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看着她一脸纠结又难以拒绝的模样,感受到了顾修远平日里逗自己的快乐,她不动声色地循循善诱:“这香囊对你很重要吗?可是要送人的?” 苏泠烟被她说中,心虚地摇头,薛竹隐淡淡看她,并不说话。 过一会儿,苏泠烟败下阵来,咬了咬唇,难为情地说道:“过几日就是陈迈的生辰,我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只好送一个香囊给他。” “噢——”薛竹隐意味深长地拉长调子。 送香囊这种贴身佩戴的物件,那已经到两情相悦的地步了? 苏泠烟着急慌忙地解释:“我们没什么的,是因为我不知道送什么,他的香囊又破了,我才想着……” 她不敢抬眼看薛竹隐,眼睛有点红,快要哭出来了。 薛竹隐淡淡地说道:“我还没说什么。” 苏泠烟像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孩子,垂下头闷闷地说道:“竹隐姐,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先生和干娘?我不想他们知道。” 薛竹隐没有戳破那日在亭子里的事,只是问道:“你喜欢他吗?” 苏泠烟没有否认,但仍然不敢抬头看她,绞着手指,大滴的泪滑过脸颊,声音哽咽:“我怕他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就不喜欢我了。” 她低着头,肩膀抽动,恨不得找个角落把自己缩起来。 她刚到陈家的时候,陈先生和干娘顾念着她失了父母,对她事事迁就,总显得客客气气的。她很感激,但总觉得自己不能融入这里,慢慢地连吃饭也不想出现在桌子上,陈先生便让人送饭到她房间。 陈迈那时候十六七岁,正是叛逆的年纪,想着法子捉弄她。有一回抓来一只死螳螂放在她书里,她看见被吓了一跳,也不闹,只对着那只死螳螂默默流眼泪,想着要是爹爹还在,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陈迈忽然从窗子里翻进来,气冲冲地夺过那本书,丢到窗外的花丛里。那天中午,他执意拉着她去饭厅和大家一起吃饭,又拉着她去烟花工坊看他做烟花。 从那天起,好像她的每一日都被他填得满满的,两人同出同入,陈迈总是一副昂扬振奋的样子,渐渐地她脸上笑容也多了些,不知不觉就好像和每个人都亲了起来。他很护着她,连陈远都开玩笑说,陈迈对她好得恨不得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妹妹。 直到那日,干娘说为她找了郎君相看,她自觉不能一直赖在陈家,乖乖去了,陈迈把她从茶楼拽回来,在她会见郎君的隔间,把她堵在墙边,气急败坏地亲她。 她才看清他此前一直隐隐约约的心意。 可是她很害怕,干娘操心陈迈的事情,也有找女郎为他相看,都被陈迈一一回绝了,不少岭南人家敬慕陈先生高义才名,都想和陈家结亲,皆是些颇有家底家世清白的人家。陈迈研发出火器,在宁州一役中立下大功,不少人家又蠢蠢欲动,想来府衙拜访陈先生提结亲的事情。 自己不过一介孤女,连零用钱也要仰仗干娘,不如别人有爹娘疼爱照顾,又有那样屈辱的过去,配不上那么好的陈迈。 陈迈是看她可怜,才对她好,可他要是知道她曾为人禁脔呢?又会如何看她? 她的眼泪流个不停,连空气都变得悲切。 薛竹隐只是想逗逗她,故而严肃了些,没想到把她问哭了,她有些慌乱,掏出刚刚那方帕子小心地为她拭去眼泪。 她知道苏泠烟在意过去的事情,握住她的手给她底气:“此前的事情并非你之过,陈迈若是知道这件事就嫌弃你,我也断然不会答应让你嫁给他。你若不想他知道,我和修远永远替你瞒着。” “我就要走了,总要知道先生师娘对你们的态度才好放心地走,那边我去说,你不用害怕。你若是要嫁她,当他的义妹总不合适,你做我的妹妹,改和我姓,我给你备丰厚的嫁妆送你出嫁。或许过个一年半载的你们成亲了,我还能找个由头来岭南见证。” 苏泠烟泪眼婆娑的,眼中泪水盈盈,点了点头。 另一边,顾修远和陈迈的谈话轻松得多。 顾修远躺在陈迈的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早看出来你对泠烟不一般。” 陈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拉着他的袖子央求他:“顾大哥,你去帮我说服我爹娘好不好,我怕他们知道我喜欢泠烟,会打死我!” 