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和风细雨 澜建璋本就面色不豫,一听这话,当即横眼瞪过去:“你皇爷爷龙体违和,眼下才刚好些,你居然还有玩的心思,父王先前如何说的,这麽快便忘了?” 庐陵王怯怯地嘟着唇:“儿臣就是想叫那人编只蚱蜢……皇爷爷上次也看过,可喜欢了。” “编什麽蚱蜢,不许胡闹!” 澜建璋不愿多说,也不理儿子一脸委屈,扯着他往前走,刚进通廊不久,庐陵王忽然又停了下来,屈着双腿往下坠,好像连站也站不得了。 “又想怎样?” “父王……我……我要撒尿。” 澜建璋不禁“啧”了一声,脸上愈发不耐起来,撒手挥了挥:“去,去,快去。” 萧曼随在旁边,正想着如何脱身,这时一听,知道正是机会,赶忙接口道:“太子殿下请先去歇息,奴婢伺候世子去吧。” 俯身刚搭过手,就发觉庐陵王那貌似急不可耐的小脸上透着一丝狡黠。她微微一诧,只做什麽也没瞧出来,又见澜建璋已经有几个内侍跟着往里走了,赶忙牵住那只小手转向通廊的另一边。 庐陵王初时还弯腰攥拳地作势忍尿,刚过了转角处,立时便换了副模样,先探回头去又朝对面张望了两眼,这才回身道:“我不撒尿了,秦恪在哪里?你快叫他来见我。” 说着,那双圆活的眼睛转了转,又道:“你不许告诉父王,回头我叫母妃赏你。” 萧曼见他小小年纪却硬充着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气,不但不叫人生厌,反觉可爱中还带着几分滑稽,不由忍俊不禁,可也暗赞这孩子心思机敏,居然知道用这法子偷偷来找人。 她看着心中喜欢,索性也不如何恭敬,蹲身下来,和颜一笑:“不巧,秦厂督方才有差事出去了,世子今日怕是见不着他。” “又是这样,哼!”庐陵王两道小巧的眉紧蹙在一起,身子扭了扭。 萧曼有些看不得他这失望至极的小样子:“世子找秦厂督有什麽吩咐,回头我再去传话?” “不是说了麽,编蚱蜢。”庐陵王拿手做了做样子,半耷着脑袋,两边的小腮帮气哼哼地鼓着,“他还说要教刘大伴编,全是骗人的。” 那个满腹心机,只会冷眼看人的人也会做这等小玩意儿逗孩子开心麽? 萧曼愣愣出神,恍然间像听到了一件极其荒诞的事,既想象不出,也难以置信。 “算了,我还是去找父王吧。”庐陵王幽怨地叹了口气,迤迤转过身就要走。 “世子别急,既然秦厂督不在,奴婢帮世子编一个成麽?” 萧曼话音刚落,庐陵王便转了回来,满眼都是喜色:“你也会编蚱蜢?好啊,好啊,竹子在那边,这便编一个给我!” 他不由分说,拉着萧曼的手就跑,到通廊深处那一排青釉大盆旁,指着对面壁上的窗扇,连声叫着:“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萧曼见他欢呼雀跃的样子,似乎也来了兴致,推开窗子,外面果然是一排青葱的翠竹,当下随手揪了几片叶子下来,比着长短略想了想,就打结缠在一起,做了几个记认,就开始盘结缠绕。 庐陵王在旁看得津津有味,双眼一眨不眨,仿佛一走神那东西就会飞走似的。 没多久,那几片竹叶早已不见了原来的形态,慢慢生出长须圆翅来。 “蝴蝶!”庐陵王眼眸一亮,欢声叫着,丝毫没有失望和不悦,仿佛早忘了蚱蜢那回事。 无论生在殿阙森森的帝王家,还是寻常巷陌、农家小院,孩子的天性都是一样,只需开心合意了便会笑,哪怕只是几片别人瞧都不会多瞧的竹叶。 尤其这些金枝玉叶的皇子皇孙,表面上宠极人伦,实际上却难得有什麽真正的关爱,甚至只能有几个六根不全的内侍伴着长大,说起开心,还未必及得上平民百姓家的孩子。 萧曼几乎能感觉到他眼中迸射出的急切和期待,手上不自禁地又加快了些。须臾间,一只青绿色的蝴蝶便呈现在掌中,作势振翅欲飞似的。 “真好看,真好看!还是你厉害,比那个秦恪编得像多了。”庐陵王抢在手里,连声赞叹,举在半空里飞了几下,又问,“你从前也是没人陪着,只能自己做东西玩才学会的麽?” 他只顾瞧着那蝴蝶,并没转头,像是随口说说而已,萧曼却听得一愣,随即醒悟这话该是秦恪先前跟他说的。也不知怎麽的,原本只是句平淡无奇的话,可经这孩子转述,心里却像被揪痛了似的,远比任何一句他当面亲口说过的言语都刊心刻骨。 她回过神来,那孩子仍在弄蝶为乐,似乎根本没想过叫她回答。又呆了呆,便起身温声道:“东西编好了,世子也该回去找太子殿下了。” 庐陵王一听这话,立时就打了蔫似的,嘟起小嘴:“我不想去,父王好闷的,倒是瑧皇叔还肯说几个故事给我听。” 萧曼虽然听出端倪,却不愿往深处去想,仍旧报以微笑:“世子若是不去,一会儿召见了怎麽办?世子不想把这蝴蝶拿给陛下瞧了麽?” 庐陵王偏着脑袋一想不错,这才点点头,跟她往回走。 萧曼想着焦芳的话,不愿再露面,只带他到宫门口,就唤过一名内侍吩咐了几句。 那内侍像得了赏似的,满眼都是喜色,俯身拖着长音笑道:“世子爷当心,咱们走喽——” 庐陵王没去看他,闷着头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回身问:“你叫什麽名字,以後都在这里麽?” 萧曼也才想起忘了说,於是依礼打了个躬:“回世子,奴婢叫秦祯,就在这里当差。” 庐陵王这才笑了,有些恋恋不舍地又朝她看了几眼,这才举着那蝴蝶蹦蹦跳跳地去了。 萧曼吁了口气,忽然觉得和这孩子呆了一会儿,竟然身心舒朗,之前那些烦闷和沉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转身刚走出几步,冷不防就听背後传来一声闷响,跟着便是那内侍惊恐万状的叫声。
