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过来扶起小儿子,“十三郎,听我们的罢,耶娘能害你么?兰陵县主古怪暴虐、骄横跋扈,她父兄一个个狼子野心、反骨丛生,你若娶了这等女子,不是给家中招灾吗?” 裴放梗着脖子,“她父兄关我何事?我只娶她一人。那些传闻,谁又亲眼看见了?” 濮阳摇摇头,苦口婆心道:“乖孙,你是裴家儿郎,是我的孙儿,想娶什么样的女子不行?非要那假蛮子。” 裴俨怒道:“给我去祠堂跪着,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反省。” 郑氏为丈夫抚背顺气,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裴放起身拍拍袍子,跨出了门槛,还听到父亲在后面念叨:“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个惹祸精,都是你惯的!” 其妻要反驳,看了眼婆母,又咽了回去。 濮阳大长公主摆摆手,“先冷着他吧。” 是夜,月被云掩了光,伸手不见五指。 裴放躺在垫子上,手里捧着卷书册,时而发笑,时而叹息。伸手去摸身侧的盘子,却摸了个空,他微仰起上身,张望道:“人呢?” 蹲坐门边打盹的小仆惊醒,“郎君?” 裴放端起盘子,“再找点吃食来。” 小仆弯着腰走过来,“郎君,祭品都被你吃光了?!” “所以才叫你出去找点来。” “奴可不敢出去,外面有人把守。”小仆捏着衣角。 裴放白了他一眼,放下盘子,“要你有何用?” 小仆自幼服侍他,也不怵,“没有奴偷拿了这些书来,郎君此时恐怕只能和奴大眼瞪小眼呢。要是被主人知道郎君在祠堂看这些俗本子,只怕奴躲不了一顿打。” 裴放捡起另一卷书,笑得狡黠,“我明明是在读《孝经》,哪有什么小说俗本?”
第4章 命案 中午时分,萧童被敲门声吵醒。 她揉了揉眼,不耐烦道:“喊我做甚?我不饿。” 隔着门,婢女轻声道:“县主,是主人和夫人找,好像有急事。” 萧童翻了个身,裹了裹锦衾,“那也等我睡醒再说。” “县主还是快起吧,府外有一群大理寺公人。”婢女语气有点急了。 萧童睁开眼,“进来。” —— 梳妆完毕,萧童到后院正堂,里面香味飘飘,正用午食。 萧家不分食,一丈宽的胡桌上摆满了奇珍佳肴,连大户人家偶尔宴客才能一见的驼蹄在这里都成了寻常餐饭,无论谁来看,都会咋舌。 萧邗和平乐县主分坐萧恕夫妇两边,并不怎么动筷子。 萧恕抬眼,朝女儿招招手,“过来。” “阿耶不生我的气了?” “吃饭!”萧恕没好气道。 她坐了下去,“不是说大理寺有人来找事嘛,阿耶阿娘还安坐用饭?” “天塌了也先填饱肚子,你睡到现在,不饿吗?” 婢女得了示意,给萧童添碗布菜。 平乐县主夹了两个炸得金黄的芝麻团,“父亲,母亲,尝尝这䭔子,是宫中尚食局出来的造䭔子手做的。” “嗯,不错。”高氏咬了一小口,笑道。 席间一派其乐融融,五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午饭。 高氏拭嘴,“那帮人等了许久,该去会会了。” 萧恕看向长子,萧邗会意退下,萧童要跟上,被他拦住,“你待在这儿。” 萧邗入京前就是其父麾下得力干将,深受器重,这两年在京城官场历练,顶着四品卫尉少卿的官衔,应付公人自有一套。 大门打开后,外面站着十几个大理寺官差,为首的上前一步行礼,“见过萧少卿。” “你是?” “下官大理寺亭长,奉命请兰陵县主到案。县主牵涉一桩命案,还请萧少卿行个方便。” “哦?”萧邗挑眉,“什么命案?原告是谁?有何证据?我总不能凭你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妹妹送上大堂吧?” 那亭长掏出批捕文书,“下官奉潘少卿之命行事,并不知详情。” 萧邗理理袖子,“潘少卿?他一个从四品大理少卿,无凭无据就想逮捕县主?” “萧少卿,大理寺掌中央百官和京城徒刑以上案件,莫说县主,就是皇子公主,也有……” 萧邗一步一步走下阶来,与他仅有一尺之距,迫得他说不出下面的话。 谁知萧邗只是替他拍去袍子上的灰,笑道:“小小亭长,口气倒不小,是姓潘的教你这么说话的?回去告诉他,想拿人,让他自己来把话说清楚。” 他转身欲进门,身后又叫道:“萧少卿!鄙人知道县主身份尊贵,大理寺若无凭无据怎敢捉拿?实不相瞒,原告是郑家,他家大郎昨夜遇害,线索直指兰陵县主。” 萧邗却继续朝里走,挥了下手,“闭门。” 待其回到后堂,萧恕正拿着一卷纸陷入沉思。 “父亲。” 萧恕把纸卷递给他,“大理寺里来的消息。” 萧邗展卷速读,“还真是郑大郎死了?!” “阿鸢,你昨晚待在房里没出去吧?”萧恕望向女儿。 “阿耶怀疑我?”萧童坐直了身子。 高氏立刻安抚,“你阿耶就是问一下,怎么会不信你?” “从曲江出来我就回府,一直待在家里,连郑大郎模样都没记住,杀他做甚?” 萧恕诘道:“你昨日让翻羽把人家啄得满脸血,还没记住模样?” “阿耶怎么知道的?”萧童讪讪,“谁让他要射翻羽。” “那你也不至于……”萧邗皱眉,“我昨日看了,那张脸……不成样子。” 萧恕和高氏无奈对视一眼,“让你在京城低调行事,低调行事,怎么就不听呢?” 