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还是在路上撞到了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常嬷嬷,所幸的是,常嬷嬷似也有急事要处理,并没拦着他问话。 他这才侥幸躲过去一劫,还没来得及庆幸,丁若溪已从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下朝他走过来。 季无心头一紧,掉头就要走。 “季侍卫留步。”丁若溪见人要走,忙喊着人小跑过来。 季无头皮发麻的停下脚步冲人一辑行礼,“二夫人找属下有什么事?” 悬吊在廊道下的羊皮灯被一阵夜风拂过,摇曳的烛光里,丁若溪一张芙蓉面红若海棠,因来的急切,额间和小巧的鼻翼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几缕鸦发也从发髻里散落贴着颈子垂落在胸口,明明是一副狼狈的模样,可搁在她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慵懒明媚,勾人夺魄。 只听她语气焦灼道:“你刚才送夫君回府时有没有看到一块雕刻着两块松树的白色玉佩?” 季无忙错开眼,高门郎君衣衫和配饰极多,甚至每次出门佩戴的玉佩都有所不同,哪怕他身为贴身伺候苏慕凉的下人,也记不清苏慕凉今日出门佩戴了哪一块玉佩,拧着眉细想了一番恭敬回话:“不曾见过。” “可我昨日明明见夫君带在身上的。”丁若溪闻言眉眼更显焦灼,“你再好好想想,那块玉佩是母亲特意去庙里求的,庙里的高僧说让夫君贴身佩戴,可保平安丢不得。” 季无一听是王妃送自家主子的贵重玉佩也慌了,忙安抚道:“夫人别急,属下这就派人去找。”说罢转身就要喊几个下人一同出府去找,便见丁若溪已走到他前头,“兹事体大,我和你一起去找。” 季无哪敢应承忙推脱:“夜已经深了,夫人身子要紧还是先回去等消息,等属下找到了会第一时间派人告诉夫人——” 他话未说完,丁若溪固执的拒绝:“不行,玉佩一日找不到,我一日心里不安,季侍卫若不愿和我一同前往,那就把夫君昨夜去的地名告知我,我带着我的丫鬟巧儿去找。”竟是越过他就要出府去。 季无急急追上去拦着人:“那地方夫人您去不得,您还是留在府里等消息,我——” “什么地方我去不得?” 丁若溪仿佛就是在等他这句话,蓦地停下脚步犀利反问。 摇曳的烛光晃到她头顶,将她脸上的神色映照的一览无余,明亮的烛光下,她脸上那双微微发红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哪还有刚才来时惊慌失措的模样。 季无心里咯噔一声。 。。。。。 地窖的铁门在深夜被敲响,开门的小厮打着哈欠去开门,还没来得及嚷嚷是谁扰了他清梦,便被来人骇在了原地,瞌睡登时去了大半,忙要行礼,只听苏会低沉的吩咐一声:“点灯。” 随即目不斜视的朝屋中正中央木板上放着的尸首走去。 那名小厮慌忙去点灯。 微弱的火苗霎时将黑暗舔舐出一道大口子,映亮了下方停尸多日的刺客冷白的脸,他目光紧紧的盯着人,伸手将尸体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正如秦用之前汇报的那样,这具尸体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就算他想查也无从查起。 他来之前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可鬼使神差的依旧来了,妄图从尸体上的线索来推翻心里的猜测,告诉自己,他弟弟刚才说的话不过是醉酒后一时胡言,并不是真的恨他,想杀他。 可他又同样找不到他弟弟不会杀他的理由说服自己。 “大郎君,可有什么不妥?”小厮迟疑声响在耳边。 苏会并未言语,阴沉着脸转身出了门。 留下一头雾水的小厮站在原地。 待出了门被乍暖寒凉的夜风一吹,苏会混乱的思绪不仅没有因此变得清明,甚至变得更为混乱。一抬头,见不远处几个下人步覆匆匆的朝他这边过来,索性脚尖一转,拐进旁侧的林荫小道。 遮天蔽日的树冠下,虫鸣嬉戏,一派静谧。 苏会的心神也跟着放松不少,脚步渐渐的放慢了下来,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许多幼时的过往。 自他记事起,阿娘便偏宠他弟弟苏慕凉,苏慕凉的性子也因此变得格外骄纵,他不喜他行事作风,和他的关系也不如旁的兄弟热络。 有一次,弟弟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怕被阿娘责罚便说是他推的,他极力否认,阿娘却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关进了祠堂,令他面壁思过,直到他认错才肯给他吃喝。 他本没有错,何来的认错?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忤逆阿娘拒不认错。 阿娘果然没给他吃的,下人们畏惧阿娘也不敢偷偷给他送,他生生饿了三天,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饿死时,弟弟偷偷的支开下人,将一包花花绿绿的饼子递给他:“哥,快吃。” 他厌恶极了弟弟污蔑他后又装出一副关怀他的嘴脸,拼尽全身力气将那包饼子狠狠的拂落在地。 弟弟见状“哇”的一声哭了,又怕自己的哭声引来人,强忍着哭声,将沾了泥土的饼子从地上捡起来,逐个拍掉上面的土,用油纸重新包好塞到他手里,小声哀求:“饿肚子的滋味很难受,哥,你吃,墨青不想哥挨饿受罪。” 弟弟做下的恶是真,真心的关怀他也不假。 那一刻他竟很难分清心底在想什么,只听自己沙哑着声恶狠狠的逼问他:“为什么给我送吃的?” 苏慕凉睁着大大的泪眼怯怯的回了句:“因为你是我哥啊。”提醒他两人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人。 