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赎罪,末将只是担心鹰肉有瘟病,若在人体内潜伏数日,最后突然爆病致人死亡,于陛下而言得不偿失。” 皇帝白眼道:“爱卿既然已经尝过,且给寡人说说那鹰肉是什么味儿啊?” 窦衡回味道:“和鸡肉一个味。” “胡说!”皇帝以为窦衡在敷衍自己,“鹰是猛禽,鸡是家畜,二者怎能相提并论?” 窦衡吓得从马上滚下来,稽首道:“陛下恕末将才疏学浅之罪,实在是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了。” “去,给朕炖半只过来,让朕来教教你怎么形容。”皇帝说完砸吧着嘴。 “是!”窦衡连滚带爬地跑到队尾,从小卒手里抢过一袋刚煮好的幼“鹰”,拔腿就跑,风驰电掣地赶回皇帝的金车前,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奉上。 皇帝拿过来,翻开布袋,发现里面有三只煮熟的“鹰”崽,串在一根长签上,皇帝瞅了眼肉上的鸡皮,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确实和白水鸡一个气味,他咬了一口,细细咀嚼,这才发现“鹰”肉的确和鸡肉是一个味道。 皇帝吃了几口,放缓了咀嚼的速度,捏着嗓子问:“有水吗?” 窦衡急忙找来一只灌满泉水的葫芦递给皇帝。 皇帝猛灌几口,才将黏在喉咙里的“鹰”肉咽下去,呛声道:“给朕抓只活‘鹰’过来,朕要好好瞧瞧。” “是!”窦衡当即抓来一只棕黑花的“鹰”递给皇帝,递出时,窦衡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他已经猜到皇帝要说什么了。 “这……”皇帝拨弄着手里的“鹰”,红色矮冠,直嘴圆眼,两只翅膀不停地扇动着,屁股一扭,一颗椭圆形的橙色小球从皇帝的龙袍上滚落,吧唧一声摔在车里,从碎裂的外壳缝隙渗出一滩黄色的液体。 窦衡低头站在外面,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啊——”皇帝恼羞成怒,将野鸡从车里扔出去,“岂有此理!戎沧一个北部小国,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窦衡,你去把朕的四个儿子叫过来,即刻商讨北伐大计!” 窦衡扭头看时,皇帝的四个儿子已经骑马过来了。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皇帝斥责窦衡。 “陛下,王爷们来了。”窦衡退下,给太子和王爷们挪地儿。 “父皇!”李芫麾气喘吁吁地抑住缰绳,躬身道:“檩军的部队尚未离开戎沧时,儿臣就察觉押送的车箱外有鸡毛和鸡屎,于是乘快马折回可汗的毡帐,与我老丈人当面对峙,他说因天气极寒,年初生活在罗荒野上的数千只猎鹰均已南迁,他还说,向戎沧借鹰的不止我大檩,还有远在西域半岛的大食,大食的国王还威胁可汗,说如果不借,三日内必灭戎沧。” 皇帝虎躯一震,不等李芫麾一口气喘完,就急命窦衡调转车马回戎沧支援。 李奕见李芫麾赶路赶得脸色煞白,此刻喘不上来半口气,便骑马穿插到李芫麾和父皇乘坐的金车中间,替李芫麾上禀:“父皇,戎沧和大食的战役在一个礼拜前已经结束,戎沧自此分裂为东西两个大部,西戎归属大食,都城设在三弥山,立邬鄯为大可汗,东戎的国主依旧是戎沧大可汗,都城设在乌侯秦水沿岸。” 皇帝抚胸长叹,眼神悲悯哀婉。 谈话的间隙,李晟炎给李玄成递了个颜色,两人的坐骑逐渐靠近,李晟炎趴在李玄成耳边低语,李玄成一边听着,一边看向李奕。 李奕的年纪虽小,但整日周旋在哥哥们中间,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知道李玄成这样看他是在警告他,刚才那番话为李芫麾解了围,就已经明目张胆地站在了太子党的对立面。 李芫麾喘了半天,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便接着李奕的话继续说:“所以戎沧可汗在打此仗之前,特意向大食隐瞒了戎沧向檩朝借一百只鹰的事情,避免战火波及檩朝刚建立不久的新政,可汗立书保证,今日先借二十只鹰,待立夏后再将余下的八十只补齐。” 皇帝顿足道:“东戎于我大檩有恩,待檩朝百姓休养生息后,朕定会率千军万马替戎沧可汗报了这个仇。” 车队继续前行,两日后在辰光门外停下,皇帝回太极宫休息,太子回东宫安歇,王爷们也各回府邸,留窦衡一人驻守辰光门,等待东戎郡主运来的二十只鹰。 傍晚,窦衡惶惶不安地赶过来,跪在殿外求皇帝饶命。 皇帝宽衣戴帽,裹了貂裘站在殿外的石阶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爱卿长跪不起,所谓何事?” “陛下!”窦衡呈上一张戎沧可汗亲笔书写的赠簿,上面写道:“癸未年三月十六,东戎借大檩猎鹦二十只,余下八十只将于四月末送至,结檩戎之好,系两国邦交。” 皇帝蹙起眉头,一眼就瞥见赠簿上的“鹦”字。 “陛下,可汗不识中原字,将‘鹰’字勿写为‘鹦’字,刚才卸下的两个车箱里,共清点出二十只成年的五色鹦鹉,十只新孵的幼崽,百颗。” 皇帝,“郡主荌莨何在?” 窦衡叩首道:“郡主……已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皇帝气道,“难不成可汗舍不得嫁女,又把我大檩的儿媳给绑了回去?” “陛下息怒,末将正命人查办此事。”窦衡说完,身后响起了马蹄声。 李芫麾唇色发白,下马时差点摔下来,皇帝身边的两个宦臣冲上前去扶,见李芫麾背上依稀渗出殷红的血迹,惊呼:“殿下受伤啦!” 李芫麾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窦衡,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父皇,儿臣两日前从东戎回来的时候,路上被一只花斑鹰啄伤,本以为小伤无碍,不料鹰嘴上嵌了一层涂毒的甲具。”