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溪抱着孩子正不知如何开口。 大夫就被令一个侍从领进了屋子,大夫四十岁上下,发髻布满了银丝,佝偻着腰,似是十分疲惫,见状二话不说,忙放下~药箱,令丁若溪把孩子放床榻上。 而那床榻分明就是钱念戚睡的,她怎么敢放,扭扭捏捏道:“我抱着孩子就行,大夫您快给看看孩子到底怎么了?” 大夫却是个倔脾气,一听便吹胡子瞪眼:“胡闹!孩子已经晕厥了,若不赶紧躺平,让老夫仔细检查怎么行!!” 真是骑虎难下。 丁若溪为难的抬头看钱念戚。 眼前忽然闪过一截墨黑衣袍下摆,钱念戚竟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他直勾勾的盯着她怀中孩子的小~脸,嗓音比白日沙哑暗沉了几个度:“无碍,放这儿吧。” 丁若溪得到首肯这才敢把孩子放在床榻上。 大夫忙搭上孩子右手,凝神诊脉。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眉目舒展开来,转身去了旁侧桌案上写药方,边头也不回的殷殷叮嘱:“这孩子有些先天不足,所以才会受了风寒发起了热,不过不要紧,只要以后仔细养着,慢慢的就能养过来和正常人无异,娘子无需忧心。” 捋着花白的胡须,“老夫这就开贴退热的药,待药熬好后,娘子赶紧把药给孩子服下。” 丁若溪感激的忙应下,拿起写好的药方交给巧儿。 巧儿忙去了。 待丁若溪送走大夫,转身和钱念戚道谢时,看到他的举动,脚步霎时顿住。 一身墨黑衣袍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床沿上,他手里拿着一块湿帕子,一点点的帮孩子擦身子,他似是从未做过这种事,拿帕子的手有点抖,但下手却很稳。 随着他擦拭的动作,睡梦中尚不安稳的林林,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甚至到了最后还无意识的哼咛起来,嗓音又细又软,低不可闻:“阿耶,阿耶,我要阿耶..........” 男人正擦拭的手一顿,额上青筋必现,似是克制着什么微握成拳。 这种感觉太过怪异,丁若溪忙快步走过去,感激的拿过他手中帕子:“今日已经很麻烦您了,我来吧。“ 男人却坐着迟迟没动,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充斥在两人周遭,仿佛将她融进了他的领地。 丁若溪莫名不自在起来,又喊了他一声,男人这才慢吞吞的起身走到旁侧。 丁若溪忙坐在床沿,抬起帮林林擦腿窝,冷不丁的听到一句问:“孩子的爹是怎么死的?” 丁若溪手一抖,差点把手里拿着湿帕子丢出去。
第83章 她忙稳定心神, 胡诌道:“那,那个,是病死的。” 说完蓦地觉得不对, 他一个外地人怎会知道她是个寡妇? 身后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男人似退回了小榻上坐着, 暗哑低沉的嗓音适时传过来:“在下刚来此地时便听说了三娘子的事, 原以为你这般年轻,合该是还没到成亲的年龄,却做了寡妇,我还以为你夫君是被人杀死的.......” 他话音低了下去, 听到耳中有种说不出的怜惜和遗憾。 这几年丁若溪听到不少旁人对她如这般的评价, 早不觉得有什么了, 偏生此刻被钱念戚一说,她心口无端发紧, 背脊变得僵硬, 她讷讷轻声道:“无事, 倒叫钱郎君见笑了。” 同时刚被她压下去的疑惑霎时又窜了上来, 丁若溪转身看钱念戚,“你为何以为我夫君是被人杀死的?” 莫非她认识苏会? 知道她和苏会的事? 斜倚在小榻上的男人,撩了下衣摆,冷白的脸庞在烛光下越发冷峻,犹如一座雕像般无半分暖意, 他唇角掀起古怪的弧度,似有似无的叹息一声,将右手握着的茶盏放在小案上, 坦坦荡荡的解释:“毕竟前几年外面兵荒马乱的,不太太平, 很多地方到处抓壮丁去充军,那几场战事下来,死在战场上的年轻男人多不胜数,我便猜三娘子的夫君死是死于战乱。” 此番话说的有理有据,顿时将丁若溪心头疑惑压下去,又观他肩背挺括,气度不凡,颇有将军之势,不由眼前恍惚了一下,“这么说来你是曾带兵打仗的将军吗?” “算是吧。” 男人不咸不淡的随意道。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旁的话。 可朝中能称的上年轻将军的人并不多,说不准此人还可能认识苏会。 得出这个认知,丁若溪忽觉刚才自己问的那句话有些唐突,忙趁势借驴下坡的站起身,感激的朝钱念戚道:“今晚多谢钱郎君出手相处,我儿才能脱离险境,您对三娘的大恩大德,三娘没齿难忘,改日三娘一定亲自登门拜访道谢。” 这便是要走了。 可他却不想让她走。 男人唇蠕动了下,眸底似有忧伤划过,但极快消失不见,他跟着站起身。 男人的灰褐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将娇小的她完全笼罩住,丁若溪心里不知怎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动了下脚刚要往侧边挪,男人已走到她跟前,淡漠道:“好,我送你。” 说罢越过丁若溪走到床榻前,弯腰不甚熟练的把孩子用被褥裹了轻轻抱在怀里,自然的似是在抱自己的孩子一般,见她愣站着不走,皱眉疑惑望向她,似在问她怎么还不走? 丁若溪心头怪异感更甚,哪敢让他抱,忙抢上去接孩子:“孩子有些重,我抱吧。” 