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心头同时撞了一下。 “臣谢陛下信任。” 萧恕要跪下,被弘业帝拦住,“兰陵身涉命案,此事不好动用诏卫,三司推事,永王是主审,他是公允之人,定能洗清县主嫌疑,还她清白。” “臣谢陛下隆恩。”这次,萧恕踏踏实实地跪了下去。 萧恕出紫宸殿后,一群鸟从檐上飞过,空中飘着淡淡的花香。 他晃了晃头,叉着腰大步往刑部,女儿的案子,他无论如何不能不过问。然而不知怎的,他半路折了回去,转道兵部,去催要朝廷欠他的万石军粮。兵部和户部那些文官,总是一次次在文书里搪塞他,他早就不耐烦了。 弘业帝在四个宰相周围踱了一圈,“你们怎么看?” 卢辩躬身应答:“回陛下,宇文庆呈进京的章奏说,萧恕攻奚人是假,阴谋获得边镇大权是真,臣以为,并非完全不可信。” 贺皎跟道:“陛下,萧恕不向戍兵不远的三子四子求援,偏向营州求援,宇文庆若派兵去了,那些人马怕是别再想回去,此事有先例在前。平卢只有兵三万七千五百人,马五千五百匹,宇文庆如何舍得?但他若不派兵或派的人少,萧恕便有理由像现在这样弹劾他见死不救。” “依你们之见,萧恕为了对付宇文庆,宁折损自己人马?” “陛下,萧恕好大喜功,不少朝臣弹劾过他多次挑起我朝与契丹、突厥、奚族之冲突,平定后再向朝廷报功领赏。宇文庆说,上次就是因为萧恕坑杀奚人,激怒对方来犯。” 弘业帝玩味地看着贺皎,“你就这么相信宇文庆?如果我没记错,二十年前,萧恕在扬州救过你性命吧?” 贺皎双膝落地,“回陛下,萧恕是救过臣,臣已谢过他,私交与朝政无关。臣既不信宇文庆,也不信萧恕。兼听则明,一切靠陛下圣裁。” 周奭瞥了他一眼,拱手对弘业帝道:“陛下,臣斗胆建言。” “周卿请讲。” “谢陛下。臣以为,不如把宇文庆召回朝一验虚实,看看到底是谁有不臣之心。” 弘业帝眼一转,几不可见地颔首。 —— 傍晚,李慎和大理寺的人出现在郑家,府中到处挂着白幡。 阍人不敢让李慎在门旁等,把一行人带进了偏堂,才去禀报主人。 一墙之隔,大堂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有客至,夫人和萧少卿请回吧,恕老夫不留。”郑存的老迈之声十分冷漠。 萧邗隐忍道:“郑公不必客气,但请仔细考虑小侄之言。” 郑存的声音拔高了一层:“圣人在上,三司会审,老夫有什么要考虑的?萧少卿之言,老夫不甚明白。” 高氏制止继子,“难道郑公是铁了心要一告到底了?” “萧夫人,此案上达天听,既由不得我郑家,也由不得你们萧家。”是郑弗的声音。 高氏轻笑一声,“今日不为别的,毕竟结亲一场,来探望在情理之中。敛葬之日,我们会再来祭拜。” “不必了。” 听到这不客气的回复,高氏的声弦绷紧:“郑公,你只有一子,我也只有一女,易位而处,我理解痛失爱子之心。郑公要给独子讨个公道,我也要洗清独女的嫌疑,望郑公亦能易位而处,体谅我这片为母之心。不论此案结果如何,令郎也回不来了,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总还是要见面的。” 高氏点到为止,郑存却听得明白。她这是提醒郑存利害关系,莫忘了结亲的初衷。萧家需要五姓七宗的门第和声望加持,郑家则需要借萧家的权势在朝堂上更进一步。郑存沉浮数十载,官至三品,被悲痛之情冲散的理智一下子归位,一时哑口无言。 母子二人出正堂即见廊下的李慎。 “大王。”众人行礼。 李慎第一次见高氏,方知萧童美貌承自于谁,不由感到亲切。又见她身处下风亦从容大方,更是暗暗佩服。萧家男女老少皆矫健昂扬,与京中靡靡之风大相径庭,长此以往,朝廷怎么不外实内虚、外重内轻? 高氏和萧邗知其是主审,为了避嫌,也不多话,见了礼便告辞。 郑存一脸憔悴,眼袋快掉到脚尖,问:“大王,潘少卿怎么没来?” “潘少卿公务繁忙,我们只是为覆核案情。” 郑存看了眼一旁大理正苏朗,又问:“大王,案子这两日能结吗?小儿的尸首还停在大理寺,我们想尽快接回来举办丧仪。” “快了。”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应该很快就定罪吧?” “嗯。”李慎在公事上最为谨慎,故而惜字如金。 一行人到了后宅,穿过郑大郎生前所居院子,在围墙前停下。 苏朗勘察一番后,问:“这里已经被打扫了?” 郑存丧着脸,他哪有心思管这些小事,仆人出来答是。 苏朗面色失望,朝李慎摇了摇头,后者敛容道:“郑公,贵府有多少人口?” “两百余口。” 苏朗接过问话:“令郎认识所有人吗?” 郑存对这个小官可就没那么耐心了,“这话问的,你能认清你府中所有奴仆?” 李慎佯咳,“烦请郑公将贵府所有与大郎相熟之人都找来,我们有话要问。” 郑存虽不解,却不好违命,“大王稍候。” 他走后,苏朗对李慎道:“圣人下旨派大王主审,实在英明,我们大理寺,也就潘少卿能和郑府周旋一二。” 李慎却扫视院落道:“没想到现场这么快就被清理了,幸亏白日里来了一次。” 不多时,院子里陆陆续续到了几十口人。 