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四张面目各异的脸,竟是同一副茫然无神的表情,再加上蜡黄的皮色,只叫人怀疑这几个究竟是活人还是在纸人脸上硬画了眉眼。 她赶紧移开目光,却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是中了同一种蛊,虫入脑髓,眼下已是行屍走肉,根本无法救治了。 正暗叹着,对面高大的享殿中忽然亮起一团昏黄的幽光,隔着一排紧闭的门窗来回飘荡,在灼灼的天光下瞧,显得格外诡异。 “抬进来吧。” 几乎就在幽光亮起的同时,殿中忽然有人说起话来。 那明显是个女声,极是苍老,又异常尖锐,像涩物扭结的异响,听着极不舒服。 萧曼浑身纠瑟之余,也大吃一惊。 她早瞧出这里的规制不是皇陵而是王陵,享殿中供奉的该是早夭或未就藩、出嫁便薨逝的宗王公主,除了日常守陵的内侍外,根本不可能有外人进得来,这突然出现的老妪究竟是谁? 正在纳罕之际,那四个中蛊的人同时俯下身来,又将她扛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拾级而上,穿过月台,径直走向享殿。 “吱嘎”声中,沉重的殿门隆隆开启,一股阴恻恻的风便裹挟着香火烛蜡的味道扑面而来。 萧曼鼻息一窒,被呛得差点咳嗽起来,身子依旧不能动弹,只能仰望暗沉沉的殿顶,却看不到前方。 那四人只把她抬到殿中央才搁手放下,转身又都匆匆退了出去。 殿门重又关闭,透进来的光亮一下子减去了大半,殿内重又变得昏暗下来。 那团光就在头顶不远处飘荡着,竟是盏孔明灯,原本昏黄的颜色陡然变得碧幽幽的,恍如地府鬼火,偌大的殿宇就成了一片幽冥幻境。 “嗬嗬嗬,终於找到你了。” 那苍老的女声再次响起,竟然就在不远处。 萧曼就像被兜头浇了盆凉水,浑身起了一层寒栗。 几乎与此同时,软塌塌的身子也好像恢复了点劲力,竟然能抬起头来了。 她循声望过去,就看高大的供台上背身盘坐着一个枯瘦的人,背心伛偻,满头银发纷乱的垂散下来,穿的是一袭黑袍,在暗中猛地瞧上去有些模糊难辨,恍然间竟像只有一颗头颅悬空浮在那里。 而在她身下,供奉的神牌七七八八落了一地,有的早已四分五裂。 萧曼还没来得及想她刚才那句话是什麽意思,供台上的人已转过身来,低首垂颌,银发遮覆,看不清面目,只能瞧见那双眼瞳映着微光,从发间的缝隙中射出来,寒意凛凛,却又像带着笑。 忽然,袍袖一翻,掌间竟托了只碗,轻巧地一纵,便跳下供台,径直走上前来。 “你来得真巧,我这药刚配好。来,快喝了吧。”
第120章 灵丹妙药 她落脚很轻,灵畜般听不到半点声息。 青黑的袍子拖曳在地上,银白的发直垂到腰臀下,整个人陡然像被拉窄了身条,比坐在那里时愈发显得瘦长。 更奇的是,明明瞧着步履蹒跚,可又来得极快,几乎只是一瞬,人就已到了近处。 萧曼迟怔了一下才回过神,匆忙拿手硬撑着身子坐起来,双腿却怎麽也使不上力,只能半挨在地上,勉强向後退了退。 “怕什麽,这可是我亲手调的好东西,寻常人一辈子也嚐不到,今日算是你的福分。” 说话间那老妪已站在咫尺相隔的地方,伛偻的背又塌了些,俯身伸出枯枝般的手,捏着那碗递到她面前。 那碗通体豆色,凝润透亮,恍如青玉,里面的汤药却是暗红的,丝丝缕缕冒着热气,果然像是才煎好不久的。 腥中泛酸的味道猝不及防地冲入鼻际,勾引着喉间翻涌如潮。萧曼只觉一阵反胃,差点当场呕出来。 “九香虫!” 她失口叫道,紧绷的脑弦猝然一跳。 这九香虫只产於西南边地,向来少见,只因是兴阳补气的佳品,那些官宦富贵人家常常重金求购,用来调制房事助兴的秘药。 她现下给自己服这东西,究竟是要做什麽? “不错,不错,这辨药的本事果然是得了真传的。”那老妪的笑声像是嗓间逼出的抽吸,听得人寒毛直竖,“不过不用怕,这儿没有臭男人,没人占你身子的便宜。” 萧曼听她说得如此直白,双颊不禁一热,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兀自心悸不已,暗想之下,也觉对方这麽做并非表面那麽简单。 “你到底是什麽人,抓我来做什麽?” “嗬,还真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下子就想知道这麽多,未免也太贪心了些吧,你娘难道没教过你对尊长须得恭恭敬敬,细声慢语麽?” 萧曼没料到她突然提起母亲,口气间还像颇有渊源似的,不由一愣,正诧异间,便觉下颌一紧,已被她用手捏住了。 “不急,先喝了这碗药,咱们再慢慢地闲话叙旧。” 那老妪细声淡气,当真像在抚慰似的,指尖却不住收紧,把药碗凑到她口唇边。 萧曼想掰开她手臂,结果却是蜉蝣撼树,根本抵不过那股力量,嘴被钳压得张开来,头也随之扬起。 那老妪这时又俯近了些,银发垂在萧曼鼻尖前轻晃,她看得见重重披散後那张脸上千沟万壑似的皱纹,正因得意的笑而愈发扭曲深刻。 蓦然间药碗一倾,里面尚有五六分烫的汤水灌进口中,腥咸的怪味立时激得她浑身一颤,熏得人几欲昏去。 