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着给林林找父亲的愿望在他身上落空,心里变得空荡荡的,告别时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逃也似的抱着孩子下了马车。 待回到客栈,巧儿刚从外面打了一桶水回来,忙放下木桶过来把林林接过去抱着,诧异的看她的脸:“三娘子脸怎么这么红,可是被晒伤了?” 丁若溪羞囧的也顾不得捂脸,走到床榻前,累瘫了似的仰面倒在榻上,有气无力的道:“没有,就是感觉有点热,让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巧儿不放心忙要过来摸她额头。 丁若溪却一把用被褥蒙着头,再不肯说半个字。那神色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正心烦意乱着。 巧儿只得收回手,“那好,您先休息一会儿,若不舒服就喊我过来。” “嗯。”蒙在被褥里的丁若溪闷闷应了声。 直到脚步声远去,丁若溪才把被褥掀开,露出一张沾满汗水迷茫疑惑的脸,她呆呆的看着帐顶,心想她不能再和钱念戚继续接触了。 * 许是白日发生的事勾起了她不愿触碰的往事,当晚丁若溪便做起了梦。 梦中,湍急的河面上阴风阵阵,几道惊雷炸响在天边,银龙乱舞。 苏会半截身子没入漆黑的河面里,身躯随汹涌的波涛上下起伏,他面色惨白,眸底赤红,手握着插入他胸口的箭矢,神色受伤的的低声质问她:“昭昭,你就这么恨我吗?” “恨到要杀了我的程度?” 站在甲板上的她,被他癫狂如厉鬼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大睁着眼,拼命摇头:“不,我,我不想的,是你逼我的——” 夜风拂起他被河水浸~湿的墨发,在半空中飞舞。 他仰头如仙鹤般低鸣笑着,可神色却比哭还难看,过了好一会儿,他似是笑够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竟淌出鲜血来,他抬起右手握着那根箭矢:“既然昭昭让我死,那我便去死。” 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丁若溪心神俱震忙扑过去,大声制止:“不要!” 可已然来不及了,只见那根~插在他胸口的箭矢,被他右手握着用力刺下贯穿了胸膛,刺目的鲜血如开在地狱的罂粟花,从他胸口逐渐蔓延至整个河面。 他身躯轰然朝后仰倒在那片罂粟花海中,被汹涌的波涛席卷,再也找寻不到。 丁若溪心中大恸,不管不顾的跳下船冲他游过去,在阴冷的河面上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苏会,你在哪?快出来,呜呜呜,我不恨你了,你出来,呜呜呜——” “三娘,三娘——”耳边忽然夹杂几道别的焦急轻唤声。 “苏会!” 丁若溪猛地睁开双眼,拽住巧儿伸过来的手,急促的问:“苏会呢?他在哪?” 巧儿本是见她做了噩梦,怕她意识一直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这才来唤醒她。 自三年前那日~她射杀苏会后,这几年每隔一段时日~她便会做噩梦,梦醒后无一例外都是如今日这般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问她苏会的模样,那日的情景已然成了她心中的梦魇,怎么都过不去。 巧儿见状心里难受,忙忍着泪意,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道:“他在京城镇南王府里,你忘了吗?” 丁若溪先是怔仲了下,这才大梦初醒般松开手,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眸底还残存着未褪去的惊骇之色,眼睛没什么焦距的喃喃道:“是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当日我虽拿箭射他,可事先是算好了位置的,并不会要了他的命。” 目的便是为了让他死心。 但自那日起,所有人都觉得丁若溪的心也一并跟着死掉了。 丁若华闲庭若步的从外面入内,他温润的脸庞在看到丁若溪的模样闪过一丝不忿,“他自然是活的好好的,可你呢,三娘,你什么时候能放过自己?” 丁若溪被训斥的低垂下眼,双手胡乱抓了把绯色的床单,支支吾吾的:“五哥,您怎么来了?” 丁若华见她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也只能深深叹口气,提起了今日来找她的目的,“年前先皇驾崩,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继承了皇位后大赦天下,并言要重申国内的冤假错案,当时我和你商议过,想要借此机会入仕,你也是同意了,后来我就私下往京兆尹处和几名大儒那投了几篇文章过去,曾教导我的李大儒看到了我的文章,生了在新皇跟前举荐我的心思,前几日令我收拾行囊赶回京城待命。” 丁若华说完,情意绵绵的看向身边对他不离不弃的连枝:“我打算带连枝一同过去。” 丁若溪听后大喜:“这事五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丁若华如玉的脸庞上染上抱涩之意:“我原是想前几日就告诉你的,但京城那边局势还不明郎,我们家又是那种情况,我怕希望落空就没开口。” 当年给他家定罪的是先皇,新皇如今登基为皇,也不可能大逆不道到反驳先皇的旨意,对她死去的阿耶官复原职,所以,如今睁只眼闭只眼想重新重用她五哥,已然是开了皇恩了。 若假以时日,五哥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后,便有很大的几率为家里翻案,到时候,丁家丁能恢复昔日荣光。 