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记得?”她睁大了眼。 李慎亦起身笑道:“自己的棋局,当然记得。” 萧童摸了下小巧的鼻尖,语气却振振有词:“我就是想验证一下传闻。” 以前听闻永王能过目不忘,背诵天下碑文一字不差,棋乱后摆正亦一子不差。 “无妨,我能记得。”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煞有介事道:“你这人不错,下次找你玩。” “随时恭候县主。” 李慎从窗中看着她身子一振,如燕子般后退着飞上岸,一直看着李慎,见到他微微惊讶的神情,她扬起孩子般得意的笑容,落地后朝他挥了下手,转身离去。 隔着遥遥水域,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影帷帐中,朝身后道:“回府吧。” 随从面色为难,“大王,还是上岸看看吧,回头宫里问起来……” 众所周知,上巳节距离春闱放榜不久,不少贵妇借机为女儿觅婿,久而久之,上巳节便成了男女相看的好时机,永王今日也是依太后之命来此处。几日前,不少府邸的请帖就送到了他府上。 他看了眼仆人手中捧着的一小摞帖子,“宫里我自会应付。”
第2章 退婚 萧童在一宝盖行障前站住,透过缝隙,看见里面坐着几个人,断断续续地传出闲聊声。 她撩起帘子,信步而入。 场中骤然安静,十几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不速之客。少女衣着光鲜,今日全城踏青,但能在这一处风光最好的草地上设行障的大多是官宦皇亲,于是,正位的老翁客客气气地问:“你是哪家娘子?走错了吧?” 萧童淡定地扫视四周,启唇笑道:“郑公安好。” “你认识我?” 萧童心想,我不光认识你太仆卿郑存,我刚刚还打了你儿子。 她清清嗓子:“在下受西市珠宝商米剌儿之托,来贵府换物。” 一听说是商人,老翁语气陡变:“你一商贾之徒,未经允准,入我帐中,该当何罪?” 萧童镇定道:“三月前,贵府采购一批货,其中价最高者是一块和阗白玉,有手掌大小,在下说得对吗?” 郑存面露异色,与身旁的妻子对视一眼,后者看向萧童,说:“确有此事。米剌儿与府上常有交易,一向规矩,怎么会派你这个小娘子来?” “米剌儿卧病不起,才将此事交托给在下。不知那枚白玉是否还在?” 郑夫人语气不善:“怎么?钱货两讫,米剌儿想反悔不成?” 萧童笑得甜美,“夫人错会了。那枚白玉并非产自和阗,实为昆仑玉,米剌儿清点库房发现有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才知弄错了。” 在座的面面相觑。 郑夫人坚决否认,“我们亲自查验过,怎会不是和阗玉。” 郑存捻须嘲道:“小娘子把郑家当成什么了?汉魏以降,荥阳郑氏累代仕宦,岂能不会鉴玉?”随即下令:“来人,送客。” 见奴婢上前,萧童前进两步,笑意愈深,“诸位不信,不如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判断。” 郑存下首的女子劝道:“父亲,母亲,胡人善于鉴宝,不如听她说说,若是胡言妄语,再轰出去不迟。” 萧童的目光在说话人身上打转,这女子三十多岁,想必就是郑存嫡次女郑弗,在御史台任要职,是朝中有名的实职女官。在其庶弟郑大郎出生之前,她一直被当成嗣子抚养,郑存把家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即使后来有了儿子,也重视此女,很快为她择选新科进士为婿,婚后仍住在娘家,至今尚未出府别居,像今日阖家出游,也由她陪着父母。 此刻,虽然她神色平和,但双目透出的冷光仍让人不由打起精神提防。萧童观察她的同时,她也警惕地打量着萧童。 郑存听了女儿的话,微微颔首,“你说吧。” 萧童朗声道:“贵府所购白玉,虽然细腻无杂质,但油润不够、玉质松散,与以油脂著称的和阗玉大相径庭,石性有余而玉性不足,乃昆仑玉无疑,时日久了,便会干涩发灰。市面上多有昆仑玉冒和阗玉。” 众人震惊之际,郑弗笑里藏刀,“一派胡言!” 萧童不恼,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玉,“诸位,自己看是否如我所说。” 郑存撑着食案,半身前倾,“这块玉怎么在你手里?” 郑夫人捂着嘴,轻扯丈夫衣袖,低语道:“不是放在聘礼中送去萧家了吗?” 萧童懒懒道:“郑公,你是既不识人也不识玉啊,这便是‘累代仕宦’荥阳郑氏的眼力吗?” 郑弗先认出了她,“你是……萧童?” “郑女史终于想起来了?两年前,我随父兄进京,和郑女史打过照面。” 郑弗微笑道:“当年令尊送令兄入京,圣人赐令尊河东节度,赐令兄检校卫尉少卿,赐你兰陵县主——君恩浩荡啊,我可是记忆犹新。不知县主何时到的京城?怎么不见令尊令堂?身为闺阁女,只身来我郑家行障,这是边地的作风?” 听到讥讽之语,萧童眼泛寒光,刹那后消失不见。 她一手背在腰后,一手颠着白玉,“我与贵府郎君既已定亲,以后就是一家人,进你郑家行障有何不妥?” 郑存假咳几声,不满道:“县主要来敝府做客,递上名帖便是,何必假冒身份?” “这不是和贵府学的吗?”她倏地将白玉扔向郑弗,被她接住。 “县主此话何意?” 萧童自顾自地拿起食案上酒钵里的鸭头杓,舀起一勺酒,见汤色不匀,露出鄙弃的表情。 她缓缓道:“贵府送来的礼单上,赫然写着‘和阗玉’,箱笼中装的却是昆仑玉,当我萧家人没见过世面吗?” 她手一松,鸭头杓溅出不少酒液。众人被吓了一跳。 郑夫人起身走下,笑着行礼,“县主请息怒,礼单是妾亲自打理的。傍晚天光晦暗,妾一时疏忽,未看出纰漏。” 萧童亦笑,“荥阳郑氏属五姓七宗,最重婚娅,竟对独子亲事如此敷衍,难道是因为郑郎君非夫人所出?” 闻言,郑夫人一口气憋在喉头,幸好亲女救场,郑弗走了过来,“县主既与家弟定亲,便应安心在府中待嫁,即使有话,也该让令堂传达。” 萧童抚着裙带,收了笑意,“何须劳动家母?我今日来就是告知各位,我与贵府的婚约已废,聘礼不日退还。贵府另择贤媛吧。”说完转身欲走。 郑弗拦住她,“县主当嫁娶为儿戏?你我两家已通许婚之书。依律,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杖六十。” “哦?”萧童故作惊讶,“这我倒忘了,贵府难道会告萧家吗?” “我只是提醒县主。” “那我也提醒女史,我有的是法子让贵府提退婚,只因惫懒,才好心主动告知。贵府若不领情,那我只好用自己的法子咯。” 郑弗欲再拦阻,被她一记阴冷眼神定住,看着她施施然而去,心中气道:自己为官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竟然被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吓住! 其父怒道:“目无尊长!实为放肆!” 郑夫人两手一摊,“这算怎么回事?当初死乞白赖要结亲的是萧家,怎么现在要退的也是他家?” 郑弗看向其父,“父亲,应该不是萧恕和萧邗父子的意思,萧童行事乖张,应是她自作主张。” 郑存看着那块白玉,点点头:“回府后,着人请萧邗来,我倒要看看,萧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郑夫人气呼呼地坐下,“要我说,退了也好,真娶了她,府里还能安生吗?往日只是听闻此女事迹,什么虐杀囚徒、戏玩仆婢、摆弄死尸,今日一见,多半是真的。” 帐外,裴放搀着脸缠布条的郑大郎,二人端详着眼熟的背影。 “那是她吗?” “好像是。” “怎么从我家行障出来?”郑大郎掀帘,大步跨入帐中。 众人愣了半晌,郑存看着儿子被包裹严实的头,试探道:“大郎?” “父亲,母亲,阿姐。” “阿翁,阿婆,姨母。” 两少年躬身行礼。 郑夫人面色惊讶,“大郎你怎么成这样了?” 乔乔月裙整理,找书机器24h线上,可找言情、po、知乎、海棠、废文、豆瓣文等,月4r!有意者+v:fancy110904 “我……” 见弟弟支支吾吾,郑弗皱着眉看向外甥:“十三郎,你不在自家行障陪我阿姐,怎么和你舅父到一处了?还……还弄成这副模样。” 裴放摸摸后脑勺,“舅父被马蜂蛰了。” “什么?”郑存夫妇立时上前查看。 “姨母,方才走出去的女子是谁?”裴放抱着郑弗的胳膊抢问。 “你问这做甚?”郑弗瞟了眼弟弟,又看着外甥。 裴放笑嘻嘻道:“好奇。” 他是家中幼子,不仅是裴家老少的掌中宝,也颇受外家喜爱。郑弗尤疼这个外甥,比对庶弟有过之而无不及,没好气道:“快回去,别让你母亲寻你。” “那女郎到底是谁?”他半是撒娇半是无赖。 反观郑大郎,在外面嚣张,到了至亲面前,反而乖顺起来。 郑家老夫妇相视一叹,“是兰陵县主。” “果真是她?!”郑大郎的眼神精彩极了。 裴放更甚,一时间,惊喜和失落从眸中交错划过,她真是他未来的舅母…… 但外祖母郑夫人接下来的话立刻让他死而复生:“这桩婚事,退了也无甚可惜。” —— 萧童没走几步,遇着两人并肩同行。 她立刻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小妹!” 她定住脚步,转过来一张笑脸,“大哥。” 一华服青年走过来,眉眼和萧童有几分相似。他就是萧家庶长子、萧童同父异母的大哥萧邗,两年前入京为质,官拜卫尉少卿,被赐婚平乐县主,乃今上叔父平王的嫡孙女。 而站在他身边的却是永王。 萧邗问妹妹:“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遇到了大王,说方才见过你。” “这里忒无趣,我各处走走而已。” “还不快给大王见礼。” 萧童瞄了眼李慎,敷衍着行了礼,“大王。” “县主不必多礼。”李慎笑道。 萧邗看了看她身后,“你怎么从郑家行障出来?” 她随意道:“我去退婚。” “什么?”萧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去退婚。”她有点不耐烦。 顾及永王在侧,其兄活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叱了句“胡闹”。 “我可不是胡闹,那块白玉已经退回去了,具体事宜,等阿耶阿娘来了,你们一同商议吧。”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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