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他一诘,的确有几分这样意思的长公主也不辩驳,只讷讷道:“你们都是男子,一丘之貉罢了,而且,你讲的话就是不中听。” “呵,”裴时行狠狠抬手捏了捏她的面: “若当真按殿下这般,那我不幸遇到你这般狠心的女子,岂不是要将全天下女子都冠个坏名声?” 皇帝怎么想关他什么事,裴时行亦觉元承绎的纠结十分可笑。 这世上想做皇帝的人还少么,他若生不出,宗室里何愁找不到人来继承他的皇位。 更何况,生年不满百,死都死了还管这恁多,旁人如何与他何干? 元家怎么坐上的皇位,咱们的陛下还能不晓得吗,难不成他当真天真至此,以为他家的江山可以千年万代? 但他自然不可能将这般无君无父的忤逆之言对着长公主说出来,裴时行话中含怒: “可是你还打了我。” 他眸光又变得脆弱,仿佛带了粼粼水色:“可疼了。” “那你还咬了我,”长公主丝毫不上当,也学着他的口气,“可疼了。” 其实倒也不疼,只是当时她被覆住眼,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受着裴时行的侵犯,心头怒意更多罢了。 裴时行闻言,复又无赖般地拱到她柔嫩的颈窝里,同阿隐一个模样: “那臣向殿下赎罪好不好?” 可他诡计多端,已经在以唇舌舔咬她的脖颈,令长公主仰颈轻喘。 甚至裴时行手上也蠢蠢欲动。 他又哪里会是如阿隐那般天真柔善的好孩子。 “殿下,”男人的声音迅速被夜色染上哑意,“求殿下赐罪。” 仿佛有什么轻细的回应声。 下一刻,所有的罪恶都在这片如雾如云的清辉纱帐中,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逃不开,挣不脱,难进却更难出。 . 天际约莫要泛出鱼肚白,裴时行终于将她翻过身来,铱錵细细地吻在长公主汗湿的发际处,将那黏在颊侧红晕之上的碎发捋顺至耳后。 她被嵌连在男人怀中,无知无觉。 裴时行知自己今夜过了分,她方才太累了,约莫是短暂地晕厥了过去,眼下才算渐渐睡熟。 而他也终于敢在这样无人知晓的时刻问出心头埋藏的不安: “晚晚,你爱我吗?” 长公主面颈上皆是水光,娥眉微蹙,不答不应。 “晚晚,爱我好不好。”他又重复了一遍,话音沉缓,犹如此刻的侵占。
第44章 帝后 十月中, 已是孟冬之律,千秋殿的琉璃花窗凝了水雾,殿内四处帐幔沉沉垂落。 宫人往来的蛩音被陷入如意团云纹地衣, 闷闷回响,倒叫人心头也不自觉生闷。 谢韫仍在卧床修养,她腹中胎儿得辛盈袖妙手,竟当真一日日安稳下来。连多日以来请脉的太医都为这生命力顽强的小皇子惊叹不已。 皇帝亦是每日探望。 每每望见她苍白面色, 心疼便要将帝王英挺的眉宇都压垮。 正是日中, 元承绎尚在前朝理政, 并不在内廷, 寝殿只谢韫一人。 秋和静默地侍立在拔步床前, 微垂眉眼,温顺无声。 她是皇后身边的大女官, 素日聪慧谨慎, 甚为得力。 可此刻余光里觑着谢韫倚坐榻头, 整个人淡漠似一尊清微冷寂的玉雕, 唯有素手一下下抚弄过小腹, 使她勉强透出些活气。 秋和亦觉自己猜不透皇后心思, 默默垂了眼皮。 却不料片刻之后, 方才安寂的皇后忽然连声呼痛,玉手颤颤抚在小腹上, 另一只手死死攥在蹙金锦绣褥上, 才短短几息已经是痛苦难言。 女官脑中一时警铃大作,高声呼了外殿宫人速去太医署传人来治,正欲上前扶着皇后躺下, 谢韫冰凉的手却抓握在秋和的腕子上,话音几乎被痛感截断: “去叫陛下来, 快去叫陛下来。” 谢韫一向恭柔婉静,不负贤后美名,成婚五年向来温柔体贴,从未遣宫人主动去打扰过皇帝。 乍闻此言,秋和一颗心直坠谷底,也开始有了哽意: “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 她为谢韫掩上被褥,话罢即旋身而去。 却不料皇帝今日倒是来得极快。 元承绎白日亦是心神不宁,在立政殿呆了不多时便再也坐不住,干脆搁下政事回后宫,想着来探一探谢韫。 怎料在路上便撞见她的宫人。 元承绎几乎是奔过来的,甫一入到寝殿便恰好对上了谢韫的痛苦模样。 他大步跨到榻前,不自觉单膝落跪下去,宽厚温暖的大掌紧紧握住谢韫的手: “阿韫!是不是很疼,莫慌,太医署的人即刻便至。” 谢韫面色一贯是苍白的,此刻阖眸蹙眉便更显可怜模样,元承绎抬手为她擦去泪珠: “阿韫,朕陪着你,别怕。” 谢韫在这一片刻意挤出的泪光里看了他一眼。 皇帝面上的心疼和慌张多么逼真啊。 或许也的确为真。 可这算什么呢? 是元承绎对她的爱,还是帝王为日后纳妃铺垫的一时愧疚。 想必日后得他宠爱的妃妾产子,他也会是如此刻一般的忧心模样吧。 “疼……陛下,好疼……” 谢韫也说不上来此刻是何心情,只在口头漫不经心地发出些无意义的呓语。 “我知晓的,我陪着你,阿韫,夫君会陪着你。” 