独孤遥漫不经心弹着弓弦,“你表哥是死了,可是他的灵位还在长生天的巫祝殿里,享受着你们的香火供奉;本宫的名字,也还与他并列,刻在封氏的玉碟上。” 独孤遥眼波流转,抬高了声音:“乌兰王是二品护国王,本宫是一品襄王正妃……”她骤然沉下脸,“……你和你的人,见本宫却不跪,应当何罪!” 独孤遥的话掷地有声,她身后的人立刻弯弓拉箭,对准了乌雅。 场面立刻静了,乌雅身边的亲卫都迟疑着,犹豫着,到底还是放下弓,恭顺地跪了下去。独孤遥说得没错,乌雅以下犯上在先,就算把她的人都杀了,也名正言顺。 “还有你。”独孤遥笑眯眯地,“上行下效,公主不以身作则,又如驭下?” 乌雅的脸僵住了。她眼中泛起狠戾,“独孤遥!你别得寸进尺!” “这叫什么得寸进尺?”独孤遥“噗嗤”笑了,“你杀了我的人,往小里说,这是不分尊卑,不懂礼数;往大里说,你袭击军营,意图挑起两国开战!” 她用长弓慢慢在手里拍着,温柔却不容置疑,“你懂我意思吗?” 乌雅沾满血的面皮微微抽动,跪在马下的婢女拚命用手拉着她的衣摆。她不耐烦地一脚踹开,最后还是下了马,跪在独孤遥面前。 这时军医躬身上前,低声道:“殿下,伤得太重,人没有救回来。” “知道了。” “封如。”独孤遥转向乌雅,冷冷唤她大名,“你听到了吧?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乌雅死死盯着独孤遥。半晌,她终于开口:“谁射的箭?” 没人答话。乌雅脸上怒色更甚,她转身向那一地伏低的脊背吼道:“本公主问话呢!都死了吗!谁射的箭!” 终于,一个亲卫颤颤巍巍直起身,“公,公主……” “你这个废物!”乌雅怒骂道,“惹出这么大的祸!” “属下冤枉!属下冤枉啊!”亲卫忙不迭地叩首,“是公主要射个舜国人讨好彩头,属下——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乌雅身后的一个亲卫抽刀割开了喉咙。 独孤遥很意外地望向那个人,身形很高,最少有一米九的个头,黑发利落束在脑后,左眼斜劈了一道发白的旧疤。 血喷出来,没了气儿的人应声倒地。男人甩掉血收刀,缓缓抬起头,像凶兽一样恶狠狠地望向独孤遥。 上一世还不记得乌雅身边有这么戾的一位,独孤遥挑眉,毫无惧意地与他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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