第31章 秘而不宣 那声音像荆棘尖刺,直直地戳进耳中。 萧曼浑身一紧,霍地转回头去,就看庐陵王小小的身躯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那内侍弯腰扶住他,像是有些发懵,只顾惊慌失措地叫着“世子”。 这事情来得叫人始料不及,更透着蹊跷。 萧曼只怔愣了一下,反而却没有慌张,脑中一恍间就有了计较,先对在场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才奔过去查看。见那孩子虽然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但气息尚在,便稍稍放了心。 托起那小手,搭腕探他脉象,只觉搏动得快而无力,细若游丝,又似实而虚,时迟时急,犹如小雀轻啄。 她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又检视了他的眼白舌苔,竟和料想的完全一样,那颗心不由沉了下去。 “秦奉御,这……这……还是快传御医吧。”旁边的内侍见她迟迟不语,也猜到有些不妙。 萧曼回过神来斜了他一眼:“不成,御医来了,太子殿下岂能不知,到时候真问起来,你怎麽回话?” 那内侍登时目瞪口呆,想到被怪罪牵连的下场,吓得连脸色都变了。 “你也不用怕,小心听我吩咐,就没你的事。” 萧曼朝边上瞧了瞧,当即让他把庐陵王抱去殿内,然後又招手叫过另一名内侍,吩咐道:“谁也不许声张,去禀告老祖宗一声,就说世子没什麽大碍,不必担心。” 那内侍翻了下眼珠,心领神会,立时应声去了。 萧曼回眼看了看,宫门前几个值守的人仍各就其位,一片井然,心想能在这里当差的都是懂规矩知进退的,应该不会出什麽纰漏,当下不敢耽搁,回身去赶先前那内侍的脚步。 回到里面找了个阴凉的小间,她拉过两张椅子,放上垫子软囊,扶着庐陵王半躺在上面,解开他上身衣襟,露出胸口肚腹。 转过身来,又叫那内侍去端些盐和水,自己从腕上取下针,先点了灯烛烤过,便在他颈下大杼穴上刺入,但没有多深便立即拔出。 随着那轻轻地一提,血便冒了出来,豆大的一点,颜色竟是暗青泛紫的。 这刺穴放血的法子她并不是第一次用,从前都是得心应手,现下瞧着那细嫩的皮肉上沁出的血滴,只觉触目惊心,手竟不自禁地开始发抖。 究竟是谁这麽狠心,竟下得了这样的毒手,连五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瞧这样子该有相当一段时日了,也不知别人发现没有,不想现在这隐秘的事却被自己撞见了。 打从心里说,她不愿眼睁睁瞧着袖手旁观,可若贸然去管,後果会怎样? 经过生离死别,如今的她已不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女,不可能再单凭一时好恶做事,更不会无所顾忌。 看来也只有先瞒下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用帕子吸尽那滴血,用同样的法子继续紮,一连四五次,那细小的孔隙中才慢慢渗出点鲜红的颜色。 这时,那内侍端了盐和水进来。 萧曼没叫他在旁帮手,随即打发仍去外头当值。等人走远了,又继续取了七八个穴位轮替着放了血,再看庐陵王,脸上那层苍白已经褪去,渐渐盈出血色来,脉象也趋於平缓了。 她长出一口气,把针收好,先调了一碗淡凉的盐水慢慢喂那孩子喝下,又拧了几把手巾,替他把胸口、腋下、背心都擦拭了。 过没多久,庐陵王终於睁眼幽幽醒了过来,见她还在旁边,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便笑了起来,浑不像是刚刚昏厥过的样子。 萧曼心里五味杂陈,勉强勾了勾唇,忽然生出一股长姐视弟的怜爱,和声问:“世子现在觉得怎样,可还头昏麽?” 庐陵王抚着脑袋摇了摇头,随即又後知後觉地皱眉道:“是有点晕晕的。” “世子受了点暑热,不碍的,多喝些水,歇一会儿就好了。”她柔声安慰,果真去倒了碗凉茶捧过来。 庐陵王也甚是乖巧,丝毫不疑地接在手里,“咕咚咕咚”很快把一大碗都喝尽了。 即便再机灵,终究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既容易信人,也不懂得防备,所以才会叫那些心存歹念的人有机可乘。 萧曼有心提点他几句,却不知道该怎麽措辞开口,最後只好作罢,又陪他歇了一会儿,想着也不能耽搁太久,见这孩子精神已没什麽大碍了,便起身送他出去。 她怕稍时被太子问出什麽端倪来,索性也不再转手交给别人,自己牵着庐陵王回到通廊的阁间。 太子澜建璋坐在正中椅子上,面色含怒,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焦芳也陪在旁边,见他们进来,便和声笑道:“殿下看,这不是来了麽。” 澜建璋鼻中一哼,沉声问:“解个手而已,怎的去了那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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