太医署派了诸位御医,为首的仍看漫听广播剧看文来扣裙亦呜二而漆呜二把以是辛盈袖,她年岁轻,此刻挎着医箱气喘吁吁急奔而至,竟赶在了众人前头。 自上回她凭父亲的方子保住龙胎,皇帝便升了她的品阶,交代由她负责调养皇后凤体。 辛医正放下医箱,甚至顾不得对帝后见礼便快步到榻前。 见谢韫意识仍是清醒的,辛盈袖连忙追问道:“娘娘是腹痛吗,除了小腹可还有旁处,可有恶心头晕等症状?” 元承绎也目色担忧地凝住谢韫。 榻上的人贝齿死死咬在唇上,已是痛的说不出话一般。 “阿韫,别咬自己,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望着她这般痛苦,素来刚强的帝王竟也开始话音发颤。 “陛下……您先出去好不好,臣妾不想您看见……” 谢韫话说的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可元承绎听懂了,她担心自己的模样太过狼狈,不愿让他望见。 辛盈袖也急,极为冒犯地发了话: “眼下情况危急,臣斗胆请陛下暂且移驾,由臣来为娘娘诊治。” 谢韫这般模样,元承绎并不愿离去。 他想说她是阿韫,自己又怎会嫌弃。可是对上谢韫恳求的泪眼,紧咬的唇瓣,仿佛他不离开她便再不开口。 元承绎终于是顺从地松了她的手,起身离去。 辛盈袖甚至没看皇帝一眼,搓了搓掌,复将温热的指探按上谢韫的腕子: “娘娘再坚持一下,臣先为您把个脉。” 可谢韫将冷玉般的手覆在她腕上,话音低不可闻却气息平稳道:“袖袖,我不疼,你别担心。” 辛盈袖一瞬怔住,讶然抬眸望向谢韫。 . 皇帝立在外殿,焦急地盯住那道始终无人掀动的云凤撒花软帘,只觉每一息都被拉的无比漫长。 上一次被陷入这般紧张无助的境地,还是在狸狸生产之时。 幸好一盏茶之后,辛盈袖掀帘步了出来。 她现下终于记起要给皇帝请安,拱手道:“娘娘眼下已无大碍,只是小皇子实在太过虚弱,臣医术不精,亦不敢保证……” 元承绎仿佛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对着医官这番看似无能的说辞倒未显出多余的怒意,直直略过辛盈袖便入得内间。 辛盈袖依旧恭敬地拱手,侧身避过帝王。 而后回想起谢韫方才同她的私语。 “袖袖,本宫对不住你,但本宫希望你待会儿对陛下讲,就说是本宫腹中孩儿虚弱,不知能否平安降生。” 乍闻此言,辛盈袖心头讶异,因为谢韫的胎相一日日稳健,若不出意外,这个孩儿是能够平安降生的。 可她方才佯装腹痛,此刻又提出这般离奇的要求。 辛盈袖脑中蓦然勾连起什么。 她想起近日传扬于上京,说是明年开春要选秀的闲言。 只觉自己模模糊糊触到了帝后间的禁忌。 素来正直的小医正终于沉默地点了头,应允了谢韫。 . 内殿的谢韫掩起了流苏锦帐,没有人窥得见她独自卧在榻上的情形,也无人得以窥见她面上的表情。 只在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时,女子尚带着几分虚弱的话音自帐后传来: “臣妾眼下形容,衰朽狼狈,不堪一见。请陛下不要掀开帐子好不好?” 元承绎蓦然被定身在原地,说不出心头究竟是多少酸苦滋味。 却又听她话声惶惑,甚至带了浓重哭腔: “夫君,怎么办,我可能还是保不住我们的孩子了。” 他和他的妻子被这一道刺金描凤的华帐隔开,倒好似将他们之间的心弦也割断。 不知为何,元承绎竟觉,他极难与谢韫此刻的悲伤感同身受。 可谢韫那么痛苦,他怎能眼睁睁望着她痛:“阿韫,没事的,只要你在就好了,朕要的是你,只要你陪着朕身边便好。” 谢韫靠在枕上,讥讽地挑起了唇角,全不似她话中透露的无助。 可她还是能拟造出一种万念俱灰的嗓音,颤颤问出下一句。 倒好似将自己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放在了元承绎面前。 一旦她问出去,便将自己的最后一片心也一并递去了元承绎面前。 等待他的疼惜拾起,抑或是一脚踏碎。 “夫君,怎么办呢,我若留不住孩儿,百官岂不是又要上书……” 朝野针对皇帝子嗣一事的争论素来没有过平息,其实哪怕是谢韫此番再次有孕,亦有人不断进言,请求皇帝广选嫔御,以繁衍皇嗣。 元承绎在过去的五年担起前朝风雨,一力将这些声音挡了回去,为的是护住谢韫。 甚至初时,他还狠狠罚过几个最为执着迂腐的谏臣。 可他此刻受着谢韫的一问,却并未答话。 他和阿韫的子嗣缘分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这段时日以来,谢韫万分小心地呵护腹中那脆弱如风中烛火的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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