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阿衍伸手去拉她的袖子,“阿衍说错话了吗?” 独孤遥回过神,低头对上阿衍那双酷似封疆的眸子。她笑了笑,“没有,没有。” 一直到酉时,把阿衍哄睡着,萧悲迟和独孤辽都没有从书房出来。独孤遥进去时,萧悲迟和独孤辽对坐在软榻上,都在单手支颐,神情疲倦。 听见门叶开合的声音,独孤辽立刻睁开眼,“小九儿,你怎么来了?” 他的对面,萧悲迟的脸色苍白,直到独孤辽的开口,似乎才听到动静,身形晃了晃,抬起头:“遥遥……” 一句话都没说完,他就微微侧过头,开始咳喘。 连忙上前扶住他,“怎么了这是!”独孤遥为他轻轻揉着心口,“用药了没有?” 独孤辽也忙叫内侍去请府医。 萧悲迟看起来很难受,靠在独孤遥的怀里,吃力地喘息着。独孤辽在一旁自责道:“都怪我,忘记了时辰,应该早些让大汗休息的。” 萧悲迟摇摇头,“不碍事……” 独孤遥抱着他缓了好一会儿,萧悲迟的呼吸声才渐渐平复下来。这时府医也来了,跪下为萧悲迟切脉看诊,结果还是与之前一样。 劳累过度,余毒未清。 开了个镇痛安神的方子,府医在暖阁为萧悲迟施诊,屏退众人。站在外殿,独孤遥低头翻着萧悲迟陪阿衍写的字帖,身边的独孤辽突然低声道: “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独孤遥不解,“寒毒,不过已经解了大部分。” 独孤辽却追问:“是什么毒?”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我看着…… 呼和可汗的症状与当年封疆极为相似。” 手指顿了顿,独孤遥抬起头:“真的?” 独孤辽抿唇,“不能说一模一样,至少……九成九的相似。” 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突然揪住了独孤遥的心脏。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可是他出征前,太医来看过,并未诊出中毒啊……” 她突然想起封疆在最后几个月,身体情况一直不太好。 也是心脉虚弱,低烧咳喘。 当时太医只说是冬季严寒,操劳过甚,旧伤复发。 可是细细回忆当时的症状,却与如今的萧悲迟无异。 不过,萧悲迟中毒多年,已经恶化到比封疆还要严重的地步。 难道…… 封疆也中了寒雪散? 可是寒雪散药性至阴至寒,若是封疆中毒,独孤遥不会没有察觉。 “当时在大营,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独孤辽回忆着,他说得很慢,字字重重落在独孤遥心头,“我说要请军医,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笑着说太迟了。” 独孤遥想起很久之前,前线回来的太医曾经说过,封疆的身体状态在那时已经很差,即使没有被萧悲隼的暗箭射中,也只剩一两个月的光景了。 ……难道如今的萧悲迟也是如此吗? 早春二月,帝姬府的地龙隆隆燃烧,独孤遥却仿佛被一盆雪水兜头浇下,手脚冰凉。 这时,暖阁的门打开,府医走了出来。独孤遥快步走上前,顾不得什么礼数尊卑,急切地问道:“黄大人,如何了?” 府医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君上体内的寒毒,老臣按着北疆的方子开药,按理说应该是能压制住的,但不知为何,开年以来,君上的寒毒发作越来越频繁……” 独孤遥急切道:“于年寿呢?” 府医迟疑了一下,摇头:“娘娘说君上中毒不过四年,若真是如此,虽然病情看着凶险,但寒毒不会这么快游走经脉,所以暂时不会伤及性命。” 他顿了顿,正色道:“不过……若是中毒五年以上,以君上目前的状况,怕是凶险。” 岑嫣说萧悲迟是四年前中的毒,独孤遥抿了抿唇,低声道:“好,多谢先生。” 独孤辽见此,也道:“先让他稳住病情,我就不在这里就留了,你们好好休息。” 独孤遥点头,“好。那我就不送哥哥了。” 独孤辽笑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头:“没事,都会过去的。” 人都离开了,独孤遥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暖阁。 萧悲迟半靠在软枕上,腿上盖着狐裘,听见她进来,就支着身子要起来。独孤遥连忙上前扶住他,“才施完针,先别动。” 萧悲迟难得很听话,也许是真的累了,倒也没再非要起身。他微微侧过头,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地方,独孤遥很听话地坐过去,揽住他。 她抱着他,却又不敢用力,他病得这样厉害,稍微使力都怕伤到。萧悲迟察觉出来了,他笑着,“遥遥,我没那么容易碎。” 独孤遥的脸红了,小声说:“我知道。”又往他身上贴了贴。 萧悲迟的病,中原朝廷动荡的局势,以及前世今生诅咒般的轮回……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力交瘁。 她有时也会想,如果自己与萧悲迟只是寻常夫妻,是不是就不会徒增这些烦恼。 突然,一双冰凉温柔的大手落在她的肩头。萧悲迟很慢也很轻地摩挲着她的肩头,“不要怕,遥遥,我在。” “我知道。”独孤遥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你少操些心,别这么累。”