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错,没只听那几句话就一根筋的只顾着自己,这眼头越来越有个伺候人的样儿了。不过,还得着意捶打,往後才能派上大用场。 秦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瞥了一眼便转回目光:“记着,本督只吃稍加些梅汁的冰酪,去换了。” 萧曼听了一愣,原本是番好意,没来由地又碰了个钉子,况且瞧他那样子,不该是个口味寡淡的人。 她暗忖自己不会猜错,想来多半他是不愿叫人知道自己的食好偏爱,所以才故意这麽说。 算了,既然是自己说的,便随他去好了,懒得管那麽多。 她没再问,把东西又端回去,另舀了一盏冰酪,这次只加了两勺梅汁,稍稍拌了几下,仍旧送过去搁在几上。 退到一边,端起先前那盏调好的嚐了一口,许久未曾嚐到的鲜甜的果味,和着清凉的乳香和梅酸在唇齿间漾开,勾扯着食欲,竟停不住手。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才察觉有些忘形,赶忙停嘴缓下来,偷眼瞧过去,见他只是闲坐在那里望着门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又在谋划什麽。旁边那盏冰酪还是好好的搁在那里,没半点要吃的意思。 明明是开口要的,到头来却动也不动,瞧来自己果然猜得不错,他不过是随性说说罢了,根本不必当真。 萧曼正在腹诽,外头廊间忽然响起脚步声,很快便到了门口,轻敲了几下,恭敬道:“禀二祖宗,老祖宗让秦奉御过去一趟,有话说。” 这时候能有什麽话说? 她微微一怔,立时想起方才送药的那一幕,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秦恪却像早料到了,仍是一脸闲适地坐在那里,见她转望过来,也不抬眼:“瞧本督做什麽?老祖宗叫你,还不快去。” 照理说,他对焦芳该没有什麽戒备,刚才那话中也听不出提点告诫的暗示,可又能隐隐觉出其中并不简单。 她暗自留了心,放下吃到一半的鲜果冰酪,整了整衣冠,走过去推开门。刚到外头,那股子闷热便扑面而来,瞬间像捂了层棉被在身上,脑袋也被烘得发懵。 那传话的内侍就候在门旁,见她出来忙躬身行礼。 萧曼有些不情愿地随手掩了门,看他一副恭敬的样子,心想反正也不是司礼监那些知根知底的人,索性也不自矮身份,稍稍端着架势问:“老祖宗还在精舍服侍陛下麽?” 那内侍嗬腰应道:“陛下刚用了药,这会子已歇下了,老祖宗还没走开,只叫小的来传,秦奉御请随小的来。” 这倒还好,只要皇帝没起疑追问,便不至有什麽大麻烦。 她又放心了几分,跟那内侍一路到精舍,里面纱幔帷帐都放下来了,重重叠叠将殿中央围得严严实实。四下里静得出奇,反衬脚步越发清晰,叫人心中惴惴。 那内侍没再往前走,比手朝殿柱後示意。 萧曼点了下头,自行绕过去,却没见有人在,心下暗暗奇怪,又往前走了几步,到殿门处,隔着纱幔就见外面通廊间有个微显伛偻的身影。 虽说皇帝已经睡下了,可还是要避一避的。 她吁口气,撩开纱幔闪身出去,左右瞧了瞧,通廊里也没有人,只有宫门那里有几个当值的,隔得老远,不会朝这边留意。当下仍是敛着声气走过去,到近旁才叫了声“老祖宗”。 焦芳回过眼,目光自上而下,徐徐移转。 青色的麒麟补袍确实宽大了些,却丝毫不显得累赘,反而将纤瘦的身子衬出几分英气来,恍然又像瞧见了当时那少年初成的样子。 他沉沉的眸中泛起柔色,温然笑了笑,却又叹了一声:“你是大理寺萧大人家的姑娘吧?” 蓦然被提起父亲,萧曼浑身一震,诧愣地望过去,心说他怎麽会知道,难道秦恪已暗中透露过了? 想想又觉不像,不过以他司礼监掌印的手段,要想查到该也不是什麽难事。 还没等答话,又听焦芳微笑道:“你也不用疑心,我是猜的,你这眉眼神气跟萧大人在朝中时一模一样,一瞧便知道了。” 萧曼仍是不信有人的眼力会厉害到这等地步,但听他如此开诚布公,也知道不能再装傻隐瞒,当即回话道:“老祖宗说得不错,家父确是大理寺丞萧靖,我本来按制被充入教坊司,是督主……” “不必说了,这我也猜想得到。”焦芳出声打断,面上忽有些黯然,缓缓摇头,“有些事原也说不上对错,只有因果报应,谁说得清呢?” 他忽然像发起了感慨,话里也是云山雾绕,叫人摸不着半分头绪。 萧曼觉得奇怪,不知他是隐晦的替秦恪开脱,还是别的什麽意思,一时也不好回话。 两人静默了片刻,焦芳又转过头来望着她:“你是如何识得瀛山王的?”
