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此言有何依凭?”郑弗不屑道。 萧童摇了摇头,“死者张臂趴在这一处,应是开门后反身进屋,走了两三步的距离,”她边说边演示,走到白线边,“然后被凶犯从后背刺入心口,当场毙命。” “那又如何?” 她嗤道:“若非熟人,死者怎会开门后就回屋?若是我晚上出现在房门外,郑大郎难道会泰然转身让我进门?” 郑存不以为然,质问道:“院中换班守夜的仆人看见你持刀翻墙,慌乱中刀落在了墙根,上午已经被大理寺提走。人证、物证、作案动机明确,案情昭昭,县主何必狡辩?” 萧童笑,“昨夜星寥寥,云遮月,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敢问郑公,贵府那两个仆人是长着千里眼么?竟能在院中看清是谁逃出房门?” 李慎听他们一人一言,始终不动声色,忽然在房柱边弯下腰,很快又直起身。 他指间捏着个玉坠把玩,“郑公,这是令郎之物吗?” 郑弗和郑存齐齐望去,蹙眉摇了摇头。 李慎扫过众人神情,没有忽略萧童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疑惑,他把玉坠拢回袖中,说:“我方才听你们对话,各执一理。县主说得不无道理,但大理寺确已有人证物证。此案仍需详细勘察,诸位稍安勿躁。” 郑存父女只好应“是”。 李慎又道:“县主自觉冤枉,若想查清原委,不如配合大理寺,尽快厘清案情。” 萧童负手而笑,“我若不愿呢?你们能留得住我?” 李慎已经两次见识她的功夫,自然明白,“县主要走,我等想是拦不住的,只是旁人难免以为县主是畏罪而逃。” 她果然有所松动,“不就是上公堂吗?”一双素手朝前一伸,“大王把我锁了吧。” “何须如此?”李慎微笑着瞥过她的尖尖十指。
第5章 监牢 大理寺公堂。 李慎端坐在主位,庄重沉稳,不怒自威。 两侧还各有一人,分别为大理寺和御史台的陪审。所谓三司推事,即重大案件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联合审理。 萧童站在堂下,盯着李慎,心想这人不笑的时候还挺严肃,像画里的圣人。她又瞧了瞧身旁的证人,两个郑家仆。二人被她看得毛毛的,往后缩了缩。 永王左手边的中年男人不阴不阳地笑道:“我大理寺去请县主,县主不肯现身。还是大王面子大,把县主请来了。” 李慎余光瞥向那中年人,“潘少卿慎言。” 原来此人便是大理少卿。 萧童揉了揉眉心,“我既已到案,就少废话。” 李慎肃容道:“堂下何人?” 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幽州萧童,坐庄被告。敢问诸位,我犯了何罪?” “兰陵县主,郑存告你杀害其独子,你可认?” “不认。”她仍笑着。 潘少卿扬声忽喝:“大胆凶嫌,到了大理寺公堂,还不从实招来?再嬉皮笑脸,莫怪本官不留情面。” 萧童的笑容陡然消失,目露凶光,“潘公是在恫吓我吗?” 另一个陪审官赶紧赔笑,“县主,我们也是奉旨查案,请你过来当堂对质,把事情说清楚了,大家各自便宜。” 陪审的御史惯会和稀泥。 萧童冷道:“我昨夜一直待在房中,婢女就守在门外,随你们查问。不过,若是有心人执意栽赃,想来也不会相信我婢女的话。” 御史问:“县主昨日是否在曲江与郑大郎争执?” “是又如何?我白日和他发生口角,晚上就杀人?照这样说,谁还敢与人争执?一不小心就被扣上杀人罪名。” 潘少卿怒道:“郑家仆人亲眼看见县主持凶器出死者房、越墙而逃,并将凶器遗落在墙下。死者尸体旁有半个血书‘童’字。人证物证俱在,县主还想抵赖?” 小吏端来一托盘。 萧童瞧了一眼,上面躺着把短刀,血迹已干。 “这把刀,县主是否眼熟?” 她面露讥讽,“世人皆知我萧童用事奢靡,这种货色的刀子,怎么配得上我的刀法?” 看她狂傲之态,座上三位交换了眼神。 潘少卿咽了咽口水,“那也不能证明这把刀子不是县主的。” 李慎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手中漏出一节玉坠,盯着她的脸问:“县主识得此物吗?” 那两个陪审官亦凑过来,“大王,此乃何物?” “适才在郑家凶案现场发现的。” 萧童面色微动,那确实是她的坠子,昨日还戴在身上的。方才在郑府,她还以为李慎不会再提此物。 她见三人目光集聚己身,冷哼一声,“是我的。” 这无畏和坦诚的态度让潘少卿惊讶又快意,“兰陵县主,现在你可认罪?” “这算什么?我的珠宝饰物没有万数也有千数,被不长眼的偷了、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又非赏物要记录在册。光凭这种捕风捉影的证据就想定罪,诸公未免太儿戏了吧。” 没想到,李慎居然认真地点点头,“有理。” 潘少卿疑道:“大王,案情如此简单,有何不能判决?” “因为疑点太多,”李慎转向萧童,“郑府在安邑坊,萧府在宣平坊,两家宅子却相隔甚远,骑马都要走小半个时辰,何况夜间宵禁、坊门关闭,除非县主宵禁前就躲在安邑坊,但萧家不少人能证明县主昨日从傍晚到今晨一直在家。” 他继续道:“还有,确如县主今日在郑府所说,昨夜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你们是怎么看清凶犯模样的?” 两个证人互相看了眼,瑟缩道:“回大王,府里挂着灯。” “我今日去了郑大郎院,房前并没有灯。” “晚间才挂出来。” 潘少卿抢道:“就算这些不够,那这个吊坠怎么解释?县主亲口承认是其私物,怎么会出现在现场?