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算是太子独孤辽的左膀右臂,重臣折戟,太子元气大伤,独孤逐在朝堂势如破竹,与储君之位只差一道圣旨了。 日子快得像流水,转眼到了除夕夜,独孤遥不愿多留,惹事生非,只在宫宴上露了个面,就称醉告退。 阿衍和封疆还在等着,她心心念念往回赶,不想却在甬道的尽头看到织金膝襕跃明暗,一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是独孤逐。 独孤遥纳罕,他怎么也溜出来了? 独孤逐正是风口浪尖上的风云人物,宫宴上酬酢结交各家达官显贵还来不及,他竟然会提前离席? 独孤遥心下一动,示意侍从先去马车旁候着,自己则放轻脚步,快速跟了上去。 独孤逐没有上那辆停在安平门外的亲王车驾,而是步行从文华门出宫,上了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 马车与王府背道而驰,向京郊方向驶去。 独孤遥想起暗卫汇报,独孤逐在京郊别院金屋藏娇。她心下了然,却没想到独孤逐为了陪那个女人,甚至舍得冒着得罪皇帝风险,放弃宫宴,离席而去。 意味着,这个女人对独孤逐很重要。 她心中有了打算,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回去。 回到帝姬府差不多是酉时,膳房的菜都已经备齐,温在小炉上。 独孤遥一进内院,就看到阿衍正由内侍抱着,在屋檐底下挂灯笼,萧悲迟着坐在一旁,膝上放着一个暖炉。 屋檐下都有地龙,倒是不用担心着凉,独孤遥远远看着,想把这一幕永远留在自己的脑海中。 萧悲迟听到独孤遥踩雪的声音,似有所感地抬头,明明缠着鲛绡,却仿佛能看见似的,微微抬起手,冲她笑起来。 灯火熠熠下,他的笑容温柔平静,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他一直在等她回家。 心跳飞速加快。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扑进那人怀中。 萧悲迟被小姑娘撞得轻咳一声,却仍然温柔地回抱住她,拂去她肩头的落雪。 “我带着阿衍在膳房给你煲了鸡汤……”他说,“尝一尝。” 独孤遥喉头酸涩,小声答应,“好。” 原来家里有人等着,是这种感觉。 她活了两世,第一世为人鱼肉,随波逐流;第二世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片刻不得喘息。 如今才体会到寻常人应有的幸福,却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推搡着,再次步入无解死局。 抱着萧悲迟的手臂紧了紧,她小声说,“以后……你也要给我煲汤。” 萧悲迟抚着她的后背,“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不知过了多久,阿衍被抱了回来,老远就惊喜地喊:“娘亲回来了!” 侍从把他放下来,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萧悲迟听到了,起身要去抱,却被独孤遥撒娇似的一把按住: “他都腻歪你一天了,再抱抱我。” 萧悲迟怔了一下,旋即笑起来:“嗯。” 他顿了顿,突然问道,“遥遥,你是不是有心事?” 独孤遥一愣,接着笑起来:“大过年的,能有什么心事?最让我不痛快的就是独孤逐,也都习惯了。” 这时阿衍已经跑到进前:“娘亲,爹爹!” 独孤遥猛地松开手,似是逃避,也似是掩饰,她慌乱起身抱住阿衍,抱怨小家伙冻得小手冰凉,不敢再去看萧悲迟。 === 除夕夜守岁,阿衍年纪太小,很快在萧悲迟怀里沉沉睡去。 独孤遥折腾一天,进宫出宫,也有几分疲倦,就靠在萧悲迟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沉,也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凌晨满城烟花都没能把她吵醒,再睁开眼已经是卯时三刻。萧悲迟难得还睡着,阿衍挤在他们两人中间,一手抓着娘亲的袖角,一手抓着爹爹的衣襟。 独孤遥半支起身,静静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睡颜。 随着阿衍越发长开,他的五官轮廓开始越发酷肖萧悲迟,两人如今躺在一处,乍一看竟像极了父子,从下颌,到嘴唇,再到鼻梁…… ……目光停在织金鲛绡上。 独孤遥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她想取下萧悲迟的鲛绡,看一看他是否连眉眼都与阿衍相似。 她确实也伸手了,却在指尖落在鲛绡上的一瞬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萧悲迟的手很凉,因为久病,也无甚力气,却还是骤然把她吓了一跳。 “别看。”在她慌乱着想要解释之前,萧悲迟先开了口,他平静地说,“很丑,会吓到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难得有些语塞,连后背都微微出汗,“对不起……” 萧悲迟摇头,容色并无责备之意,“我没有生气……只是怕吓到你。” 他没再多说,而是转而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萧悲迟主动换过话头,独孤遥如释重负,立刻答道:“还好。”她顿了顿,“等会儿我要进宫,早膳在宫里用,你和阿衍别等我了。” 萧悲迟说好。两个人又聊了些旁的,快到时辰了独孤遥起身更衣,临走前俯身亲了亲还在熟睡的阿衍。 “我走了。” 进宫之后,独孤遥先去的养心殿,给皇帝拜岁。养心殿里烟雾缭绕,十来个道士身披鹤氅,围着三清香炉念念有词,皇帝隔着纱帐半卧在最里面,看不真切。 父女两人虚与委蛇地交锋几句,彼此都觉得兴致缺缺,心照不宣地请了告退。 