男人抱着孩子的手臂微不可察的收紧,似是在忍耐着什么,但还是依言把孩子交还给她:“我看着这孩子生的可爱,和我投缘,等孩子病好了,可以允许我去看孩子吗?” 丁若溪刚受了他的恩惠不好拒绝,胡乱点了下头:“可以。” 男人唇角翘~起,真心实意的笑起来,烛光下,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竟没那么刺眼了,而且除开这道疤痕外,他看起来竟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俊俏的紧。 丁若溪这般看着心肝忽然砰砰乱跳,竟生出若他做孩子的阿耶,也不是不可以的念头! 难道是她想男人想疯了吗? 遂震惊的忙将脑中这念头甩掉,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 待回到自己的屋子,巧儿也熬好药端了过来。 丁若溪忙抱起孩子把药喂下去,边时不时用沾了水的帕子帮孩子降温。 一夜下来,等孩子彻底退烧的时候,外面已鸡鸣渐起,一派喧闹之景。 丁若溪累的连手指头也抬不起来,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巧儿拿着一大包蜜饯从外面入内,将其放在桌子上时,惊醒了丁若溪。 丁若溪睁着惺忪睡眼忙摸了摸林林的额头,见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才放下心,转而看向巧儿和桌上的蜜饯,抖了抖发麻的腿从床边站起来,“还是你心细,我这个做阿娘的都没想到,孩子喝药会嫌苦,得用蜜饯含一含。” 巧儿得了夸赞非但没开心,反而干巴巴的道:“这蜜饯是对面钱郎君给的,不是我买的。” 丁若溪愣住了。 巧儿便将今日早上自己出门遇到钱念戚后,侍从把这包蜜饯给了她的事说了,末了,道:“钱郎君说这蜜饯他平时也经常吃,不值什么钱,让三娘别和他客气,我推拒不了就接了。” 钱念戚前头说和林林投缘,想来看望林林,还算有理有据。可后面又是送东西,送关怀什么的,到底是有点过了,处处透着不对劲,丁若溪被压在心底的疑虑又冒了上来。 巧儿见她脸色渐渐发白,心思似是神游天外,不明所以的坐在她手边,关切道:“三娘,您在想什么?” 这话压在心里实在太久了,久到丁若溪忍不住不吐不快,她转头喃喃出声:“我,我怎么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苏会的影子。” 巧儿也有这种感觉,但连枝求证过不是,那便真的不是,便轻轻~握着丁若溪的手宽慰:“这世上形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想想苏慕凉,他和镇南王府半点关系都没有,却生得和苏会几乎一模一样,对不对?若您实在不放心,要么我去找陈将军再核实一下?” 巧儿嘴里说的陈将军便是陈世筠。 丁若溪拿不定主意的摇头:“不必了,他才成亲一年多,娶的新夫人又是个不饶人的性子,若我们贸然去找他,指不定会戳出什么乱子来。” 这也是丁若溪凡事都不主动去找陈世筠的原因。 见巧儿欲言又止的,丁若溪放开她的手,莞尔一笑:“说不准只是我多想了。” 巧儿只得作罢。 午后,丁若华从隔壁镇子回来后,听说了林林生病的事懊恼不已,去镇子上买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和吃食赠给林林,直哄的林林笑逐颜开才彻底放下心。 日子匆匆而过,如白马过隙。 五六日光景过去,林林身子大好,这日天气放晴,万里无云。 林林嫌在屋中待的闷非要出门玩,丁若溪到底拗不过他,只得给他穿上厚厚的衣服,牵着他的小手出了门。 两人刚要穿过客栈前厅,恰好撞上钱念戚带着几个随从进入客栈。 两人视线猝然在空中相撞,钱念戚紧紧的凝视着她,眸底似乎有千言万语。 丁若溪下意识就想掉头就走,可脚步却如同在地上扎了根,挪动不了分毫。 外面天光正盛,斑驳的日光透过门扇撒在钱念戚头脸和肩膀上,仿佛给他浑身渡上了一层暖意,就连他身上穿的墨黑长袍也变的亮堂许多,平添了几分人情味。 而苏会从不穿这么深的颜色的衣服,两人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丁若溪刚如此想着,林林已挣开她的手,如雀鸟投林般朝钱念戚冲了过去,奶声奶气的喊他:“阿耶!”光这样还不够,甚至还抽噎着紧紧抱着钱念戚的大~腿。 丁若溪被这一声惊的心肝乱颤,忙制止道:“林林!” 男人抬眸看她一眼,随即弯腰将抱着他大~腿的林林抱起来,他曲起食指剐了下林林的鼻梁,笑的如皎月般明亮轻快:“林林的病好了?” 林林仿似没听到她的警告,双臂搂着他脖子不撒手,小脑袋抵着他颈窝,委屈的奶声奶气道:“嗯,阿耶,你在梦里给我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我有好好吃饭,好好喝水——” 丁若溪忙快步走过去,伸手就要把林林接过来,急声解释:“林林,他不是你阿耶,快下来!” 林林听到这话,懵懂的大眼睛里霎时蓄满了泪,眼看又要哭:“他就是我的阿耶,我生病的时候看见过他,还叫了他,他没拒绝,还给我擦身子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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