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时这戏台上没有别人呀,是谁推的刀板?难道真的有鬼……”她战战兢兢瞟了瞟帘上钟馗。 她话没说完,突然想到什么,倏地望向墙上的挂画,惊恐道:“刀板推到后面不就是靠在挂画那里吗?多半是画中女鬼干的!” 她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诡异的场景:墙上挂画中伸出两条纤纤玉臂,抱着那块刀板,猛地朝马自鸣推去! 她分开的指缝飞快地合上了。 沈星河手中扇子抬了起来,想敲一下她的脑袋,又忍住了:“刑部的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我看他们转过来的勘查记录,满纸不知不明,近乎胡言乱语,就差把'闹鬼'二字写上去了。可是,本官勘查后,断定杀人者不是神,也不是鬼。” 她的手往下挪了挪露出眼睛,惊讶道:“那是谁干的?” 他走到画前,朝上指了指墙上挂住画的东西,竟是一根颇粗的铁楔,末端还带着铁环。 “看到了吗?挂薄薄一张画,何必用这么大的铁楔?它足以承受刀板的重量,其实充当了扣鸟时支住箩筐的那根木棍——刀板用活扣固定在铁楔上,绳子的另一端搭过横梁,正好垂在马自鸣面前。” 方小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梁上果然搭着一截绳,与吊环挨在一起。 沈星河接着说:“这时候,只要把绳头用力往下一拉!” 折扇画了一道弧线,沈星河模拟那时的声音:“砰!鸟儿被扣住了。” 方小杞的视线随着弧线,想像出刀板拍向马自鸣的情形,随之打了个哆嗦。 沈星河抬头看着搭在梁上的绳子,它已完成杀人任务,两头安静地垂着。 方小杞百思不解:“可是大人,扣鸟也得有个拉绳的人吧?可是客人们说戏台上没有别人啊。”
第18章 大人我谢谢你 沈星河眸中沉沉,一字一顿:“拉动刀板的绳子的,是马自鸣自己。” 方小杞难以置信:“马校尉他自己?怎么可能?” “当马自鸣的脖子套在绳圈,勒得他无法呼吸,他会本能地抓住唯一可以攀附的绳头求生,那却是连着刀板活扣的绳头。你若不信,本官可以带你去看看。” 她警惕道:“去哪里?看什么?” 他鼓动道:“大理寺的停尸房。马自鸣的尸体仍保存在那里。绳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抽不出来,刑部的人就截了一段留在他手里。你若想看,今晚可带你去。” 方小杞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连连摆手:“多谢大人美意,不用了。” 沈星河莫名有点遗憾。方小杞沉默一会儿,惊魂稍收,从头至尾捋了一遍,终于感觉不对——马自鸣踩着桌子吊在梁上,自己拉动活扣,让精心计算好角度的刀板拍死他自己……她迟疑发问:“这事查到最后,竟是自尽?!” 沈星河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赞赏:“了不起,你破案的水平竟与刑部齐平了!” 方小杞搞不清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谨慎地露出一脸狐疑。沈星河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勾一下,他抬了抬扇:“刑部得出的结论便是——马自鸣出于不为人知的扭曲心态,献给酒友们一场精心策划的自尽表演!” 方小杞都听得皱起了眉头。 沈星河嘲讽地低笑,兴灾乐祸:“结果被圣上骂了个狗血淋头。其实,刑部心目中真正的结论,是马自鸣被画中女鬼附身,操纵着他自尽。但他们若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就不会是被圣上骂一顿这么简单了,乌纱帽直接就没了。” 方小杞眨眨眼:“民女觉得吧,刑部大人们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星河脸色顿时青了:“鬼神之说算什么道理?你这般认同,不如去刑部当差得了!” 方小杞面上一喜:“真的吗?” “做梦!” 她失望地低下头,委屈地哼唧道:“那……若不是鬼上身,谁会费那么多周折、下那么重狠手、让自己死得那么惨嘛……” 沈星河哼了一声:“绳头虽然是马自鸣自己拉动的,但有一件事能推翻自尽之说。” 他用扇子比了比绳圈到桌面的距离,接着道:“我量过马自鸣的身高,他吊在绳圈上,就算踮起脚也够不着桌面,至少有三寸距离。除了这桌子,不见其他踩踏之物,他绝不是自己把自己吊上去的。而帘后却没有别人助他,说明……” 方小杞聪明地接话:“说明可能是鬼把他托上去的。” 沈星河冷冷看着她。方小杞赶紧闭嘴。 沈星河脸色难看:“这说明在宾客到来之前,他就被挂在了圈套上,眼前垂着一截绳头,他知道只要拉一下就会死,但窒息感让他本能地抓住了绳子!” 方小杞怀疑道:“您不是说客人在厅中坐了一刻钟吗?这么说马校尉在绳圈上足足吊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拉的绳头?” 沈星河抬眉:“正常人被吊颈,绝对坚持不了那么久,早就死透了!本官也一直想不通此关节,直到把客人一一传来问话,有人无意中说起当天宴席上备有「酥山」,本官才恍然大悟。” 方小杞露出点神往之色:“就是那种冰雪点心吗?像一座鲜花簇拥的小雪山,可好看了,一定也很好吃。” 沈星河不由看她一眼。