李芫麾说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转身问窦衡,“窦将军,荌莨呢?她还没回来吗?” 窦衡咽着口水,“王妃她……不知所踪。” “什么?”李芫麾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在石阶上。 皇帝传来御医让李芫麾在殿内养病,李芫麾只躺了半日就急不可耐,想率五千铁骑去营救荌莨。 刚出大殿,一只五色鹦鹉从高空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鹦鹉通身红色,尾端一点鹅黄,他不禁想起了荌莨的那只红鹰。 李芫麾将鹦鹉捡起来,端在手心,发现鹦鹉的腿部有淡淡的伤痕。 鹦鹉站定后不停地叫着:“掖庭,掖庭……” 李芫麾凌厉的目光闪过一丝希望,他将鹦鹉放在肩头,骑马赶往掖庭。 【玩家长孙荌莨,你将猎鹰更换为母鸡,引发蝴蝶效应,让戎沧分裂为东西两个部落,违背了系统的原始设定,现在,你将面临如下选择: 一:任务失败,重启游戏; 二:段位降级,更换宿体。】 荌莨躺在邬鄯可汗的毡帐里,无奈道:“还是更换宿体吧。” 【好的,系统将为你匹配新的宿体……】
第4章 阿姩 “老六,别挡着我缫丝。” 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姑娘坐在板凳上,用漏勺捞出沸水里煮熟的蚕茧,待温度稍微冷却,用手剥出丝线的端头,从白色的线团里撤出一条细长的丝线,一绺一绺地分开,从丝眼穿出去,拉到响绪的滚轴上,再在木条上绷直,右脚踩着踏板上下摇晃,将丝线一圈圈缠绕在大关车上,左脚来了个飞踢,把一只企图捣乱的五色鹦鹉踢出廊道。 鹦鹉在院子里跳来跳去,扑棱着翅膀落到水池边,看见接水的木盆正往外溢水,扯着嗓子喊道:“阿欢!阿欢!” 另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姑娘从晾晒的衣物里窜出来,卷起胳膊上的窄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嘴里不停地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等她跑到木盆前一看,原来是水盆里的水溢出来了,她将木片从竹筒中间插下去,截断了水流。 “阿姩!”阿欢站在木盆前赞不绝口,“你才来了两日,就把这里的神鸟训得会说话啦!” 阿姩一边低头缫丝,一边回道:“那不是神鸟,那叫鹦鹉。” “这就是神鸟!”阿欢用湿淋淋的手把鹦鹉捧在掌心,觉得眼前这鸟和《山海经》里描写的凤凰一个样子: 有鸟焉,形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 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书上说凤凰有五彩斑斓的羽毛,花纹像文字的形状,这种鸟自由自在,食大自然的野果和甘泉,能歌善舞,见到它就意味着天下太平。 阿欢对怀里的五色鹦鹉喜欢的不得了,央求阿姩送一只给她。 阿姩皱着眉头,盯着缫丝机上断掉的丝线,对阿欢说:“你如果能让蚕丝不断线,我就送你一只鹦鹉。” “不许食言!”阿欢兴高采烈地跑到廊下,帮阿姩检查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她弯下腰细细询问阿姩缫丝的每个步骤,结果发现阿年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 “你放到一边的手柄是做什么用的?”阿欢问。 “我没用过,不知道它是拿来干什么的。”阿姩把“了”字型的手柄举在手里,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东西是不是要放锅里煮来着,我记得典事当时就是这样做的……” “不是煮啊!”阿欢哭笑不得,“这是打绪头用的,你趁蚕丝煮熟时用手柄把蚕茧打散,让丝线散开,然后再分绺上轴,这样能保证蚕丝质地柔韧,根根分明。” “哦——”阿姩恍然大悟,开始心疼自家的老六。 阿欢说完眯眼笑道:“那这鹦鹉是不是就归我啦?” “唉——”阿姩把头转向一边,摆手道,“赶紧拿走,趁我还没有反悔的时候。” 太阳消隐,月亮乍现,晚风拂过,脚踏板吱呀呀地响着,掖庭里除了阿姩还在廊下继续缫丝,其余人都合寝睡了。 阿欢怕神鸟飞走,就用麻绳把它拴在门外的柱子上,夜间鹦鹉叫了几声,门外闪过一个红色的灯笼。 典事掌灯进入耳房,质问熟睡的女婢们:“拴在门外柱子上的那只五色鹦鹉是谁的啊?” 阿欢听典事的语气不对劲,感觉那只鹦鹉像是从王公贵族家里走丢的玩物,她要是现在上赶着承认,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典事敲着门板,呵斥道:“你们要是敢互相包庇,就去西门外站成一排,扒了衣服各领五十大板。” “我们真的不知道……”女婢们哭哭啼啼地挤作一团,哀求典事放过她们。 阿欢小心翼翼地出列,指着门外廊下缫丝的阿姩,吞吞吐吐:“好像是……外面那个。” 典事自是认得外面那人是谁,便轻蔑地斜了一眼阿欢,“你想栽赃嫁祸?” 阿欢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奴婢不敢,只是略有耳闻外面那位会训鹦,就是让鹦鹉开口说人话。” “啧!”典事不齿道,“孤陋寡闻,鹦鹉本就会学人说话,你倒是乖觉,为了救一屋子的姐妹,让不在场的人替你们背锅,既然你这么爱出风头,那就随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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