郑存指着他们道:“大王,人到齐了。” “没有落下的?” “应该没有。” “应该?” 郑存被问住了,转头问府中长史,“邓长史,人到齐了吗?” “回主人话,到齐了。” 李慎朗声道:“请诸位来,是为了查清郑大郎的案情。现在,请诸位写下昨夜子时左右在何地与何人做何事,不识字的,告知差人记录。” 郑存惊问:“大王是怀疑郑府中人作案?” 李慎不置可否,“此案有些疑点,本王并无他意。” “唉,你们要问就问吧。” 天色将暗,李慎一行转移至内室,坐在灯下览阅口供,苏朗忽然站起来,递过来一张纸。 李慎看后,肃容起身,问郑存:“郑公,这个叫绿奴的婢女是郑大郎院中的吗?” “是啊。她从小就被买来伺候小儿,是小儿身边一等婢女。” “她说子时和绛珠、青黛、紫云在房中睡觉,我怎么没看到紫云的口供?她难道不是令郎的婢女?” 郑存犹豫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夫人?”他转问妻子。 郑夫人点点头,“大郎身边是有个叫紫云的,才买来一年多。” “她人呢?” 见主人看向自己,邓长史低着头答话:“回大王,紫云趁今日府中忙乱,私逃出府,现已派人捉拿。” “哦?这么巧?”李慎放下口供,“你说说,紫云是什么身量?”他随便指了个婢女。 “奴回大王的话,紫云很高,有点瘦。” 李慎点点头,又问了房中几个人,得到类似的答案,对苏朗道:“发布告,缉拿紫云。” 郑存夫妇惊道:“紫云?她是谋害大郎的凶手?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 李慎反问:“兰陵县主难道不是弱女子?” “她?”郑存冷嗤,“杀人凶嫌也能叫弱女子?” 李慎笑了笑,“郑公,恶言不出于口,况乎人后?我听见便罢了,若被旁人听去、传开,总归对郑公不好。” 因说话之人颇具德望,郑存不疑有他,忙道:“大王说得是,谢大王提点。”
第7章 出狱 萧童一夜未眠,看着窗外的一小方天空变暗又变亮。 晴朗的夜晚没有云雾更没有星星,天沉得像拧不干净的抹布。 天色微明时,她坐了起来,晃着腿,百无聊赖,喊醒了隔壁两个狱友。 萧邗和平乐县主走进长长的狱道时,只见两个女犯横躺在自己的监室里,脚勾着栏杆,头抱着脑袋,仰起,躺下,仰起,躺下,往返重复,直做得气喘吁吁。稍有停歇,萧童就不满地拍拍手,口中还给她们数着号。 狱史淡定地打开锁链,毕恭毕敬地请萧邗夫妇进去,又哈着腰离开。 “阿鸢,你这是做甚?”萧邗疑道。 萧童扬手制止他,嘴里依旧念着数,“二七,二八,再坚持下,二九,三十!好了!起来吧!” 她在栏杆边蹲下,“动动筋骨舒不舒服?” 两个女囚瘫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萧邗抓住妹妹的肩膀把人提溜起来,扳过去左看右看,“阿鸢,你没事吧?” 她却拨开大哥,看向平乐县主手中的木盒,“给我带什么了?有吃的吗?” 萧邗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瞪眼道:“就知道吃。” 平乐县主打开盖子,把一道道菜肴端到案上,“母亲亲自做的,说都是你爱吃的。” “她和阿耶怎么不来?” 萧邗在她旁边坐下,给她递去尚且冒着热气的湿巾子,“他们不好过来,毕竟这桩案子太引人注目,怕别人说闲话。” “你们来就没人说闲话了?”萧童擦了擦手。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萧邗不愿纠缠这个问题,“昨日到现在未进食,饿了吧?” 他们都知道萧童挑剔,不会用牢里的伙食。 “我才不想吃牢饭!”萧童拿起筷子,“回头派俩人来,就说我病了。” 大理寺有规定,囚犯病重,可令家人入侍。 “不必了。” “什么?”萧童一愣,又反应过来,“我要出去了?这个永王有两把刷子,这么快就破案了?” “还永王呢,我昨晚去找他,愣是没见我。”萧邗颇有些自嘲。 “那你——” “行了,别问了,好好吃饭。” 萧童喝了口饮子,老神在在,颇为悠闲道:“其实我在这里待得蛮好,还有人陪我玩。”她朝隔壁努努嘴。 萧邗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夫妻俩朝那两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 当日下午,萧童再次被传入大堂。 她与李慎相视一瞬,他便转开目光。 潘少卿不明所以,“大王,今日传嫌犯过堂,是有新证据吗?听说昨日发布一则缉拿文书,和此案有何关联哪?” 永王不答,拍案道:“传嫌犯。” “是!” 公人锁着一个高挑女子,走到萧童身边,比本就高挑的她足足冒出一个头。一见此女,萧童心里便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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