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封暄情绪不挂脸,仍然是一副冷淡模样,只是话应得有点儿僵硬。 说点什么呢,再说点儿话,可脑子里的思绪在打架,缠斗在一块儿,成团地堵塞在封暄的胸口,半个多余的字儿都蹦不出来。 只能看着司绒的纱衣和发丝从他身旁滑过,薄纱把她肩头的皮肤笼得很好看,像块儿时刻被握在手中把玩的白玉,细腻白润,蒙雾浸雨,惊人的丽色往往在隔层纱时更勾人。 隔着火气时,更勾人。 浴房的门轻轻合上,有一缕缕白色水汽从门底下爬出,攀着纱帘往上。 “啪。” 封暄短促地拍了下书桌,撇过头,揉着额,眉毛微微皱起来,心口有排绵密的针在滚,扎得人躁郁。 连沐浴也要分开了,床是不是也要分着睡? 还真是。 夜里司绒单独抱了一床薄被,滚到内沿,把那薄被轻轻地搭在腰上,两人仍然是同下午时一般,简单客气疏离,除几句必要交流之外,便没有多余的话。 确实把架吵出了风度。 司绒自个儿挺满意,若是纯私情,司绒不介意与他私了,各种方式都成。 然而此次本质是公事,日后两人或许还会在公事上生出分歧,她不想一次开了个“私了”的头,之后次次“私了”,这会模糊她的判断力。 封暄的气有一半都是被她的态度激出来的。 他攥着自己的这床薄被,看与他隔了三个身位,背身侧躺的司绒,那一头浓密柔软的发丝都没有半点儿越界,安安分分地铺在软枕上。 薄被卷成一团,封暄和她背对背躺下。 背对背! 他们什么时候睡觉有过距离! 太子殿下这辈子的气都在今日闷了个彻底。 躺了一会儿,看帷帐上稍暗了些的光线,他没挑烛芯,就是在等司绒开口,可等了半刻钟,没听见司绒的声音,看那烛火被暗影侵蚀,帐幔上的光线被灰色覆了一层又一层。 终于是自个儿没耐住,起身来把烛芯挑了,让帷帐上的光线和往常一般无二。 重新躺下后,身后已经传来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封暄身子一滞。 她还睡得着,她还睡得挺香! 心口的火怎么也平不下去,生气之余,还有点儿委屈,这都不是他能生出来的情绪,封暄觉得自个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把这些荒唐的情绪藏在心底,看起来仍是那个清隽如松的太子殿下。 委屈? 太子殿下从来不委屈。 封暄双手枕在脑后,听着潮声闭眼,实在无法入睡,气得心口突突跳,也没发出半点动静来吵着司绒。 吵嘴归吵嘴,人还是放在心尖尖儿上。 可夜半之时,寝衣旁忽地搭上只手,他几乎是瞬间便睁了眼,司绒攥着他的衣摆,攥得很用力,指尖都泛点儿白。 他翻过身,目光定在她面颊上,夏夜热,冰山搁得远,她出了些薄汗,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她微红的面颊,和被汗濡成一线,贴在耳下的一缕发。 黑的发,雪的肤,红的唇,长夜里偶尔唱起几声虫鸣,潮浪推着细沙,也推着封暄向她靠近。 是种不可抗力。 不管她是静是动,在封暄眼里,司绒这两个字就意味着不可拒绝的诱惑,诱惑经年沉淀,就变成靠近的本能。 潮汐是种不入流的借口,他心底永远有一处在煽动他蛊惑他,把他自内而外地瓦解。 什么脾气,什么委屈,在这一刻都被退潮的力带远。 他低低地俯首。 “你越界了。” 说话时,唇已经贴上了她。 司绒半梦半醒,感觉到嘴唇吃痛,后腰被揽近,身子轻微摩擦过床面,口鼻间温热的气息逐渐变得具有侵占意味。 她迷蒙着眼给了回应,是下意识的行为,却像是一种鼓励和迎合,口中霎时滑入一尾小游鱼,温柔地追逐她,唤醒她。 在呼吸越来越热时,司绒睁开了眼。 在同时,封暄也停下了亲吻的势头,两人抵着额对视,封暄眼底的情绪压不住,像在讨要一个准许,又像在宣告某种意图。 “可以吗?” 封暄在问,却不像期待回答的样子,那眼神有力道,盯着司绒,像是无论她回答什么,都会被他吞入腹中。 可是司绒好似完全没有意会到似的,她伸个懒腰,在他的注视下闭上了眼,说:“睡吧。” 呼吸还缠连在一起,眼神的触碰已经断开。 拒绝了? 拒绝了!? 司绒把被子拉高,气息拖得长长的,是舒懒休息的意思。 封暄猛地一握拳,浑身上下跳动的火被这一闭眼浇灭了,他抿着唇,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翻身下去,用力卷走自个儿的薄被,背过身,躺到了床沿最边上。 忍不住伸手摸着唇边的湿润。 绷得难受。 气得半死。 司绒在昏暗中听着,被这类似赌气的动作带得无声弯唇,她的情绪没那么大起伏,把封暄的一止一行听在耳里,有点儿好笑。 这么一笑,原本的脾气随之弥散稍许,想逗逗他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 她翻个身,把手探出了自个儿的薄被,越过空荡荡的中界线,从封暄身上那床鹅黄色的薄被下挑起一个口,紧跟着整只手都进入了暖烘烘的被窝。 薄被遮挡了视线。 真是奇妙,视觉成了累赘,两人都看不到,可是其他感官却在静谧中放大,怪不得……蒙眼时总有别样感觉。 出着神,也游移着确认位置,司绒察觉到那是一处凹陷,指沿还触到了衣物布料,是裤腰。 