如此想着,丁若溪激动的握着丁若华的手:“五哥你放心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丁若华却摇头:“我和连枝都去了京城,独留你在这,我们不放心,不若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待在这挺好了,不想回去。”丁若溪眸色微闪,佯装笑的十分满足。 丁若华却不赞同,他皱起眉头:“可是因为苏会?” “据我所知,他现在很得新皇器重,哪怕是我的恩师见到他,也要对他礼让三分,若他真想如当年那般对你,不可能放任你在此处生活三年。” “三娘,他或许已经忘了你了。” 意思是,她大可以不必顾忌他,但丁若溪却依旧不愿见他。 丁若溪哑然,垂下眼睫喃喃道:“我知道。”遂抿紧唇似是不愿再开口了。 丁若华见事已至此,终是叹口气留下一句:“让她再多想想”的话走出了屋子。 待屋中只剩两人,连枝跟着叹口气,弯腰坐在床沿轻拍丁若溪的手臂,欲言又止道:“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今日........罢了。” 连枝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封,递给丁若溪。 丁若溪不明所以的接过,看着上面已被磨花的笔迹:“这是什么?” “当年我们在镇南王府时巧儿无意间看到的,后来她拿不定主意,就把信交给了你五哥和我,求我们拿个主意,我们两个想着你既然不肯原谅苏会,再看这封信也是惘然,就把信私自压下了,如今.........” 连枝脸上带着深深的期盼和歉意:“我希望你看完信后,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去京城。”说罢,将巧儿一同带出了房间。 屋中只余丁若溪一人。 她怔怔看着那封信,许是这些年那些深藏在她心中的伤痛隐隐离去,也许是知道苏会不可能再来此地找她,或许,她心里还存着当年苏会为何骗她的疑惑,到底没忍住拆开了信。 抬眼粗粗一扫,上面竟不是她熟悉的游龙凤舞的字迹,反而更像是已故的苏慕凉亲手侍卫所写,再看下内容,愕然的睁大眼,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片刻后,丁若溪疯了一般从屋中跑了出去。 从半空飘落的宣纸上,如是写着: “见信如唔,奴已依郎君所托,祸水东流予五皇子,告知其苏会有意入仕,意欲光明正大求娶丁家三娘之意,五皇子被苏会假扮的郎君夺其爱,果然大怒,遂吩咐左膀右臂阻挠苏会殿试,如不出意外,不日后苏会将仕途断绝,再无翻身之望,然,奴低估了五皇子的恶毒手段,五皇子按奴之计构陷苏会后,竟想斩草除根杀人灭口,遂派人假扮丁家三娘,引诱苏会现身,并截杀之,苏会当场跌落悬崖,恐难以活命。郎君应马上做足应对准备,另,奴未办好郎君所托之事,万般该死,望郎君责罚。”
第85章 耳边人声鼎沸, 丁若溪却似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朝前走,途中被好几个食客撞到都毫无所觉, 脑中只剩一个强烈到令她窒息的念头,她要找到他问清楚,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封信上的内容, 什么科举入仕,什么五皇子截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她从未听说过。 混乱中,她只记得当年丁家还未落败时, 假扮“苏慕凉”的苏会, 虽小有名气, 可却还没什么功名在身,一直是随着她爹爹参议朝政的年轻俊才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那时她不知“苏慕凉”就是苏会, 平日也极少关注他, 唯一不开心的事, 便是“苏慕凉”为何总对她若近若离, 心思难猜。 原以为他不够爱她,才这般对她。 可后来,她彻底知道了他假扮“苏慕凉”的真~相,她才知他当初为何会对她那般,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她恨他当年不够爱她, 把她让给了苏慕凉。 恨他看她沉沦在和苏慕凉的婚姻中痛苦的无法自拔,却冷眼旁观。 所以才在三年前他快要追上她的那一刻,那些被她深藏在骨子里的恨意再也压不住, 激的她出手射杀他,和他彻底决裂, 劳燕分飞。 这些年她有意避开和他相关的人和事,自是也不愿再去回忆从前的事,也从未想过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是否受人胁迫,情非得已。 而现在仔细回想。 太多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和疑惑忽然从记忆深处涌~出。 比如他每次找她时,身上总是带着一两道伤痕,她每每问他时,他总遮遮掩掩。 比如他每次见她时,态度都会比上一次见她时更为疏离和克制。 还有刚才信上说的入仕的事,她也曾无意间问过他,是否想入仕,一展抱负。 他当时是怎么和她说的? 他说他不喜欢被拘束,不想入朝为官,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 可若他当时对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呢?而是被人掐断了入仕的希望,安慰她之言呢? 思及此,一个更为恐怖的念头猛地从丁若溪脑中窜出—— 这些年他知道她的一切,而她竟对他的过往和喜好一无所知!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如一阵风,令她再怎么想抓~住都抓不住,令丁若溪无所适从,她脑中一片混乱,仿佛有人拿着数百把利刃同时戳她脑壳,令她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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