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单只流这些血,加上他的身子根底,不该如此轻易的昏厥才是,该不会…… 想到这里,萧曼暗吁了口气,探手在他腕上摸了摸脉象,眉间不由蹙起。 澜煜见她既不言语也不止血疗伤,眼中的恐惧更深了几分,扯着她摇晃道:“秦祯,你怎麽了?快救他呀,该不会……秦恪他已经死了吧?” “陛下别怕,秦厂督不过是失血昏厥,性命不碍的,这里不是疗伤的地方,还是先送到外间去妥当。” 她柔声宽慰,澜煜略松了口气,但看着他身上那一大片红,仍是不放心,只是小小年纪,毕竟没什麽主意,只得点了点头,由她处置。 萧曼起身出门,到外间叫了几名内侍,又回到内间。 那几人见状,立时吓得脸色都变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起身。 萧曼吩咐严守秘密,不许外扬,叫其中两人抬了秦恪到自己惯常制药的隔间,其他的留在这里看顾陛下善後。 出了这等不得了的事,那些内侍生怕惹祸上身,这时候哪敢怠慢,赶忙都各司其职领命去了。 萧曼又安抚了澜煜几句,这才领那两名内侍抬着秦恪出了门,特意从後面绕进中廊那处隔间。 她叫把人放在软榻上,便将两名内侍打发出去,吩咐任何人也不许进来。 等他们走远了,才掩门回来,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一拍:“别装了,起来吧。” 满以为当面戳穿伎俩,他该立时反唇相讥才是,谁知说完这话,半晌却不见他动弹,仍是紧闭着双眼,口鼻间的气息如游丝般浅薄。 装像骗骗孩子也就罢了,这时候又没旁人在,还做得什麽戏? 萧曼蹙着眉,有些不耐起来,又倾了倾身子叫道:“莫闹了,快起来,也好替你……呀!” 刚要加些力道去拍他肩头,冷不防旁边那只手从斜刺里伸过来,一把抓在腕间,顺势便是一扯。 这下猝然而起,她半点防备也没有,随着一声低呼便跌坐在软榻上,扑势不减,上身避无可避地正压在他胸口上。 “哪个装假,瞧清楚了,这身血是假的麽?” 秦恪睁开眼,噙笑望她轻嗬,那双眸中尽是计策得偿的快意。 不光瞒骗那孩子,受了伤居然还不忘动歪心思作弄人。 萧曼早已红透了脸颊,咬唇恨恨不已,暗骂他活该挨这几刀。此刻两人俯面相对,呼吸间那股温热迎头撞在一起,短兵相接,又在唇颌间氲氲地漾开,只烘得面上那团火烧得更旺。 她哪敢去看他,赶忙别开头,可手臂却被他死死拽着,连後腰也被箍紧,虽然拚命撑拒,胸口还是和他毫无间隙地挤压在一处。 这样子要是被撞见,当真不用再做人了。 萧曼能听到自己牙关间的磨蹭,更能觉出他胸间随着呼吸浪头似的起伏,时而如高峰涌簇,时而如峡谷低陷,内中又有股洪波般汩汩攒动的力量,与自己密如鼓点的心跳全然不同,却紧紧交缠在一起,竟有些难分彼此。 “快放开……仗着陛下年纪小,你也用得出这手段。” 她咬唇嗤了一声,话像在口中嗡哝,竟颤得厉害。 “这算哪门子手段?” 秦恪轻笑着,盯着眼前柔若软玉的耳轮,那上面的红像沁血的胭霞,说不出的可爱,他故意凑近了些:“我流自己的血让陛下出气,居然也成了手段,在你眼里我就这般不堪麽?” 他说得又轻又缓,就像在嗬气,热流顺着耳朵蔓向鬓颊和脖颈,刺得肌肤间悸悸的痒。 萧曼向後缩了缩,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蓦然就听外面响起叩门声,跟着便有内侍道:“禀秦少监,坤宁宫有人来了,说是给陛下送贡物。”
第222章 疏篱冻雀 坤宁宫与别处不同。 营建之初便依足了前朝旧制,正殿大方,後殿短阔,辅以楼阁错落点缀,中间用长廊相连,俯瞰形如“工”字,气势恢宏,精巧典雅,禁城之内无出其右。 据传,当年高祖皇帝骑兵征伐时,有一名心仪的女子,曾许其若得天下,当重建中京,再造宫室为聘。 然而,美人终不可得,坤宁宫却因那一诺应运而生。 匆匆百年,时过境迁,偌大的宫室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主人,前尘旧事早没人再提起,唯有日升月落,花开花谢,永远一成不变。 正午时分,日光斜斜地穿过廊柱,在金砖上留下齐整而又模糊疏离的斑影。 天还是冷,风一吹便是一阵侵人的凉。 两旁院中早已草尽荒芜,叶落成泥,满眼皆是萧索之相,只剩那几株秃杆童枝的园木伸出朱红的宫墙,像那巍峨如山的重重殿宇一般,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供桌、祭坛、牌位这会子都撤去了,中庭内早换成了凤床软榻,薄纱垂帘。 里面一袭青金色鞠衣的人慵懒懒地斜靠着软囊,伸出小臂,手腕搭在小几的瓷枕上,旁边一名身着六品补服,戴医士展脚襆头的官员,正坐在那里捋须诊脉。 一声促起,脚步由远而近。 一名奉御躬身趋趋地奔来,到近处躬身行礼,大冷的天额角竟渗出汗水,唇角却挂着笑。 “禀太皇太後娘娘,奴婢已把东西送到养心殿了。” 里面的人动也没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在等下文。 那奉御瞥了一眼旁边的太医,面色微现踌躇,没敢立时开口。 “虞院使不是外人,说吧。” 那奉御得了允可,应声“是”,这才开腔道:“禀太皇太後娘娘,陛下果然发了火,刚回养心殿,立时便叫秦恪去见。” “哦,见得如何呀?”纱幔後悠悠传来问声,口气却像漠不关心似的。 “这个奴婢没瞧见,养心殿那边也封了口。不过……奴婢送贡物的时候,那头说秦恪身子不适,是秦祯出来接的,奴婢瞧见她衣袖上还沾着血迹呢,想来秦恪定然是没落着好去。” 那奉御“嘿嘿”笑着,脸上得意的坏劲儿中又带着一股邀功似的谄媚。 纱幔後还是没半句赞许的话,仍旧低低地“嗯”了一声:“知道了,去吧。” 那奉御白贴了一张热脸,隐约觉出里面主子心绪不佳,赶忙嗬腰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好个秦恪,居然舍得下那身皮囊,使起苦肉计来了。” 那人刚走远,谢氏便轻哼了一声,随即又冷笑:“不过,终於让他嚐了点苦头,哀家这心里也舒坦多了。” 旁边的虞院使没抬头,半阖着眼,翘起的指尖微弹了两下:“娘娘是心胸宏阔的人,怎麽也置起这等小闲气来了?” “谁叫他暗算瑧儿,以为偷鸡摸狗的,别人便防不得麽,哪个敢动瑧儿一根头发,哀家定叫他不得好死!” 谢氏恶狠狠地骂着,猛地将手抽回来,那只瓷枕也连带着从几上刮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怒气未消,坐起身又在那紫檀扶手上猛地一拍,像是要把憋闷许久的怒气一朝都宣泄出来,但只是鼻中喘息,却没再骂下去。 “娘娘息怒。” 虞院使从椅上站起来,冲纱幔内拱了下手:“他不过是个阉宦而已,越是跋扈不臣得厉害,越是给自己掘坟造墓,真翻起风浪来,离死也就不远了。” 谢氏望他一瞥:“你也少在哀家面前卖狗皮膏药!什麽真章都见不得,这等话说来有什麽用?行了,你在建兴也瞧仔细了,就如实说吧,瑧儿身子到底怎麽样?” 她凤眸凛起,本来端庄的容貌,立时便露出几分狰狞来。 那虞院使没抬眼,微倾着身道:“既如此,恕臣直言,晋王殿下五脏血虚,肝肾两亏,全是蛊虫经年寄居体内所致,虽然性命无碍,行动也如常,但若要繁育子嗣,一般的法子恐怕……” 他说到这里已能觉出里面那两道目光变得森如利剑,直直地戳在身上。 “先前你不是说不必担心麽,现下怎麽又说治不了?”谢氏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若真是这样,朝中还有谁会对瑧儿心存拥戴,哀家还有什麽指望,这些年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她忿忿难抑,咬牙切齿:“还有那小杂种,早知道便不听你的用什麽慢药,就跟当年弄死姓陆的那贱人一般,手脚麻利,爽爽快快不就完了?” 这一开叫,早没了半点端庄谨持的样儿,倒有点像痴妪怨妇。 虞院使站在那里等她喘息略静,才接话回道:“娘娘听差了,晋王殿下的身子,臣本来便说须看造化,至於陛下……嗯,小世子这里,臣确是失了算计,可谁又能料到宫里会忽然冒出个医术高明的秦祯来?” 谢氏冷横了他一眼,略想了想,似也觉得这话不好反驳,脸上的怒气也平复了些。 “这倒也是句实话,那贱奴来得蹊跷,可又查不出端倪来,究竟怎麽就稀里糊涂地绕了进来,把哀家的事儿全搅乱了。” 虞院使双眸一轮,隐着眼底那抹亮起的异色,又一拱手:“依臣看来,这等医术定然不是宫里能学来的,定然在外头有什麽瓜葛,臣以为若能起了底,十之八九能找出些好东西来,不但能拿捏秦恪的把柄,晋王殿下的身子说不定也有转机。” 他这一说,谢氏目光登时一亮,又睨着他打量似的笑道:“说得好听,这好东西怕是你最想要的吧?” “娘娘圣明,臣就这麽点喜好,若能找到,既替娘娘办妥了差事,又能得些实赐,何乐而不为?如何决断,还请娘娘示下。” “罢了,少在哀家这里装模作样,该怎麽着,你自己处置,我只当不知,但最要紧的瑧儿这里,你可千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谢氏忽然凛起眸:“还有,若是找到了东西,那贱奴就不必留了,断了秦恪的左膀右臂,也省得在哀家面前碍眼。”
第223章 宫莺看赏 葭月仲冬,雪接连不断已不知下了几场。 满地琼尘银粟来来回回总也清不尽,檐脊上厚厚覆压的白瞧着瞧着似乎也惯了,早已忘了本来的样子。 雪霁初晴,日头倒是出来了,可那光徒然亮眼耀目,却好像也被封冻了似的,竟觉不出半点温度。 冬至将近。 按规矩宫里要举行郊祭大典,敬天祀祖,各处都要整饬一新,以显气象。 从初五开始,阖宫上下便忙活了起来,养心殿是天子所居,自然是重中之重。 不过,凭着现下的身份,萧曼自然是只须开口分派几句即可,不必亲自动手,倒也和往日没多大分别。 然而除了四体之闲外,这却没让她觉出几分轻松来。 上次那件事後,谢氏那里竟然佯若不知不觉,此後便没了下文,日子就这麽风平浪静地过来了。 若以为那两个宫人的话纯系一番意外,便是说破了天去也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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