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他的心弦,之后的无数岁月里他和苏慕凉的关系随着各自长大从好到变差,到互相看不上,他都告诉自己他是长兄,长兄如父,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竟从自己的亲弟弟嘴里听到想杀他的话。他和他无冤无仇。他这个弟弟是从什么时候起生出想杀他的念头的?动机是什么? 又想到他刚进门时,他这个弟弟指着丁若溪鼻子骂的话:“若他不回来,你不会总和我吵架,你还喜欢他是不是”的话。 难道他这个弟弟是因为丁若溪争风吃醋才对他起了杀意? 苏会凝神正想着,一阵压抑的哭声从侧后方茂林里传过来,他倏然转身朝那个方向沉喝一声:“谁?出来。” 接着,一道单薄的身影从昏暗的树后转出,不远处廊下垂吊的羊皮灯微弱的光映照在来人的脸上,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那弟媳丁若溪。
第11章 丁若溪心中猜想被证实,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静背着自己去青楼偷腥,伤心的慌不择路的从抄手游廊下跑出来后,万没想到会撞上苏会。 朦胧的灯影里,少女如玉般的脸庞更显白皙,发髻微乱,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双含笑春眸微微浮肿,连带着鼻尖也泛着红,楚楚可怜的仿佛被寒霜打过的海棠,娇弱不堪。 见他看她,她忙用衣袖胡乱擦了把眼角,咬着下唇难堪的低唤一声:“长兄。” 苏会眸子倏然变得幽深,抬脚走过去,站在她跟前两人合抱的大榕树下。 沉沉的关切声砸在耳边:“怎么了?他打你了?” 丁若溪不意平时和她不熟的长兄这般关心自己,心中更觉委屈又想掉眼泪,她忙别开眼掩饰:“没,没有。” 苏会面色不动,眼神却快速扫过她周身,确定没有被打的痕迹后,面色稍霁的同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更不虞,随即朝旁侧林荫道走了几步,拉开两人距离。 可不知为何却没有离去,只负手站在稍远的位置,仰头看天边挂着的一轮弯月,神色说不出的缪寂和冷凝,看起来满怀的心事。 乍暖还凉的夜风拂来,枝丫簌簌轻响。 丁若溪泪水虽止住了,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知自己该避嫌离去了,可她却不知回去后怎么面对苏慕凉。 她阿耶和那些成过亲的族兄去世前,皆洁身自好,身边除了妻子外再无旁的女子,她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耳听目染的以为自己和苏慕凉成亲后,也会和她阿耶阿娘一样恩爱两不疑,从未想过自己的丈夫会有一日背叛自己。 她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更不知该如何处理,她知道她此刻该回去大声质问他,他身上的口胭印从何而来,自两人成婚后,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府几日,是不是也和昨夜那般去青楼找了别的女子? 他和那些女子曾经都做了什么? 他亲吻过她们吗?还是和她们做了夫妻间最亲密的事? 还是—— 她被脑中充斥的各种纷杂的念头逼的完全不能冷静,她甚至惧怕知道他嘴里所谓的真相,整个人如同跌入了万丈深渊,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处,好像除了伤心,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想着,丁若溪还未干的眼眶霎时又蓄满了眼泪,她缓慢抬头,隔着层层叠叠的枝丫看向和她丈夫有着相似容貌的男人,过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般的走了过去。 “长兄,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苏会似不意她走近,后背微微一僵,转过身来看向丁若溪。 夜色掩映下,男人雌雄难辨的眉眼越发显得精致,侵略意味十足,仿佛他与生俱来就有一眼看向旁人心思的敏锐。 丁若溪吸了口气将泪憋回去后,仰头轻声问:“若长兄有了妻子,会欺骗你的妻子吗?” 这话问的实在唐突,但人人都说双生子行事风格很多时候是相同的,她想听一听和丈夫面容相同的长兄会如何答。或许可以给她一些启示。 苏会眸子极轻的闪了下,却没拒绝回答她的问题:“要看是什么事,若是善意的谎言,便算不上欺骗。” 丁若溪忙追问:“若不是善意的呢?” 苏会目光看向远处,眸底似压着不耐,唇线抿的紧紧的,并不作答。 这令丁若溪感到难堪极了。 她方才怎么忘了,他是苏慕凉的长兄,比她更了解苏慕凉,定然知晓苏慕凉平日里做了些什么,若苏慕凉当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长企鹅君羊衣物贰贰七五二爸以整理本文兄怎会告诉她?任由她去和苏慕凉闹不愉快? 丁若溪失望的垂下头,喃喃低语:“长兄是个好人,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是我多嘴了。”说罢深吸口气,朝他一俯身算作告别正要离去。 低沉和缓的嗓音从她身后响起:“很多时候善与恶都在一念之间,就如《农夫与蛇》的故事里,农夫只所以会救蛇,是出于从小耳听目染长辈教育人要同情弱小的教条,蛇只所以会咬农夫,也是同理,是出于动物印刻在骨子的求生本能,两者若站在各自的立场上,皆没有错。” 丁若溪意外的转身看向苏会。 男人依旧没有看他,却仿佛知她所想,“你心里既然有了答案,何不亲自去求证?不管结果怎么样,也胜于在这胡乱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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