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看看画,再看看站在窗边的白衣身影,彻底信了。 那之后,马自鸣将这位“画中美人”养在山庄,宠若至宝。并把山庄修缮一新,名字都改为“白梅山庄”。 他得意非凡,几次三番跟酒友们说自己的新夫人是画中仙,但没人肯信他。 所以,他才会备下宴席,请酒友们见识一下他的画中美人。 万万没料到,酒友们没见着画中美人,却见到了“钟馗”!
第16章 大人你存心的 方小杞听得毛骨悚然,不知不觉挪着脚步,靠得离沈星河近了些。 沈星河不动声色目测一下——之前她总是与他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现在只有两尺了。 他的心情莫名好起来:“马自鸣的新夫人是画中鬼的说法,便是如此来的。” 方小杞按捺着惊魂,心中转了转,鼓起勇气说:“民女觉得,可能有诈。或许是有人假装画中人,存心行骗。” 沈星河见她没被吓倒,竟然还提出质疑,有些惊讶:“说说看。” 方小杞怂怂地扫一眼血色钟馗,手拢在嘴边,怕被它听去似的:“画像与真人不会完全相同,只要像个七八分就能糊弄住人。或许,是那女子长得与画中人有些像,再比照着化妆打扮,事先藏在屋中,半夜现身,自称是画中人,自是能唬住马校尉。” 沈星河看着她,觉得有趣,问道:“那如何解释画上的美人不见了?” 她眼中闪着光:“这个简单。那女子只要事先准备一幅画,照着原图只画梅花、不画美人,趁马自鸣睡着,把原画摘下藏起,假画挂上去,然后再唤醒马自鸣。他乍见之下想不了那么多,就那么信了,也未可知。” 沈星河有些诧异:“这些,你是如何想到的?” 方小杞愣了一下,答道:“街头巷尾常有人闲话江湖,民女偶然听说过有人用这种方法假扮,骗书生信她是画中仙,骗吃骗喝骗财……” 她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自己过于忘形了。好人家的女子谁会知道这些事?也就是她这种混迹市井的贱籍女子,才听过这些有的没的。她为自己知道这些低俗俚事感觉羞惭,慢慢垂下头去。 沈星河面上却浮起一丝欣赏:“你倒是见多识广。这些本官自然也想到了,画卷必是用此种手段替换过。只是那女子没那么简单,她不止容貌与画中人相像那么简单,她还是老董认识的一位故人,而且,早已过世!” “什么?!”她吃惊地抬起头。 沈星河负着手,扇子捏在身后:“本官亲自传老董问过话。他说,画中人是马自鸣以前的相好,名叫白梅,已经过世三年了。《美人赏梅图》还是白梅生前马自鸣找画师为她画的。” 方小杞小脸吓得雪白。 沈星河说,老董是跟了马家多年的老仆,马自鸣在郊区置办这处山庄后,便安排他照看,足有五六年了。 大约三年前,马自鸣带着名叫白梅的女子来到山庄,说是他赎出的青楼女子,有纳她为妾之意。在正式迎进门之前,先安排在山庄住着。 可惜不久之后,白梅便患急病死了。马自鸣说白梅是孤女,没有家人,亲自给料理的后事,亲手葬的她。老董说,不知马自鸣把白梅葬在了何处。 沈星河专门查过,却未查到马自鸣曾为哪个青楼女子赎身,也不曾为哪个女子申报死亡销户籍,除了老董,马家其他人对白梅更是一无所知。白梅的身份来去成谜。 老董说,白梅死后,《美人赏梅图》一直挂在山庄里马自鸣的上房内,以寄相思。 白梅在世时,老董就在宅中伺候,相处数日,自然熟识。连他都认定「画中人」是白梅,绝非有人假冒那么简单。 方小杞眼睛瞪得老大:“难道,真的是亡魂借画显灵?!” 沈星河再目测一下两人间的距离,她离他只有一尺半了,他甚至能看清她颤抖的睫毛梢。 沈星河心中隐隐起了点心思,拿扇子指了指帘幕:“那幅画如今挂在帘后戏台的西墙上,你要不要看看?” 方小杞看着血腥的神像,犹豫了。 他个子高出她许多,俯视下去可以看到她头顶的两个发团都在微微地抖。他猛地后悔了。心中懊恼道:我这是在干什么,为何存心吓她? 他清了一下嗓子:“你不愿意看的话……” “我想看。”方小杞忽然道。人虽怂,奈何压不住好奇啊! 沈星河不由放缓了语气:“好,你若觉得怕,随时可以出去。” 他走近帘幕,伸手想去掀。身后传来方小杞一叠声的话音:“大人!等等等等……” 他回头一看,但见她一手紧紧捂住眼睛,一手朝前伸着:“大人,马校尉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您让我稍微准备一下……” 沈星河失笑:“马自鸣都死了一个月了,你以为还会挂在这里吗?尸体早已运去大理寺的停尸房保存了!” 方小杞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喜出望外:“早说嘛!尸体又不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 沈星河用扇子挑起了帘幕,动作彬彬有礼:“请。” 阴沉气息扑面而来。 方小杞往里看了一眼,特别想收回刚才的话。那大概是世上最恐怖的戏台。帘后的戏台上摆着一张方桌,桌子正上方悬着一个空空的绳圈。 马自鸣的尸体虽不在,但那张杀死他的巨大刀板还在。它拖着一截长长的麻绳,平放在方桌旁边的地板上,密长的刀刃上凝结着发黑的斑斑血渍。 