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姩在水底憋着气,她也没想到池塘原来这么浅,害得她丢掉了一次潜逃的机会,她半蹲在水里,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结果没过多久,身后的水浪就一波接着一波漾过来。 “喂……” 阿姩感觉有人从背后拍她。 “你现在……喜欢这样玩吗?” 阿姩听背后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便浮出水面,转身一看,吓了个趔趄,脚下的淤泥滑溜溜的,她一个没站稳,仰面向后倒去。 淮王伸手从背后揽住阿姩,将她从水底托了上来。 阿姩下意识抓住两个骨骼分明的肩膀,从水底支起身子,面部从水波里露出来,下巴挂在对方的肩窝,一睁眼,水珠顺着湿发流进了眼睛,阿姩还没来得及抬手,脸上就多了几根细长的手指,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 阿姩再睁眼时,面前是一张白皙的面孔,透着清爽的微笑,挂着水珠的睫毛下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头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脸颊。 “淮王……”阿姩渐渐松开手,不知所措地站在水里。 李奕抹去脸上的水珠,红唇下露出皓齿,一见阿姩,他的笑就像被定在脸上了似的,两眼一刻不落地追踪着阿姩,“你是自己走上去,还是我背你上去。” “我自己走上去。”阿姩眨着眼睛,想把眼睛里的水挤出来,她抬起两只胳膊,在水面轻轻滑动,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因脚上粘满了水草和污泥,导致她前行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李奕一直跟在身后小心护着,他明明可以直接抱阿姩上岸,但那样的话就会失去很多与阿姩相处的机会。 阿姩小时候很瘦小,站在同龄人中总是矮一头,骑马的平衡感很差,射箭时总是射不中靶心,水性也不好,但有一点特别厉害,能写能画,心算速度能比过资深的算盘先生。 李奕与阿姩同岁,两人陪着对方一起长大,现在阿姩的个子窜高了不少,快到李奕肩膀了,样子也变了,从小时候的男儿气,出落成了一个大美人。 李奕对阿姩的喜欢已经到了偏爱的程度,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可惜阿姩是罪臣之女,皇帝当初一口否决了儿子的提婚。 阿姩好不容易爬上岸,两只鞋却被淤泥拖进了水里,李奕弯腰在水里找了一会,只找到了一只。 “现在没办法了,只能我背你回去。”李奕郑重其事地说,像在宣读一件大事。 阿姩展开双臂,催促道:“赶紧的,冻死我了。” 李奕听后大睁两眼,皱着眉头,愣在原地许久,以为阿姩被夺舍了。 阿姩见李奕的反应不对劲,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反思了片刻,赤脚踩在布满砂石的土路上,一边往前走,一边噙住眼中的泪花,“是奴婢不懂规矩了,奴婢自己能回去,就不劳烦王爷了。” “阿姩!”李奕追上来,一手握住手里的布鞋,另一只手抬起阿姩的腿,将她整个人架起来放在肩上,朝掖庭的方向一路狂奔,“我得快点把你送回去,不然就着凉了。” 阿姩破涕为笑,觉得这姿势有些奇怪,自己像只落水狗一样被叠在肩上,抱怨道:“我说王爷,你能不能换个姿势?” 李奕脸红道:“我第一次抱女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姿势。” 阿姩趴在李奕背上,耷拉着两条胳膊,无语道:“你们大男人抱女孩不都是公主抱吗?” “公主抱是哪种姿势?”李奕绞尽脑汁,用最无害的表情说着最虎狼的词,“上面还是下面?”
第6章 悬丝 沉香丝丝缕缕游弋在雕梁之上,掩映着一只木刻的狮子头,狮头长宽各约三尺,怒目圆睁,威风凛凛。 这是齐王府的□□,庭中建一高楼,分三层,站在顶层的瞭望台上可睥睨四方。 李晟炎坐在顶楼的长榻上,身披一件褐色长袄,手执一只细颈瓶,瓶身状如天鹅,从鹅嘴倾倒出的涓涓细流落入承接的铜制酒樽中,酒樽底下放置一盏圆形炭盘,温着酒樽中的葡萄酒。 阿欢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瞥了眼炭盘中燃起的猩红,宛如一只觅食的血口。 李晟炎递出桌角的手炉,“你要是冷,就用这东西暖着。” 阿欢向前走了几步,手指刚碰到炉壁的那一刻,滚烫的灼噬感刹那间蔓延开来,她下意识缩手,身体剧烈抖动着,“王……王爷想让奴婢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这条命是王爷给的。” “我让你拿着它。”李晟炎轻声说着,像只伏在草中的猎兽。 阿欢哆嗦着伸出手拿过暖炉,强忍着灼肤之痛。 “啧!”李晟炎伸手将暖炉打掉,呵斥道,“我让你拿着它,没说让你赤手去接,你可以用棉袖垫着,也可以用桌上的架子隔热,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然长脑子干嘛?” 阿欢跪倒在地,叩首道:“王爷教训得是。” “起来!”李晟炎命令,“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跪来跪去的,你要是能动动脑子解决实际问题,比你磕几个响头有用多了。” “是。”阿欢起身,低声道,“昨日阿姩赤脚被淮王抗进掖庭,路旁的宫人们都看见了,但淮王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淮王还提到了一只腿部受伤的鹦鹉,阿姩说那只鹦鹉名叫老四,一旦迷路逢人就喊‘掖庭’两个字。” 