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他的眼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田兄可得把握住了。” 二人对视良久,田江捏起茶盏,一口饮尽已经冷掉的茶水。 “我要先带走她。” “可以!”宇文谅退后几步,大袖一挥,“来人!请县主。”
第39章 相救 火光在一汪烛泪中熄灭后,整个房间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将萧童囫囵吞灭。 她试着喊了几句,只有回声,便觉无趣。绳索捆得结实,如何也挣不开,静静躺着时,眼前闪过好多张脸,以及往事片段,有的模糊得像梦境,有的清晰如昨。 或许因为身处黑暗中,她格外渴望唤起光明的回忆。 那天的太阳出来得很晚,她冻了一夜,忽梦忽醒,在这种反反复复中,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当天空转为黯淡的浅蓝、云层透出光线时,她正好从一场诡异的梦中醒来,遥远的地平线上划出了黄色的弧线。她坐在石头后面,双手抱膝,缩着身子,一动不动。慢慢升腾的橙光均匀地洒在大地上,野草叶上血迹斑斑、露珠点点,折射出彩色的光。当时还是孩子的她打了个寒颤,如今却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哪怕在最残酷血腥的地方,阳光依旧普照。 不同于平原,山间则常年笼罩在经过生灵筛滤的光中,明暗不定,柔软灵动,灿烂而不至于灼烈,幽晦而不至于阴森。它滋养着的野草是芬芳柔嫩的,躺在上面如置身云端。山间的风也是轻柔的,树叶发出悦耳的乐声,如情人的呢喃细语。太阳从山峦后腾起时,给人蓬勃的希望和激情。萧童无声地笑起来,虽然此时看不见听不见,她却觉得心神更加明亮。 听到“咯嗒”的机关声,她转眸看去,光伴着门启动的声音涌入暗室,刺得她双眼微眯。 “又送饭来了?馎饦和汤饼我可不吃。” 进来的妇人恭敬道:“县主,我们主人有请。” 萧童眼珠一转,“是不是我家来人了?” 妇人不答,拿着根黑色缎带,走到床边,“县主,老奴得罪了。” “怎么?怕我记住路线方位?” “县主多心了,老奴是怕县主乍见光亮,损了贵眼。” 萧童任其戴好眼罩,不满道:“不把我手脚解开我怎么走路——啊!” 妇人一把将其扛到肩上,走出暗室,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清晰。 “下雨了?”萧童问道,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被放到什么东西上,尚未坐稳,就动了起来。 田江听到动静,拔步往房门去,身后却传来阴霾般的玩笑声:“田兄想清楚了吗?” 他停下脚步,两道浓眉掩着狰狞的眼神,“你威胁我?” 宇文谅点点头,甚至有些得意,“是又如何?”脸侧刮来一道拳风,被他单手接下,冷脸道:“田兄不妨看看这是在哪儿。” “哥哥,你来了吗?”门外的萧童喊。 田江精神一晃,被宇文谅击退三步。 “先把我妹妹放了,其他事好说。”他低声道。 宇文谅露出满意的微笑,却见一仆人匆匆而至,耳语一番后,惊道:“他怎么来了?” “谁?”田江问。 “你先去后面躲躲。” 田江看了眼门外,犹豫了一下,走到屏风后。 “哥哥?是你吗?”萧童转动脖子,试图在雨声中辨认人的方位。 她方才分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此刻却消失了。习武之人的脚步各有不同,她听力超群,能以此辨出熟人身份。 她又听到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步子,很急,却不乱,与午后夏雨的节奏相似。 “谁?大哥?宇文谅?快放我下来!” 在她一丈之外,脚步停下,月白色的身影笔直玉立,雨伞被放到地上。 仆婢挡到萧童前面,沉默着阻拦来人。 对方却一步一步走过来,仆婢看向屋中主人,没有得到指示。眼见着来人越走越近,他们越来越慌,虽然不识此人,但他腰间挂着金鱼符和玄玉,朝廷有制,天子佩白玉,太子瑜玉,亲王玄玉,自公以下皆苍玉等。 他面无表情地拨开妇人,边解蹀躞带上的刀子边走到腰舆前。 “你怎么才来!”萧童扁着嘴怨道,语气责备又委屈。 对方不语,弯下腰割她手脚上的绳索。 熟悉的气味围了过来,没有味道的气味,不属于任何一种熏香,清爽自然,独一无二,只有一个人身上才有。 当然不是萧邗或田江或任何其他人。 萧童嗅了下鼻子,不确定地轻声试探:“郎君?” 割绳索的手顿了下,又继续,终于把勒了她一天一夜的东西抽走扔掉。 “郎君?是你吗?”萧童一得了自由,立即扯掉黑布条,霎时感到双眼刺痛,幸被一只大掌及时捂住。 “别动。”李慎终于开口。 她抓着他的手,喜道:“郎君,怎么是你?” “别喊,我在。你慢慢睁开眼,不要急。” 她点点头,像个婴儿一样一点点舒展眼皮。 李慎的脸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她来回眨了几次才看清,眨得眼睛酸酸地泛潮,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窝里。长臂从她膝弯下穿过,把人打横抱起来,跨出腰舆。 “啪!啪!”宇文谅击掌走出大厅,高声道:“大王抗旨出府,只为博美人一笑啊。” 李慎撩眸看向对方,他此时满心都是怀中人,没有心思啰嗦,便道:“你绑架县主是死罪,我独身来接人,不欲声张,你最好配合。” 宇文谅噙着邪笑,“大王抱着县主从我宇文府出去,还怕人不知道吗?