萧邗劝道:“父亲,眼前说这些也无用,此事和阿鸢无关,我们不必出面,把人打发走便是。” 其父抬起头,“你也看到了,信中说,天还没亮,郑存和郑弗父女就去大理寺擂鼓报案,口口声声说兰陵县主杀了他郑家子。大理寺甚至拿到了人证物证,那就必须按章程办事,我们拒不放人,必有御史弹劾我和大理寺勾结,你别忘了,郑弗自己就在御史台。” 萧邗吁叹,“姓潘的这种文官清流,本就视萧家为仇雠,只怕此番拿阿鸢作伐。” “是吗?”萧童站了起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你去哪儿?” 她在门边停下,笑而不语。 萧邗似有所感,喝道:“你站住!” 萧童偏头一笑,踮起脚尖,身如轻燕跃至栏杆,沿着柱子游到屋檐上,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三人站在门外,皆是无可奈何之状。 —— 萧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乌头门,腹中正做计量。 只听一声长吁,一辆不起眼的灰篷马车慢慢停下。 帘子揭开一角,露出一张寡素淡然的脸,对上萧童明艳的脸和朝气的眸,生出了星点笑意,她还是那么珠光宝气、神色自若,那双大眼睛一眨一眨,饱满的小脸在阳光折射下几乎能看见半透明的绒毛。 李慎屈身从车里下来,不同于昨日的古朴打扮,他今日穿着绣金暗棕圆领袍,发束金簪,贵气逼人,脊背依旧笔直,远远朝她笑了一下,严肃中透着亲和。 萧童浅浅屈身行礼,“京城真小,又遇到大王了。” “是啊,真巧。”李慎郑重地还了礼。 “大王来郑家做甚?”她问得自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冒犯和多事。 李慎不觉有异,只答:“查案。” “查案?”萧童暂态警觉。 “嗯。郑家出了命案,圣人命三司会审,由我主审。” 难怪穿成这样,想必刚从宫里领旨出来。萧童边忖边道:“听说大王虽在弘文馆,却兼着刑部的差事。皇族坐镇主审,此案不小啊。” “人命官司,又涉重臣。话说回来,县主怎么在这儿?”他说得不轻不重,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萧童看向大门,慢慢道:“我正在想,怎么进去。” 李慎嘴角一抽,“县主可知自己是被告?” 她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知道啊,正因如此,我才要进去。” 他似有意地问:“那县主预备如何进门?” 她嘴角弯了弯,踩着大树干跳到围墙上,猫一样优雅地立在上面,俯视着李慎道:“就这样。” 门里传来阍人的叫喊声,萧童指了指门外,“我跟他来的,还不快开门?”说完,展开双臂,飞入院中。 阍人半信半疑地开了门,见了帖子,顾不得萧童,连忙把人迎了进去,又飞快地去报信。而立在墙上的少女早已不见踪影。 郑存得报出来见客,丧着脸见了礼,沉痛愤然道:“大王一定要给老臣做主啊!” 李慎扶起他,“郑公节哀。” “老臣只有这一子,”郑存老眼微湿,“竟被奸人所害,让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 “圣人怜恤,命我主审此案,早日查清此案,以安令郎之灵。” 一旁扶着郑存的郑弗还算镇定,问道:“大王这是一出宫就过来的?” 李慎颔首,“我想先来案发地看看。” “大王这边请。” “好,也请二位给我讲讲案情。” 一行人进了后院,郑存正说着的话被噎在喉头,转而指着小院里的人影,大声斥道:“何人在此?” 萧童缓缓转身,“是我。” “你怎么进来的?!”郑存既惊又怒。 “你们和大理寺不是找我吗?”她头一歪,笑了起来。 “来人!”看她满面春风的模样,郑存想到死在房里的儿子,怒发直竖。 “等等,”李慎伸出手,“不如听听县主所言。” “大王?” “无妨,郑公放心。” 郑存强忍怒气,挥退仆人,指着她对李慎说:“大王,此女昨日在曲江打伤我儿,大闹老臣行障,晚间又潜入敝府,进大郎房中行刺,一刀插入我儿心口,仆人都看见了。” 他转向萧童,“兰陵县主,我郑家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一再羞辱施虐?” 郑弗补道:“可怜大郎,临死前不忘用血在地上写了半个‘童’字。” 闻言,萧童忍俊不禁,走进已经被推开的房门,指地扬声道:“就凭你府上仆人做证,还有不知谁写在地上的半个字,你就说是我杀了你儿子?如今,栽赃杀人也太简单了吧。” 郑弗跟了过去,辞色俱厉,“大郎年纪轻轻,外无仇内无贼,偏偏昨日和你争执后遇害,不是太巧了吗?” 李慎越过她们,径入房间,在地上画的标记周围踱了一圈,又仔细查看各处。 萧童看着他说:“人死在门边,又有仆人目击,可见是在开门时被杀。” 她扫了眼白线,“看地上行迹,人是脸着地趴在地上死的,亦无打斗痕迹。说明凶犯与死者相熟,真不知你们是怎么联想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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