她意识到什么,赶忙解释:“我给贵人府上送过几次酥山,有幸见过。我腿快,只要用棉絮把食盒包好,夏日里从酒楼送到贵人府上,一点都不会化的。” 沈星河沉默一下,一点心软一掠而过。 沈星河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酥山的做法,是将酥加热到近乎融化的状态,拌入蔗浆或蜂蜜调味,塑造成山峦的形状,然后放到冰窖里冷冻定形,再端上餐桌。这山庄离京城不近,酥山必不是从城中带来,而是在这里做的。我问过仆人老董才知道,这山庄里有冰窖。” “冰窖……”方小杞不知有冰窖能说明什么,过了一会才想明白,脱口而出,“冰块!” “不错。”他赞赏地点点头,“你已超越刑部那帮废物了。” 她赶忙屏息敛气:“民女不敢。” 他悄然失笑一下,道:“事情便是这么简单:在客人到来之前,有人将马自鸣勒着脖子挂在了梁上,但在桌面上放了一块冰让他垫脚。” 方小杞看向桌子,想象着那情景:马自鸣被吊着颈部,绳圈勒得很紧,他若想解脱,需得有借力之处。但脚尖只能堪堪触到冰块,冰块又滑,不足以支持他解下绳圈自救,他在窒息的边缘挣扎。 有一根绳子从梁上垂在手边,他却不敢拉扯它借力,因为他知道绳子另一端连着刀板,只需一拉,刀板就会朝他呼啸而来。 冰块慢慢融化,绳圈勒进皮肉,喉间软骨快要被勒断。帘外传来朋友们的落座声、笑语声,他却发不出半声呼救。他在死亡的恐惧感中一点一点捱着时间。 冰块融化得越来越小,窒息感让本能压过理智,他抓住了唯一能抓的东西——亲手将自己送上黄泉路。 方小杞想象着就欲窒息,抚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才说:“马校尉的最后时刻,堪比地府酷刑啊。” 沈星河若有所思:“不过,这个过程仍有不明之处。” “是什么?” “自案发之后,那画中美人白梅就不见了,既不在现实中,也不在画上,就此凭空消失。此女子自然是最大嫌犯,但是,马自鸣是个高大武夫,她身为女子,除非天生神力,否则既摆布不了马自鸣,也吊不动刀板。要完成这套流程,凶犯可能至少两个人。” 他指了指房梁上的绳圈:“其次,人被勒颈悬挂,踮脚踩冰块借一点力,只要分寸把握得恰当,确实能让人既无法把从绳圈里解脱出来,又能勉强喘一口气。” 他紧蹙了眉:“但是,只要能喘气,就应该能发声,即使是一点嘶气之声,帘外的客人也能听到。马自鸣却别说呼救,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方小杞觉得未必,道:“可能勒着脖子的确发不出声吧?” “能发声,我确定。因为我试过。”
第19章 大人脾气真差 方小杞大吃一惊:“您试过?!” “没错。”沈星河的神情坦坦然然,“本官的身高与马自鸣差不多,我亲自吊上去,脚踩冰块,只要有一丝借力,还是能发出点声音的。”一边说,一边想起不愉快的回忆,不适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方小杞这才注意到他颈间残留着尚未褪去的淤痕。她大惊失色:“大人,您怎么能以身犯险?” 沈星河不以为然:“这种情况不试一下,如何能确定?再说了,有季杨在旁边呢,本官还能死了不成?” 方小杞回想了季杨那冒冒失失的举止,感觉更危险了。今日还能见到活着的沈大人,实属万幸!她深深后怕,劝道:“大人,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实在不行,让季杨上。” 沈星河不以为然,但见她神情关切,心中还是掠过一丝暖意。 遥远的大理寺衙门里,季杨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沈星河接着分析:“凶手必是用了什么手段,既让马自鸣不能反抗乖乖被吊上去,口不能言,还要保持清醒踩好冰块、余点力气拉动绳子。若说是用了迷药,那用药分量得拿捏的极好,可是,什么迷药能做到如此精准,让这场自尽大戏演得丝丝入扣,酣畅淋漓?” 他面露遗憾:“可惜刑部仵作验尸时未做是否用过药的验看。” 方小杞道:“尸体不是还在?让仵作再验一次嘛。” 沈星河面色阴郁:“刑部好不容易摆脱了案子,岂会再让他们的仵作插手?大理寺倒是有自己的仵作,只是一听说是钟馗案,断腿的断腿,告病的告病,避之唯恐不及!一帮怂货!”他顺带连前任少卿一并骂上了。 若不是前任大理寺少卿故意栽下马背摔断腿,他沈星河能被这晦气官帽砸到头? 若非如此,他还是礼部的闲散员外郎,不去点卯也没人敢管他,此刻他必然在碧落园喝茶看书练箭悠哉乐哉,又怎会在这血腥袭人的凶案现场头痛欲裂?! 一想到此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都沉了下来。 方小杞见他不高兴,有心开解,道:“大人断案推量这么厉害,想必是令尊大人口传身授,薪火相承!就算没有仵作,大人也一定能破案的。” 沈星河脸色一变:“你知道我父亲是干什么的?” 方小杞意识到失言,慌道:“没有,就是……” 沈星河眼眸晦暗:“你能知道我的住处,倒也说得过去。但是,竟还知道沈书允的官职!你一个小小飞燕,怎么关心得这么多?”沈书允就是他的父亲,他居然直呼其名。 方小杞不由后退了一步,躲闪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民女……只是偶然听人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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