出了养心殿,直奔东宫。 “兵符?” 独孤辽看着妹妹掌心里的半块虎符,有些不解:“如今留在我们手里的兵力本就十分有限,你又把手里的兵权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左不过我还有萧悲迟。”独孤遥笑了笑,语气轻松,“你都说了,我们现在手里兵力不足,两股合在一处,总比分散开要好些。” 她顿了顿,“对了,这件事别告诉萧悲迟。” 独孤辽迟疑着应下,接过了虎符。他总觉得妹妹今天有些反常,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事儿:“你和萧悲迟吵架了?” 独孤遥笑起来:“怎么会。”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时间接近中午,独孤遥起身告辞。 独孤辽还是不放心,送她走到檐下,仍宽慰她:“独孤逐的事,你不要太在意了。来日方长,总有翻盘的机会。” “嗯。”独孤遥只是笑,“来日方长。” === 几日后,萧悲迟意外病倒了。 也许是白日玩雪着凉,阿衍傍晚时分起了低烧。他胎里不足,心脉虚弱,每次发烧都要格外小心,帝姬府登时忙了起来。 本来萧悲迟说要照顾阿衍,可这人本来最近身子就不爽利,独孤遥担心阿衍将病气过给他,于是一口回绝了。 萧悲迟神色黯然了片刻,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临走前叮嘱她,“注意休息,别太累。” 独孤遥说好。 接下来的几日,她照顾阿衍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萧悲迟。 第三日晚上,阿衍终于退了烧,独孤遥自觉这几日冷落了萧悲迟,特地就去找他,想要同他一起回寝殿。 找了一圈,人却不在,问来问去,才知道这几日她落下的政务,一直是萧悲迟在处理,眼下大约人还在书房。 又跑去书房,萧悲迟果然还在书案后,手边摞着四五本奏折。 听见独孤遥的声音,他怔了怔,没想到她会来,于是低声解释:“我晓得分寸,兵部的奏折并未动过。” 独孤遥愣在原地。这几日自己态度冷淡,她以为萧悲迟会生气,或者失望,唯独没想到,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解释,怕她介怀。 萧悲迟是病人,她本应照顾他,独孤遥的心中有些酸涩,低低应了一声,伸手去拉他的衣角:“我们回去吧。” 萧悲迟笑了笑,说好。他慢慢扶着桌子站起来,紧接着,没有征兆,也没有声息,骤然倒回圈椅里,昏迷不醒。 容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独孤遥的脑海“轰”的一声,跌跌撞撞跑过去抱住了萧悲迟。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了什么,也不知道府医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记得萧悲迟的手那么冷,冷得让人害怕。 他昏迷了整整两天,直到阿衍已经可以端着粥碗狼吞虎咽,萧悲迟才慢慢醒来。 独孤遥一直守在他身边,感觉到掌心冰冷的指尖微颤,立刻支起身,紧张地拢住他的手,“萧悲迟?” 薄唇动了动,他吃力地回握,力道却轻到几乎没有,“……对不起……吓到……遥遥……。” 独孤遥愣了一下,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 她后知后觉,在这段感情里,付出更多的从来都是萧悲迟。她不抗拒,也不主动,萧悲迟往前走了九十九步,她却一直站在原地,不肯迈出一步。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她哭着问他,“萧悲迟,你是笨蛋。” 在这一刻,独孤遥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她自诩清醒,却以此为刃,刺伤了萧悲迟。 她后悔了。 紧接着,萧悲迟的身体就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垮塌下去。 尽管府医说,他只是极度疲惫,慢慢静养就会好转,但萧悲迟却变得越来越嗜睡,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会好起来的。”他这样安慰独孤遥,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喑哑,“没事,不要怕。” 独孤遥点点头,他从来没有骗过她,所以她相信他:“好。” === 几天之后,独孤遥陪着萧悲迟在院子里晒太阳。他难得有了些精神,腿上盖着狐裘,陪独孤遥批折子。 前日,独孤逐以追捕荣仪为借口,要求骑兵进入察合台与钦察境内。 封陵很痛快地答应了,对比之下,一口回绝的萧悲迟就显得格外冷酷。 朝廷有人因此说,与察合台相比,还是钦察与中原更加亲密,这些年往来颇多,应当私下另签订一份条约,加大对钦察的让税与往来,以示中原对北疆两国亲疏有别。 独孤遥听时留了心,提出这件事的人是礼部尚书,独孤逐的人。 如今又看到这人的折子,她把这件事说给萧悲迟听,萧悲迟沉吟片刻,“封陵在通过独孤逐,在中原布局。” “是。”独孤遥隐隐沉下声音,“独孤逐,逐小利而无大义。” 萧悲迟温声安慰她:“他若有大义,就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他总是能抚平她的焦躁。 独孤遥想起以后的事情就头痛,干脆不去想,把奏折一放,甩掉绣鞋,爬到萧悲迟的躺椅上,蜷成一团躺在他身侧:“不管了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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