李晟炎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暮色下闪着肃杀的光,他用钳子夹起温好的酒,唤道:“这杯酒是赏你的。” 阿欢这次学聪明了,没有赤手去接,而是用钳子夹着放在风中晾了一会儿,待温度降下来后,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我希望你能弄明白阿姩到底训练了多少只鹦鹉,以及每只训鹦的名字和作用。”李晟炎说完,浅浅一笑,“这个酒樽是专属于你的,希望下次见面时,本王还能用它为你温酒。” 阿欢躬身言谢,出了齐王府,沿路买了些胭脂水粉,准备回去后送给同住的宫女们。 这是她与齐王的第二次攀谈,第一次是在秦王府门口中箭倒地后,被路过的马夫送进齐王府,她多半能猜到那支箭是齐王命人射向她的,但相处下来,她却意外地对齐王萌生了好感,齐王待下人如兄长一般,不苛求繁文缛节,也不吝啬倾囊相授,即便愚拙不堪惹怒了他,他也不会视下人的命为蝼蚁。 阿欢能得齐王赏识,觉得自己三生有幸,她把从齐王那里学到的东西,悄然运用到了昔日的姐妹身上。 回掖庭后,阿欢将购置的花钗水粉背着阿姩分给了一众姐妹,然后留下半根折断的簪子,笑嘻嘻地拿到阿姩面前。 阿姩露出同情的目光,“这真是别的宫人送你的?怕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扔给你还想让你欠她半个人情。” 阿欢将那半根簪子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对阿姩说:“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人家明明可以随手扔掉,却在最后一刻惦记起了我,这足以说明人家真心把我当朋友,不像你哦,缫废的丝线都偷偷藏起来……” 阿姩越听越不对劲,双手叉腰沉下脸色,“你要是喜欢收集破烂玩意的话,我大可以把那些废弃的丝线一根不留地送给你。” “好呀!”阿欢眨巴着眼睛会心一笑。 “你……”阿姩摇头道,“真是奇怪。” 阿姩回到耳房,将枕头下的丝线全部拿出来,重重地拍在阿欢手上,“都给你,行了吧!” 阿欢换了副委屈的表情,“阿姩,我错了。” “停!”阿姩堵住阿欢的嘴,“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再乱翻别人的床铺。” 阿欢使劲点头,眼里蒙着雾水。 阿姩气呼呼地回到廊下,抬头望着周围的花花草草,派遣着心中的不快,一炷香后,她重新架起柴火,熬煮着锅里的蚕茧。 距离李芫麾约定的三日期限还剩两天,阿姩确实凭借自己铤而走险的方式获取了一些可靠情报,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李芫麾贪得无厌,掌握了秘密之后又把她给杀了,她不能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至于阿欢,阿姩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今天让老六出门尾随,回来时叼了一枝白色的石榴花,她记得有个人在草原上赋诗调侃他的兄弟:“齐王府前生白花,石榴树下遮黑面。” 意思是齐王肤色发黑,总怕别人嘲笑他又黑又丑,于是在王府四周种满了白石榴花,时人道:“一白遮三丑。” 花的白色与蚕丝的白色相近,于是阿姩连夜赶工,一共缫出了几十根六尺长的丝线,从中挑出最好的十根,再用蜡液将其黏成一股,既增加了丝线的厚度,又强化了其韧性,丝线两端各系一个铁制的杯罩,一个挂在老四嘴上,另一个藏在石榴花丛中。 老四是几个鹦鹉中的学人精,前几日不知学谁说话惹恼了人家,被赶出掖庭,腿部也被打伤了,跌跌撞撞地飞进秦王府,逢人就喊“掖庭”。 拜老四所赐,住在秦王府的李芫麾听到“掖庭”二字便顺藤摸了过来,然后,阿姩就无缘无故地成了李芫麾的马仔。 害了自己的主人后,老四不仅不知悔改,还三番五次地学人说话、惹祸上身,掖庭的宫人们便成立了一个捉鹦小队,但凡瞧见一只通身红色、尾端一点鹅黄的鹦鹉就用各种工具驱赶。 顽强的老四被宫人一棒子抡出宫墙后,又身残志坚地飞往秦王府,正巧在路上遇到李奕,李奕听鹦鹉一直喊“掖庭”,担心阿姩那边出事,便先将老四带回府上包扎,后命匠人磨制了一只刻有阿姩名字的玉镯,并与阿姩约见于避风亭。 阿姩每晚加班缫丝的事人尽皆知,所以宫女们入睡时仍不见阿姩是常有的事,阿姩经常趁着夜深人静带老四潜出去,一路上躲躲藏藏,成功避开街上的巡逻后,她沿着天街走到头,拐进永福坊,让老四飞到齐王府的屋檐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阿姩趴在草丛里,将丝线拉直,把杯子罩在耳朵上。 过了一会儿,只听杯子里传来老四的模仿: “睡吧。” “行” 府门没有开关的声音,但府上的灯都熄了,阿姩猜这两句应该是李晟炎和他老婆的对话。 阿姩又趴在草里等了半个时辰,再没有其他消息传来,阿姩小心翼翼地从草里爬起来,沿原路折返掖庭。 今夜虽然空手而归,但最起码把老四这个卧底安插在了齐王府。 距离李芫麾约定的三日期限还剩一天,阿姩莫名紧张起来,她将外出的时间从丑时提前至子时,按照原定的计划赶到王府的院墙外,取下藏在石榴花中的杯子,趴进草里。 忽而,杯子里传来一句令阿姩瞠目结舌的话:“秦王死,太子安。” 阿姩趴在地面,能明显听到自己心跳加快,呼吸声也越来越沉重,紧接着她又听到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辰光门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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