这可是大王亲自找到的证物!” 李契犹豫少顷,“是我找到的,但也不能说就是县主本人丢的。现有一应罪证,都看似合理,实际漏洞颇多,本王还要详加调查。” 他看着萧童,“请县主暂居于府,随时待大理寺传召。” “大王,兰陵县主既为疑犯,便该收监下狱。”潘少卿出言相驳。 陪审的御史作壁上观,等永王的下文,却听萧童道:“大理寺狱,我也不是去不得。不过,”她语气一转:“他日我若出来了,你就得进去。怎么样,潘公,敢不敢赌?” 她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尽管嘴角弯弯的,梨涡浅浅的。 潘少卿几次想发声,舌头都断了似的。 “带路吧,”萧童笑道:“诸君有闲来问我话,不如再去查查死者尸身,问死人,往往比问活人来得快。” —— 大理寺监牢分男女贵贱,萧童沿着长长的昏暗通道走进大牢深处,沿途被一双双眼睛审视。 “哟,又来一个!” “长得倒不错,真香。” “等等,我闻出来了,是西域贡香。” “啧啧啧,喂,我问你,你是哪家的?” “瞧细皮嫩肉的,迟早被虫子咬烂,看还怎么臭美。” 女狱史忍无可忍,甩了下鞭子,“都给我住嘴!” 她打开牢门,请萧童进去,并未多言,上了锁便离开,走到隔壁监舍前却停了下来,对里面那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说:“别怪我没提醒你,放老实些,别招惹她。” 女犯坐在墙根,“嘁”了一声。待脚步声远去,她瞥向一旁。 萧童背着手,在里面转了一圈。虽然昏暗简陋,但还算整洁。 隔壁女犯扒着栏杆,朝她喊话:“怎么称呼?” 没有回应。 “问你话呢!” 见新人仍不语,女犯加重了口气:“过来!给我闻闻用的什么香。” 萧童掀起眼皮。 女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转而恶狠狠道:“不知好歹!少端着外面的派头,我们进来之前,谁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的语气忽然转为促狭,“你犯了何罪?杀人?还是与人通奸?” 萧童左耳一动,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在靠近,睁眼一瞧,一条花蛇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她立时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牢中笑成一片,隔壁女犯手插袖子,倚着栏杆,“怎么不装死了?” 萧童跑了过去,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快把它弄走!” “你求我呀。”女犯故意朝她呼气,恶臭味把萧童熏得眯起了眼。 她敛去惊恐之色,倏然提起左脚,又快又准地踩在蛇的七寸上,右脚尖点住蛇头,花蛇挣扎扭动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萧童眉眼俱笑,声音低哑软糯:“这种蛇没毒,咬不死人。牢里漫漫长夜何其寂寞,我送你几条毒蛇陪你入睡,怎么样?” 趁女犯震惊时,她一把抓住其衣襟,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根稻草梗,插入对方鼻中,“不是喜欢闻吗,来,我让你闻个够。” 女犯痛苦大叫,一绺血沿着草梗滑下,她试图踢打萧童,却被后者一掌推了出去,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抽出血漓漓的草梗,疼得龇牙咧嘴,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 此女做狱霸做惯了,一时失手,既怒又羞,恨恨地盯着萧童,“你姓甚名谁?等我出去了,有你好看!” 萧童飞出一根银针,正中对方脑门,一声尖叫后,女犯只“啊啊啊”叫唤,捂着喉咙打滚。 “看你是女人,少扎你一根,”萧童微笑着坐下,“嘴若用来喷粪,不要也罢。” 女犯拔了针,仍痛叫不止,爬到栏前求饶:“娘子……高……抬……贵手……” 萧童玩着指甲,百无聊赖道:“你西边那人方才说我会被虫子咬烂,你去教教她怎么说话。” 对方回头,踉跄着走过去,朝缩在隔壁监舍角落里的女人勾勾手,那人拨浪鼓般摆首,祈求地看着她。她们同牢多日,一直对这霸王敢怒不敢言。只见其鼻下两缕血迹半干,疼得面白入纸、冷汗如瀑,语气却不减凶狠:“过来!” 那人哆哆嗦嗦地挪过去,被狱霸一把抓住衣襟,眼见对方手中银针朝自己喉咙插过来,她尖叫着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痛楚没有出现,女子睁开眼,狱霸已经昏倒在地。萧童抱臂站在远处,“真是无趣。”宽阔的大牢里回荡着她的声音,余音里都带着三分慵懒。 其他人早已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然而,在这满室寂然中,隔着走道,对面传来青年女子的声音:“足下是兰陵县主吗?” 萧童觑过去,女子躲在昏暗的角落,看不清楚样貌。 “原来这里不全是草包。” 监牢瞬间骚动起来,蜷缩在地上的霸王也一动不动盯着萧童,眼神又恨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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