她摸着那人衣料下消瘦的病骨,忍不住抱怨,“又瘦了这么多,怎么吃药也不管用呢…… ” 萧悲迟就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嗯。” 独孤遥点头,可一直到在萧悲迟怀中沉沉睡去,还是没有勇气把那句话问出口—— ——萧悲迟,你会和我走到最后吗? === 次日清晨,萧悲迟就没有力气起身了。 卯时,阿衍跑过来问安,独孤遥只好追在小家伙屁股后面喊着要他把风氅脱了,在暖炉边烘一会儿再进去,以免身上的寒气刺激到萧悲迟。 外面母子两人鸡飞狗跳。阿衍好不容易通过了娘亲层层关卡,进到暖阁,就吵着要和爹爹贴贴。 还不等独孤遥反对,小家伙就利落甩掉鞋袜,爬上了萧悲迟的床。独孤遥弯腰要把阿衍抱下来,哪知他叫着爹爹就往萧悲迟身后躲。 阿衍虽然小,但却也懂事,动作都不敢用力。萧悲迟病得没力气,抬手松松搭在阿衍身上,笑着和独孤遥谈条件:“没事的,不会让他吵到我,嗯?” 阿衍也悄悄看着娘亲的脸色,一双苍蓝色的眸子从萧悲迟怀里露出来,狡黠又明亮,像是星子似的。 独孤遥没办法,只好瞪着阿衍警告:“不许乱动!” 阿衍好几天没见到萧悲迟,如今在他身边格外活泼,缠着爹爹把这几天学的文章都背了一遍,又讲了跟着内侍出去玩看见了什么好玩的。 萧悲迟噙着笑,静静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 与阿衍消磨去一上午,萧悲迟的容色终于不再似前几日那么疲惫,神情也总是温柔放松的。 用过午膳,阿衍还想和萧悲迟待在一起,独孤辽却来了,小家伙只好失落地作罢,乖乖行礼告退。 听出儿子语气里的失落和不舍,萧悲迟伸手把他拉到近前,捏了捏小家伙肉鼓鼓的脸蛋儿,“爹爹和娘亲这几日忙些,等忙完了,四月底带你去河边踏青。” 阿衍眼睛一亮:“真的?”又兴奋地转身去看独孤遥,“娘亲和一起去吗?” 独孤遥迟疑了一下,“我…… ” “娘亲也去。”萧悲迟平静地打断她,像是说给阿衍,也像是说给独孤遥,“娘亲和我们一起去。” 阿衍高兴起来,跟着乳母回去睡午觉了。暖阁里只剩下两个人,萧悲迟叹了口气,“遥遥,过来。” 独孤遥低着头,慢慢挪了过去。 萧悲迟摸索着,执起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不用担心了。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独孤遥以为他在说五月的叛乱,于是低着头应了一声:“嗯,有你在,我很放心。” “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萧悲迟说,“没事,马上就要结束了。” 明明是病得弱云狼藉的人,可听到他这样说,独孤遥的心中却莫名安定下来。
第54章 宝船斩浪降孽龙 (2) “萧悲迟在帝都?” 独孤逐直起身, 微微前倾,看着面前的人,“此话当真?” 佛珠在手里“啪嗒啪嗒”作响, 那人笑起来,“过年时, 我的人数次求见萧悲迟,他都称病不见,连朝元帝姬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儿子,也没了动静。萧悲迟那么喜欢你妹妹, 九成九是为了她来了帝都。” 独孤逐沉吟片刻:“这样说……孤倒是想起来, 年底那阵宵禁, 曾撞见独孤辽回宫, 他似乎才带过孩子, 衣襟上还沾着些小孩儿画的小画。” 对面的人闻言, 凉凉道:“那个孩子, 确实很喜欢写写画画。” 独孤逐挑眉,来了兴趣:“可汗对我外甥很了解?” 坐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嗤笑一声, 站起身。日光透过窗棂,当先落在那人织金翻毛的蒙袍上, 接着是挂在腰间蹀躞带上的狼符,最后是那张俊美多情的面皮。 ——封陵。 他垂眼搓捻着窗台上的吊兰叶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拨弄着佛珠, 语气淡淡的, “了解谈不上,只是之前去察合台王帐时, 常见到那孩子在萧悲迟的书房玩。” 独孤逐听着,突然若有所思道:“听说萧悲迟是把独孤衍当亲儿子养的。所以, 养孩子还要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 平日见这人乖戾偏执惯了,封陵没想到独孤逐会关心养孩子这种问题。把玩着佛珠的手顿了顿,他不确定道:“也许是?本汗年幼时……” 他突然停住了。 还等着后半句,独孤逐好奇地看了封陵一眼,“可汗年幼时如何?” 封陵没有说话。 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久到自己都已经忘记的时候,封疆也曾像萧悲迟养育独孤衍那样,将年幼的自己抱在膝头,握着小手执笔,在宣纸上一字一句描摹各种字帖。 那时封疆还很年轻,也许就是如今他和独孤逐的年纪,才辅佐先帝登基不久,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一股少年人杀伐果断的狠劲儿。 唯独在陪他时温柔无比,把有限的耐心都留给了这个最小的侄子。 封陵回过神,手指又开始拨弄佛珠,笑着淡描轻写道:“……本汗年幼时,也曾跟着宫中长辈习字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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