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建瑧起初也有些诧愣,眇着眼听了几声之後,心里似也猜到了些,瞥眼看了看秦恪的神色,唇角却勾起笑来,於是屏息存中,朗声应道:“是我到了,你可好麽?” 那女声当即“咯咯”娇笑起来:“你终於来了,我还只道你不愿跟我相见了呢。” 她话里还在娇嗔,却已没有了愁色,全然只是满心欢悦的羞喜。 澜建瑧见秦恪因隐忍而紧绷的脸,心中生出几分快意,继续应着那声音道:“又胡说,我这不是来了麽,你在哪里,出来让我看看。” “别着急麽,人家身上现在乱得很,你要见了还不羞死人了?不如你先歇一歇,等我拾掇光鲜了,漂漂亮亮的让你瞧个够,嘻嘻……” 这媚声荡语若是寻常定力不佳的人听了,恐怕当即就会骨软筋麻,色心大动,但场间那两人脸上却丝毫未变,仿佛全无所感。 这话中透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存心在拖延时间。 秦恪沉着眼仍不说话,就听澜建瑧轻嗬了一声,又道:“反正没什麽要紧,不必拾掇了,我现在就来见你,有些话说。” “是麽?你还头一次先有话跟我说呢,不过,我可不愿这副蠢样子见你,你也不用着急,反正左右也没别人,有话你就这麽说好了。” 没人?他不是人麽? 秦恪微狭了下眼,暗中揣测这话的真假,听那声音该是从後面享殿里传来的,断然瞧不见这里,可对方却知道澜建瑧来了,多半是对他身上的蛊虫有感,至於其他人,八成以为全都在外面成了那些虫子的口中食了。 如此一来,这倒是个好机会。 他眸色一亮,转向澜建瑧,先指了指自己,然後向远处的祾恩门後撇颌示意。 果然是救人心切,连这一时半刻也等不得了。 澜建瑧肚里暗笑,却也不加阻止,淡漠地挑了挑下巴,跟着继续回应道:“那好,我不急,你也不用着忙赶着……其实也没什麽大事,你抓的那丫头眼下还有些用处,看在我的脸面上,先留她一条命吧。” “留她一条命?”那声音忽然染上一层阴沉,“你怕就是为了这个才来见我的吧?嗬,我就说麽,你哪有这麽念情,恐怕早就忘了当初答应过我什麽。” 澜建瑧面色微窒,干咳了一声:“你别瞎想,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其实早前我已经找到了那丫头,没想到中间出了些变故,实在一言难尽,也怪不得你疑心……” 还没等他说完,那边就打断道:“是麽,那便算你言而有信,如今既然人已到了我手里,为什麽还要劝我留她性命,难道你忘了我为什麽要找她了麽?” 澜建瑧又清了清嗓子:“这个怎麽会忘,本来我是该成全你,可现在情势不同,那丫头如今随在我父皇身边伺候汤药,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你就当为了我,暂且忍一忍,回头我自有法子让你得偿所愿。” “你走了两年,我这身子也已忍了两年,还要忍到什麽时候?瑧郎,你这麽说,是想眼睁睁地看着我死麽?” 那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却寒凄凄的没了半点情味儿,竟像是心灰意冷了。 澜建瑧刚听出些异样来,就觉胸口一闷,心脉上随着那语声猝然揪紧,四肢百骸都跟着绷了起来。 这时候,秦恪已经小心地绕上了祾恩门的高墙,蓦然间也觉出这话不对劲,转头回望,澜建瑧已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他啧声蹙了下眉,情知这一来没了拖延,已到了万分紧要处,容不得半点耽搁了,当下也不去管他如何了,展开轻功从檐脊上掠身而下。 高墙内一片静寂,连个人影也没有,享殿就在正对面不远处,窗门紧闭,隐约能瞧见殿内有团昏黄的光,鬼火般飘来荡去。 依他的性子,若在平时,内情未明之前是绝不会贸然行事的,今日却不知怎麽的,他几乎想也没想,一路疾奔过去,刚奔上石阶,便纵身跃起,一掌劈在享殿的大门上。 只听一声炸裂的震响,那门轰然而开。 他足尖点在地上,暗运内劲布满全身要穴,正要借势退开暂避锋芒,以防偷袭,冷不防就觉烟火气中涌出一股淡淡的幽香,一个赭黄大衫的身影猛地扑过来。 秦恪微微一怔,本来躲开对他而言是易如反掌,但这电光火石之际,却已嗅出那淡香中藏匿不住的药味,心念微动,便由着她纵体入怀,跟着顺手一抄,揽在她腰上,返身一跃,又回到了院中。 他刚垂下眼来,就看见她发髻散乱,左半边衣衫倒还好,右边却散散地滑在上臂处,露出肩锁大片腻白的肌肤,一侧胸间也若隐若现。 若没瞧见倒还好,这一看当即便想起方才那柔媚撩人至极的语声来,眼下这副光景不正好相配麽? 这个邪中的还真是时候。 他眼中泛着冷意,把她衣裳拢好,按着肩头要把她推开,手才刚搭上去,腰间却忽然一紧,竟被那双臂牢牢箍住。 “好难受……好难受……这是哪儿?救我,快救救我……” 她娇喘细细,语无伦次地嘀咕着,手上越来越紧,好像生怕他会突然跑掉。 蓦然仰起头来,却是樱唇微颤,媚眼如丝。