哦,腰窝啊。 碰一碰便要惹火。 薄被模糊地勾出封暄侧躺的身型,像一座卧倒的山,从肩头到手臂渐渐走低,薄被遮挡的黑暗底下,司绒正在迂回地挑衅着。 各方各面的火气,司绒都想要。 封暄还记着那个闭眼的拒绝意味,他们没有这般吵过嘴,封暄都不知道仅仅一个眼神便能催发出这样多陌生酸涩的情绪,他觉着自个儿心硬如铁,可以坚守阵地,冷着脸,一言不发,也没有转身。 虫鸣声里,跳出几道不明显的气音,是司绒在笑,手指轻滑。 他们在吵架,怒火是燃烧理智的罪魁,它不但会让人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也会催发人心底阴暗猖獗的负面情绪。 不巧,封暄想对司绒放肆。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对封暄来说就是导火索,他的眼神瞬间变了,猛地扣住司绒手腕,头皮发麻,呼吸克制,脑中一阵一阵地放空。 司绒一向胆大,一向敢玩儿。 封暄缓缓呼出一口气,在此刻意识到,他对此生不起半点儿抵抗的意志。 比这更让人气闷的是,他非但拒绝不了,还在这境地中生出了类似于欲拒还迎的情绪,这重点在于拒与迎的矛盾,在于“拒”永远压不过“迎”的宿命感,还在于他对“迎”的自我期待。 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不知不觉松了,与浑身紧绷的肌肉相比,封暄的呼吸缓慢而绵长,咬住唇角,似忍耐,似专注,后肩的汗把寝衣打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肌肉线条。 他在脑中一遍遍划下“欲擒故纵”四个字,克制着,压抑着,静候一个节点。 她的手很软,骨节也是小小几颗,就像是某种触点,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却总也学不会如何控制。 封暄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疼痛。 “好玩儿吗?”封暄遽然翻过身,沉声问,汗顺着喉结往下滑。 他转身时,司绒指甲盖不免划过,封暄轻微嘶声。 她眨了下眼,把手指头的潮往他手臂上抹,别提多坏。 而后轻飘飘地说:“你将我的手弄湿了。” 说的是控诉,语气却像是饱含深意的邀请。 “……”封暄心头一突,罩住她的后腰,控制不住地咬着她下唇。 “疼,别咬。”司绒吃痛,可她往后也没地儿躲,封暄臂力骇人,蛮横地圈定了她的活动范围就在他怀中。 “抓着我。”封暄放过了她的唇,偏头咬住她耳珠,把话从她耳边呵进去。 “抓哪儿?” “方才抓哪儿,此刻便抓哪儿。” 司绒笑,朝他轻轻吹了口气,耳边的温度陡然拔升,仓促间,司绒听到了他喉结滑动的声音。 封暄掐住司绒的后脖颈,同时低头吻住她的唇。 呼吸被攥紧,口鼻间的气息艰难地挤入司绒胸腔,她眼前有一道道的空白。 像沉溺在温水里,无所不在的热流让她温暖,又夺去她的呼吸,在喘不上气时后颈的手和噬咬的唇会松开一个,然后在她匀了气儿之后再度合紧。 控制周而复始。 他被司绒把控在掌心,要挟着,又似挑拨着,让他进退不得。 痛感明显,一簇一簇地发麻,封暄看到她眼睫上蒙着水汽,表情无辜,可眼神蔫儿坏,摆明了是想看他无法自持,想听他喘,想听那混乱急促的呼吸。 疼痛让人上瘾。 他们在亲吻中满足地笑出来。 因为发现了新鲜的玩法,他们可以不需要规则,正在借助怒意使坏。 新玩法仿佛点燃了异样的火星,在情到浓时,让这事儿充满不为人知的默契,一起遵守规则的感觉很好,一起做坏事儿的感觉更好。 君子?公主? 不是,他们是一对饮食男女,该把那刻板的教条抛诸脑后了。 这种点到即止的控制与疼痛太妙了,像那平静水面上激起的水花。 冒险。流汗。亲吻。挑衅。 随着意识清醒复又模糊,坏脾气变成绝佳的助力,封暄锁住司绒,掐着司绒,司绒不甘示弱地一次次推翻控制。 他们在跌宕中对视。 要命了,竟然从一次吵嘴中开辟了新玩法。 软枕被胡乱摆放,司绒眼里蓄着泪,细流从眼尾蜿蜒而出,渗入了鸦色的鬓发里。她弄湿了软枕,当中洇出一片深色的湿迹,说不清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两人额抵额,绵密地亲吻。 她撑着的手肘发红,在打颤的一刹掉落下去,又被稳稳接住,发辫上的红珊瑚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弦月慢慢爬过半边天穹,海面倒映疏星。 司绒呛了几口气儿,咳起来,封暄给喂了一盏水,又拍拍她的后心。 “去……沐浴。”司绒累得指头都懒得动。 黏答答,汗从下颌滴落,渗入被褥。 “一起?”封暄看着她锁骨一排齿印,随意地拣了件干净袍子罩在两人身上,迈步往浴房去。 “不。”司绒抬头,额上的汗蹭到他鼻尖,她看到封暄在这句话后勾了勾唇,垂首来嗅她鬓发,就知道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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