方桌、刀板、刀板下的地板浸渍着大片暗色血迹。虽已过去那么久,腥气仍然未散。 一个人的身上竟能流出那么多血。方小杞捂住嘴,生怕自己吐出来。 戏台里侧墙上挂着一幅精致装裱的卷轴条幅挂画,画上果然只有白梅,没有美人,留白之处显得特别空荡。 沈星河走上稍高于地面的戏台,靴下踏着干涸的血渍,走到方桌旁边,用扇子指了指正上方,那里有道房梁,上面悬下一个绳圈,说: “那天,客人听到一声闷响,帘上显现钟馗血像。掀开帘子后,就看到马自鸣被这个绳圈吊着头项,背部钉着这个刀板。马自鸣真身上阵,请朋友们看的竟是这样一场血腥大戏!” 他顿了一顿,有些唏嘘,“他自身再加上刀板的重量,把他的颈骨坠得全部脱节。差点……”看一眼方小杞魂飞天外的样子,没说下去。 方小杞不敢想象那画面,想逃,好不容易才忍住,只是两腿忍不住发抖。
第17章 大人在卖关子 地上的刀板直竖着血迹斑斑的尖刀,横五竖六,共有三十支,每支都有一尺长。 沈星河指着刀板说:“这张刀板制作得十分狠毒,尖刀个个都有血槽,因此,马自鸣的身体被穿透后,血流似暴雨一般朝前喷去。”扇端转向那道重新垂好的帘幕,“喷在这帘子之上。” 方小杞提着裙角,小心地挑没有血的地方站,惊疑不定地问道:“那……血怎么会在帘上自动描出钟馗像呢?” 沈星河道:“你摸一摸帘子就知道了。” 方小杞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沈星河忍不住笑了笑:“其实是用很简单的手段,达到十分诡异的效果。有人事先用蜡油在帘布上涂抹,其间留白出钟馗像的线条,如同雕刻中的阳雕刀法。” 他扯着帘子的布料捻了捻:“平常看不出异样,血泼上去之后,有蜡的部分不沾染血迹,没有蜡的部分会吸饱血液,从而显现钟馗像。” 方小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沈星河再次展开扇子,眼底寒凛:“两幅钟馗像,看似相似,其实笔法一正一反,一阴一阳。画扇人的画功,绝比不了在帘幕上作画的这位。” 门外灌进的风拂动帘子,钟馗像晃动,仿佛活了一般,屋中更加寒意侵人。方小杞打量一圈,这帘子后的戏台空间的确没有门也没有窗,那么,是谁杀死的马自鸣? 她缩了缩脖子:“我听说这里面除了马校尉,不见其他人,是谁把那么大的刀板拍在他身上的?” 沈星河:“你猜。” 好奇心让方小杞一时忘记了上下尊卑,不知不觉走近到他跟前,仰着脸问急道:“您就告诉我吧!” 他用眼睛测了测两人间的距离,还是一尺半。 他有些失望,移开目光道:“此案案情重大,从京兆府转到刑部,从刑部又推到大理寺。本官接手这个案子时,已是案发二十多天之后,尸体早被挪走,本官初来时所见到的,与你此时看到的情景毫无二致。” 他环视一下并不宽敞的戏台:“据案发时在场的人说,他们在厅中坐了至少一刻钟的时间,并没有听到呼救声、挣扎声,从头至尾只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就是刀板撞在马自鸣背后的那一下,血便喷湿了帘幕。” 方小杞想像着那种惊骇,心底发颤:“那么久他都没有求救,难道被刀板钉到前……已经死了?” 沈星河缓缓摇头:“客人们掀开帘子,看到马自鸣被套着脖颈悬在这张方桌正上方,身后钉着刀板,身体还在抽搐,鲜血仍在淋漓而下,淋在这张桌子上。人分明就是刚刚被刀板杀死的。” 他顿了一下,神情复杂:“他的朋友们坐在外面的一刻钟里,他是活着的,听得到他们的谈笑,却无法呼救。” 实在太残忍了。无法想象那一刻钟里马自鸣有多恐惧。 方小杞瞄了一眼那刀板,不太敢正眼看:“这个刀板……是怎么钉到他身上的?” “这并不难。你见过小孩子用小木棍支着箩筐扣鸟吗?” 方小杞老老实实回答:“我小时候干过。” 沈星河嘴角抿了一下:“钉板是箩筐,马自鸣就是被扣死的鸟。” “看到最高处中间那根檩木了吗,刀板被放下来之前,是挂在那里的。”沈星河扇子一移,指向屋顶檩木。 檩木是垂直于梁木的木条,横搁在屋架和山墙上用来承受屋顶荷载。最高的檩木上残留一截断绳,位置正好在小戏台上方正中。 沈星河指着那截断绳:“最初来看现场的是刑部的人,他们把尸体和刀板一起往下放的时候,割断了挂刀板的绳子。据仵作的验尸记录,刀板的板面紧紧扣在马自鸣背部,力道非常之大,必是隔着一段距离重重拍过来。” 他用扇端指着示意:“我仔细计算过,刀板悬在檩木上,然后向后推,松开,靠它自身的重量猛地向前!” 方小杞仿佛听到了“砰”的一声闷响,眼前不由出现想象的画面:刀板自向后上方荡过来,拍在吊着的人背上的情景如在眼前,她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沈星河住了口,以为她听不下去要逃跑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她分开手指,透过指缝里看向他,眸中带着吓死也要听到底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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