我下狱事小,坏了县主名节事大,大王不知此理?” 此话一出,李慎眼神陡变,宇文谅和他打交道不多,只闻其乃一代贤王,不想此刻被他看得手脚发麻,不自觉地退了一步,那分明是杀伐之色。 萧童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便松开李慎,站到地上。她双脚受缚太久,一时只能扶着他,神情却冷静。 “我自己有腿,自己离开,有何问题?永王来找你,与我何干?” 听到她的声音,屏风后的田江身形一动。 宇文谅笑道:“那也要看你能不能走得出去。” “你大可试试。”萧童面露凶色,扭了扭手腕。 “呵呵,你进府时,身上的东西都被我收走了,没了那些邪物,你还有什么能耐?”宇文谅边说边打量她周身,眼神揶揄暧昧。 眼前一晃,李慎已到近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面不改色道:“我出门时留了踪迹,此时,诏卫恐怕已在来拿我的路上。” 短暂的时间里,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屏风后的田江。谁也没想到李慎会做出这种攻击性的举动,偏偏看起来还是平素的优雅从容。 他的意思很明显,宇文谅必须放他和萧童走,趁他们还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一旦诏卫插手,他绑架县主的重罪便逃不掉了。 “郎君!郎君!诏……诏卫!”像印证他的话一样,仆人小跑来报,见主人窘状,也愣在当场。 李慎笑了下,收回了手,掏出巾子擦了擦,扔在地上,和缓道:“兰陵县主跟我走,你对外乱说一个字,我保证你下场不会太好。” 宇文谅被他的动作和嘲讽激怒,却碍于其皇子亲王的身份,不敢怎么样,便一脚踹倒仆人骂道:“喊什么喊!” 李慎冷笑一声,牵起萧童就走,经过廊下时,捡了伞,施施然离去。 宇文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拳收紧。虽然萧童本来就是个威胁田江的诱饵,没打算关她多久,但他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李慎,险些扰乱了他的计划。尤其他们亲密无间的模样,落在他眼里都是毒药,一直流进他心底里。 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转角,他仍恨恨地盯着前方。余光瞟见缩在地上的仆人,他冷着脸抽出鞭子,抻了抻,扬臂一挥,惨叫声响彻院落。连甩了三四鞭,仆人的衣服已渗出血迹,他的火气却半分未消。 直到一只手在半空截住他的腕。 他喝道:“让开!” 田江把他甩了出去,“我没时间陪你玩。” 宇文谅盯了他一会儿,吐出个“滚”字,伤痕累累的小仆连滚带爬地退下。 他扔下鞭子,恨道:“我迟早亲手宰了他。” 田江知道“他”并非指那仆人,“你若这般沉不住气,我可不放心与你合作。” 宇文谅双眼一亮,“你想好了?” “东郊围猎那日,你说的话还算数吗?”田江负手面对门外,脸沉得像外面的天。 —— 李慎走得很快,雨伞斜在萧童那边,他几乎湿透了大半边身子。 萧童把伞推过去,追问道:“郎君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慎不答,快到府门时才停下,拉起她的手腕,撸起袖子,看到红紫色的淤痕时,眉心缩成“川”字。 他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她掌心,嘱咐道:“每日涂三次。待会儿出去就直接回家,听你家人的话,保护好自己。” 萧童这才看清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那你呢?你私自出府,圣人会不会降罪于你?” 他摇摇头,把伞柄塞到她手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入雨幕中。 宇文府门外,诏卫将领看着浑身湿透的男人,半晌才反应过来,上前行礼,“臣奉旨请大王进宫。” 无视来自身后的关切目光,他下阶随军士而去,连头都没回。 萧童看着他松竹般的背影,无形的危险感从天而降,像这场雨一样铺天盖地地笼住她,一绺水痕划过她唇边,她舔了一下,是苦咸的。 —— 宇文谅独坐大堂,以手支颐,陷入沉思,脸上毫无轻浮阴邪之色。 案上的两杯茶都还冒着热气。 “田江走了?”宇文庆从后堂出来,一语惊醒其子,宇文谅忙起身给父亲行礼。 “是。” 宇文庆坐到榻上,端起茶盏,晃了晃,手腕一翻,洒掉茶水,“我十年前就看出来,此子包藏祸心,身在曹营心在汉。” “父亲目光如炬。不过……” 宇文庆乜他,“你想说什么?” “儿有一事不明。” “说。” “田江狡诈,父亲为何相信他?” 宇文庆握住茶盏,“我们手里那几个,不过是萧家的小喽啰,他们所知有限,要想一举除掉萧恕,必须有铁证。” “万一田江反水……” “他与萧恕不和是千真万确,面对我们开出的条件,我不信谁能无动于衷,特别是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人。”
第40章 挨打 萧童独自归家。 仆人要接过伞,被她挥退,自己收好,走进前厅。 萧邗箭步冲上来,不免一番关切,问去哪儿了,又问田江怎么没跟她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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