她拚命抵紧喉咙,不让那汤水流下去,岂料天突穴上忽然一痛,引得颈间肌肉一松,喉关大开,那些药汤当即滚滚而下,顺着食管落入腹内。 萧曼只觉其中还有些大小不一的硬物,也不知是尚未煮烂的虫屍,还是别的什麽东西,心下惊骇无比,却又阻止不得。 转眼之间,那碗药便涓滴不剩地被她尽数喝下。 那老妪又略作端详,这才满意地松开紧扣的五指,随手将那只上好的药碗一丢,像是毫不在意。 萧曼伏在地上咳得胸口发疼,心想那东西才喝下去,这时吐还来得及,趁她不备赶忙去抠喉咙。 可指尖还没探进嘴里,就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 “长者赐,不可辞,你没学过这规矩麽?”那老妪双眼逼视着她,冷哼道,“趁早收了这心思,药多得是,你吐多少,我就喂你喝多少,没人能找到这里来,咱们有的是工夫。” 她笑意依旧,语声和目光中的寒意却不像话里那般有耐性的。 危急之下,萧曼反而沉静下来了,又觉那药落腹之後,身子似乎并没什麽异样,想来应该暂且无碍,於是也不再挣紮,冲她点点头:“不用相逼,我听话就是,前辈究竟是什麽人,可能相告麽?” “这还像点样子。” 那老妪轻轻颔首,却没答话,只是俯着她端详,半晌又抬手抚着她的脸,轻轻摩挲。 那只手骨瘦嶙峋,上面仿佛生满了茧子,拂过肌肤便是一阵又刺又痒的痛。 萧曼被摸得极不舒服,但为了保全性命,又不敢触怒了她,只得强忍着不吭声。渐渐就觉那手在脸上磨蹭的地方越来越大,不像是随意抚摸,倒像是在替自己抹拭着什麽,心头愈发疑惑不解。 过了好一会子,那老妪才不再搓蹭,收了手,望她一笑:“啧,这小脸盘生的,还真像你娘年轻的时候。” 萧曼怔然望着她,当即忍不住反问:“前辈认识家母?那……” “怎麽,你娘从没跟你提过川南鲜家的事麽?”那老妪同样听着她,似也微感诧异。 川南鲜家? 萧曼从没听说过,但母亲却是姓鲜的,难道这之间有什麽关联? 这话已十分明显,任谁都能听出端倪来,她摇了摇头,索性据实道:“我确是半点也不知道,还请前辈赐示。” 她此时已不是专为了拖延解困,而是诚意相询,一心想问出实情来。 那老妪却嗤笑起来:“这麽说来,你娘也自认不是鲜家的人了,连她都不愿说,我一个外人又怎能越俎代庖?反正大家都已不在师门,也不必讲什麽同门之谊,你这声师伯也可以免了。” 她明着什麽也没回答,却有意无意又透了些许内情出来。 原来她和母亲竟是同门师姐妹,那为什麽母亲一心钻研医术,她却只下蛊害人上做功夫? 想来或许正因为是这样,两人才生出龃龉来,後来不知什麽因由又都各自离开了鲜家。 按说各不相见,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况且隔了那麽多年,母亲早已亡故,这人又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把自己捉来,该不会是想从自己身上找出什麽秘密吧? 正想到骇异处,猛然就觉丹田间生起一股热力,疾速上窜,顷刻间传遍四肢百骸,浑身热烫无比,脑中也酒意上涌般昏沉起来。 “嗬嗬,这药的力道还过得去吧?稍时欲仙欲死,包保没半点痛楚,你那些话就留着到下头问你娘好了。”
第121章 直入正题 近午时分,天上的云也快散尽了,日光直头照下来,一切都无所遁形。 群峰环伺间,那片红墙绿瓦,雄殿高阁的院落被周遭褐色的“潮水”团团围住,竟显得有些羸弱难禁。 几股“浪头”气势汹汹地扑过去,可还没挨到近处,前锋就像被什麽东西阻住,动势戛然而止,反而着了魔似的往回缩。 乱象一叠叠地传延向後,很快便分崩离析,丢下一片狼藉,四处奔散。 秦恪站在一处土丘上,头顶张了伞遮阳,却挡不住日头的暴晒,双眸微微狭起,遥望着逃命般溃散下来的东厂番役,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张怀矫捷地从慌乱无主的人群中蹿出,一路疾奔到他面前,平素淡定自若的脸上兀自带着惊愕,单膝跪地抱拳道:“督主恕罪,小的们已换了几遍地方了,还是进不去。” “都瞧见了,还用说?”曹成福乜着他有些不耐烦,又啧声问,“秦奉御那些药当真一点用都顶不上?” 张怀一躬身:“回曹少监,也不是无用,先前在外围都没出什麽意外,可到了离墙五十步之内的地方,那些毒虫便七窝八代地出来,也不怕药了。人一沾便倒,咬死一个便传向後面,再好的身手也躲不过,小的们实在抵挡不住,只能先退下来,再请督主吩咐。” 曹成福抽脸吸着凉气,暗中搓了搓手臂,回身转向秦恪,嘬牙道:“督主,这麽下去不是个法儿,就算把人都交代在这里,只怕也喂不饱那些虫子,不如先叫人都撤了,另想别的招进去吧。” “你想到什麽好法子了?”秦恪冷着脸问。 那两道目光蓦然斜瞥过来,寒浸浸的,只把曹成福吓得一哆嗦。 他原本就是顺口一说,哪里来得及去想,况且连那丫头的药都制不住,他能有什麽好法子?这可不是难为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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