第29章 混沌不清 这一问如同石破天惊。 萧曼冲口奇道:“瀛山王殿下?我不曾……”话到半截,猛然想起送药时瀛山王惊怒交集的神色,不由吞声一顿,後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当时只顾着千万莫要被拆穿了身份,并没往深处想,现在回思起来,那副眼神的确奇怪得紧,就像猛然见到了一个相识却又十分厌恶的人。 可她的确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皇子,更不用说相识,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当真不识得瀛山王?”焦芳这时又开了口。 萧曼这会子满腹疑窦,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麽,只茫然摇了摇头,没应声回话。 她眸中澄澈,没有杂色,更没有丝毫闪烁,一望便知不是在故意隐瞒作伪。 “这便奇了。”焦芳负手沉吟,忽然眸光一聚,又问,“你在教坊司时都见过哪些人,进宫之前又遇到了什麽?” 这话像是破雾的光亮,一下子便透进心里深处。 萧曼已有所悟,但仍如实回答道:“不瞒老祖宗,我们那一些女子并没真进教坊司,反被送去了城西军营。可到了晚间,不知是什麽缘故,又有人把我提了出去,带回城里一处宅子,後来才有东厂的人闯进来,莫非……” 焦芳听到这里蓦地把手一抬,眼中沉沉的灰色压住了本就淡淡的光亮,交缠出一片泥泞般的浑浊。 “别管明白了多少,话到我这里便打止,今後不要再提,也不要再去想,记住了麽?” 萧曼咬唇点了点头——既然已经猜到了,又怎会不晓得其中的利害,自取其祸。 “这麽着,你暂且还是留在这里,当心避着些人就好,以後麽……索性跟在我身边吧,哪里也不用去,至於恪儿那,我自有道理。” 焦芳脸上重又现出慈蔼,语声和煦,含笑朝精舍那头示意:“好了,你去吧,晚些再给陛下备药。” 萧曼躬身应了一声,转身慢慢往回走,没几步又忍不住侧过头去望,见那伛偻的身影又转向一边,隔着通廊的大窗遥望,面上所有的一切又都归於沉寂。 她心里也像压了块大石头,虽然刚才答应了,可这种关乎切身的事又怎能不去想? 若是没有猜错,将她带出城西军营便是瀛山王所为,只是没想到为什麽走漏了风声,又让她落到了秦恪手里。 如此一来,送药时突然相见,他的惊诧便理所当然了,那眼中的怒色并不是因为她,而是没料到硬生生地从手上劫走了人,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再送回面前叫他瞧着。 想通了这一点,不但没有释然,心里的疑惑反而更甚。 瀛山王为什麽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罪臣之女留意,又为什麽在落难之际将她带出了那可怕的军营? 是因为家里的私交情谊麽? 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大理寺丞,官也做得清淡,平日里向来不攀结权贵,交友也不广,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获罪了。要说为了这个甘冒风险,实在太过牵强。 难道是为了自己这个人? 萧曼从没觉得自己模样生得出挑,怎麽会被宫里长大的皇子看入眼?何况回想他当时看自己的眼神,怎麽也不像暗怀情意的样子,後来故意出言为难也印证了这一点。 既不是有义也不是有情,这凭白无故究竟为的什麽? 心头茫然,冷不防前面有人叫了一声。 萧曼愕然抬眼,就看一名内侍迎上来,打躬行了一礼:“禀秦奉御,二祖宗方才出宫去了,叫小的来传句话,叫秦奉御暂且留在这里,凡事听老祖宗吩咐。” 这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倒是随心自在。 先前送药那件事,他明明知道瀛山王就在陛下身边,却还故意叫自己过去,存心把事情挑破,这样的心思想想都觉可怕。 她点点头,打发那内侍去了,叹口气有意无意地继续往前走,种种疑窦纠结在心里,怎麽也挥拭不去。 秦恪和瀛山王蓄意暗斗,自己与其说是争夺的筹码,倒不如说是一颗棋子,任人摆布,说不准什麽时候便落在其中一方的死穴上,到头来也逃不了被弃的命运。 不过若说起来,相较於秦恪昭然若揭的利用,反倒是瀛山王那种完全猜想不透的用意更叫人心忌。 耳畔微微起了些躁动,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宫门口,几名内侍趋步而出,像是要迎什麽人。 萧曼向外张了张,就看石阶下面停着一顶红缎宫轿,内中走出一个穿红色团龙锦袍的人,手上还牵了个五六岁的孩子。 她虽然没见过人,但凭服制便瞧出这来的应该是东宫太子,那孩子不用说,多半就是皇孙。 这时候眼目众多,既然瞧见了,若不行礼拜见便是不恭。 她知道避不了,朝左右看看,自己的品级还是当值的人中最高的,於是依着规矩跨出门站在最前面躬身迎候。 太子澜建璋一路走到宫门前,见出迎的只是个奉御,脸上便有些不快,一边继续朝里走,一边瞥眼问:“瀛山王一早便来了?” 萧曼却不知道瀛山王什麽时候到的,可必须得回话,略想了想,跟上脚步,随在旁边应道:“回太子殿下,奴婢先前在给陛下备药,晨间的事不甚清楚,不过瀛山王殿下确是来过,才走有半个时辰。” 澜建璋鼻中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接着又问:“这会儿陛下身边是谁,焦芳还是秦恪?” 他叫人名字的时候语气很淡,听不出厌恶,更没存着半点好感,反复就是在说寻常的奴婢一般。 萧曼只好又应道:“回殿下,陛下用药之後已歇息了,精舍里只有焦公公守着,殿下怕是要等一等。” 话音刚落,就听澜建璋轻“啧”了一声,还没开口,他手里牵的小儿却仰头问道:“父王,皇爷爷是睡着了,不见咱们了麽?” “别胡说,咱们等你皇爷爷醒了再进去。”澜建璋低声轻责。 “哦。”那小儿点点头,又怯声问,“那我能去找个人玩一会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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