第124章 春意撩人 温润的吐息轻柔地喷薄而来,如兰似麝。 融在他脸颊上,像浑然天成的熏香。 馨氲中带着无法克制的冲动,毫不掩饰地撩挑着他神窍间紧守的那道关卡。 秦恪睨着她,冰冷的寒色在眼底越积越沉。 瞧这娇喘细细,粉面潮红,一望就知道是服了助情密药的症状。 怨不得方才能用那等腔调说话,此刻别管跟前换了是谁,只怕她都能这般不识羞耻地投怀送抱。 不过,凭一个小小年纪,又没经过多少风浪的娇弱丫头,为人所制,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收摄心神,偏开头不去瞧那双迷离情醉的眼,手臂却仍托在她腋下,目光转向对面的享殿。 那月台上满地残木碎屑,殿门洞开,灼亮的天光却只照进几步的地方,稍微深远处就是一片幽冥沉寂,什麽也瞧不清。 一盏昏黄的孔明灯飘悬在殿间,悠悠荡荡,间或照出些梁柱幔帐的只形片影,也是朦朦胧胧,不见全貌。 里面似乎是空的,但分明能觉出人就在里面,这时候可不能贸然进去。 秦恪暗提了一口气,朗然送声进去:“本督是朝廷东厂提领,奉旨前来,尊驾便是罗天门的炼姬仙尊吧?请现身相见。” 里面除了些轻风拂擦的碎响,什麽声音也没有。 他做声轻咳,微狭起眸子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尊驾当也知道对抗朝廷,便是犯上谋逆的大罪,实非明智之举,本督劝尊驾念着晋王殿下,千万莫要一意孤行。” 他故意提起澜建瑧,原以为对方定然不会再毫无所动了,谁知等了好半晌,那殿中仍是杳然无声,一丁点回应都没有。 然而,那种山雨欲来的覆压之感却愈发强烈,冥冥中,一双阴戾的眼睛似乎就隐在那片深沉的幽暗中,正直直地瞪视过来。 若要动真的,先前撞破殿门的时候便是良机,压根儿等不到现在,如今瞧这样子多半怕还是在拖延时间。 既然如此,说不定便只有动手引人出来了。 秦恪暗运内劲,刚要纵身跃起,就觉箍在腰上的那双手臂陡然间又紧了几分。 “别……别走……好热,好难受……你,嗯……” 怀里那丫头才安静了片刻,现下又躁动起来了,偏偏还赶在这当口。 他不由“啧”了一声,沉着脸蹙起眉来,眼中露出些不耐来,怕放手出了岔子,又不能把她扔下。 “嗯……不成了,好热,真的好热……你抱着我……快,快啊……” 她棉絮般轻柔的语声愈发显得媚人,软软的伏在他身上,双臂却越收越紧,迷乱之中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竟把他箍得微感气窒。 秦恪眉梢颤颤地抽挑着,垂望她在自己胸前挨蹭,脸上盈着一层细汗,蒸氲着那愈加鲜浓的娇艳,红得几欲滴出血来。 没想到这药的劲儿还真大,在宫里那麽久,还没见过此等好东西呢。 此时若有盆冰水,他恨不得直头浇在这张脸上,让她醒醒神,看清自己的德性样儿。 强忍着那股怒气,翻手扣在她颈侧,想先制住穴道让她先晕厥,岂料指尖刚一搭上,便觉她血脉微弱,细软无力,竟是重伤将亡的征状,全不该是现在这般中气十足,灵便有力。 他不由一愣,手顿在那里没按下去。 就在这时,怀里那丫头忽然一震,跟着浑身抖颤起来,喉间咕哝了两下,扬起头来,张口欲呕。 秦恪眼疾手快,托着她腰间,扭着一转,另一手顺势在那纤弱的背上轻拍,眼见着她喉头松动,张口便呕起血来。 她连吐了好几下,很快便汇成一滩,那血是暗褐色的,比寻常所见要浓稠许多。 仔细一瞧,其中还有条黑漆漆的东西,约莫半指来长,竟是条虫子,落在地上兀自还在不停扭着,忽然从中暴裂成两截,流着脓水不再动了。 原来也是被下了蛊,所以才被人挟制,做出方才那些举动来。 但这虫子为何会被她吐出来,还自己死了,确有些匪夷所思,莫非她身上藏着什麽秘密,可以反制蛊虫麽? 正这般想着,就觉手上一沉,那丫头仰面向後便倒。 秦恪抬手上移,将她揽在臂弯里,再垂眸看时,她已阖上了双眼,那张脸上褪尽了嫣红,只剩一片毫无血色的白。 刚才还是媚色生香,春意撩人,如今又恢复了原来恬静安然的模样。 他目光只在她脸上停了一瞬,便蓦地下移,已然觉察出她胸口间细微的躁动。 几不可闻的窸窣声传入耳中,很快便瞧见衣料间水纹似的律动。 原来还有。 秦恪悄然无声地从她头上拔下一根楼阁簪拈在指间,屏息凝神,看准那衣料下微微隆动的地方,正要刺下,那大衫的胸口处突然向上顶起,“嗞”的一声,破开了道口子,一道淡金色的光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蹿出来。 这下失了先机,再想出招已然来不及了。 秦恪眼见着那道光从面前横掠而过,直蹿进享殿中去,暗悔错过了下手的时机,如今已是避无可避。 他暗哼了一声,瞥回眼来,看着她大衫胸口间那个茶盏大小的破洞,里面的内袍、鞠衣血色殷然,一层层往外渗,刺目的鲜红很快浸出来,将赭黄的大衫也染透了一大片。 “嗬嗬嗬……” 享殿中忽然传来阴笑声,在整个院落中盘旋回荡,幽缠不尽,刺得人耳鼓发痛。 秦恪早已料到,连瞧也没去瞧,自顾自地扯开萧曼层层繁复的衣襟,寻到伤处,把血抹净了,又拿出她调的那瓶味道不佳的药膏涂抹在上面,从自己的内袍上撕了一条下来帮她裹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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