顾修远笑笑:“师娘对你的事情头痛得很,泠烟又是她当亲女儿看的,这不是皆大欢喜?” 两人没聊几句,就到后院看陈迈改进的火器去了。 薛竹隐见苏泠烟哭得有些难受,便让她歇息一会,轻手轻脚把房门关上了。出来看到顾修远站在廊下等她,见她出来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过去。 薛竹隐和他对视一眼,问道:“你那边如何?” “陈迈那小子怕自个说了会挨打,巴不得我去和先生说,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薛竹隐点了点头:“泠烟有些害羞,不过她也属意小迈,我收她作我的义妹,给她备嫁妆。” 两人并肩打算去堂上找陈先生,从后院厢房过去,一路沿着大路便到堂前,薛竹隐有心要拣小路走,指了指花园:“这边。” 小园幽静,一路穿花夹树而过,园子里还布置了小桥流水的景致,假山错落。 薛竹隐留心着周围,见四下无人,偷偷把手靠过去,去顾修远袖底寻到他的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大,薛竹隐只能握住他半个掌心。 她偷偷低头看一眼,两个人宽大的袖子垂在一块,看不到袖底交握的手。 她有些心虚,装作手里只是多了个物件,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走。 顾修远轻笑两声。 薛竹隐有些羞恼:“笑什么,不是你说要我主动的吗?” 顾修远无辜:“我不能笑?我被你偷偷摸摸占了便宜还要像你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路吗?” 她不主动又被顾修远埋怨,主动了被他说是占他便宜,薛竹隐气得要把他手甩开。 顾修远轻轻巧巧地颠了一下她的手,包裹着她的掌心,看起来仍像是他主动握住她手似的,挑眉看她:“就这样?” 薛竹隐知他就是喜欢得寸进尺,默不作声。 走到小径上,顾修远猝不及防地把她拉进一旁的假山山洞里,凑在她耳边问:“知道这种山洞都是用来干嘛的吗?” 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喷薄在她耳后,山洞的石壁上还长了些翠绿的苔藓,饶是阴冷清凉,薛竹隐还是觉得太热。 她知道顾修远想说什么,但她就是不说,淡淡答道:“用来把下人迷晕了借机干大事的。” 把苏泠烟救出来的时候,她的确这样干过。 顾修远不过逗逗她,见她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有些微的失望,况且还有正事要做,拉着她想出去。 薛竹隐拉住他的袖子,趁他不备,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从山洞出来,薛竹隐埋怨他:“你不是说接下来都不再会主动,要我主动了吗?你刚刚还……”
第99章 她本来是想着亲一下脸颊就算了的, 结果顾修远手疾眼快,搂着她的腰带向自己,低头亲了上去, 亲到她站不稳了才停下来。 薛竹隐替他抚平衣裳上的褶皱,又掸去他身后靠着石壁沾上的灰尘和苔藓, 才和他从山洞里出来。 顾修远回答得理直气壮:“那是你先主动的, 不算。” 陈先生正在堂上和高州太守商量公事,见薛竹隐来了,招手让她过去:“竹隐,我与何大人正在商量输水的事情,栗水河近来水质不佳,何大人想着从城北的定康河引水入城供百姓取用, 奈何输水的铜管造价太高, 高州负担怕是吃力,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薛竹隐沉吟半晌,说道:“我见高州山岭上修竹极多,以竹管代替铜管如何?中间掏空,一竿一竿接起来用, 这样如果哪一节坏了或是有脏污,还方便清理替换,成本也低些。” 何太守喜道:“高州百姓在家中也时常以竹管来接水的, 这个法子或许可行!” 薛竹隐说道:“先试试吧, 若是不行,款子上有困难, 我再向朝廷请求拨款。” 陈先生点点头:“那我到时候再给你去信。” 说完正事, 薛竹隐又问道:“泠烟如今也不小了,先生对泠烟的婚事可有什么打算?” 陈先生看向师母, 面有愧色:“我叮嘱含香为小烟儿相看,但岭南配得小烟儿的男子极少,是以一直不顺利。” 薛竹隐喝一口茶,说道:“我看小迈与泠烟年纪登对,互相也是知根知底的,感情也融洽,想为他二位做个媒,先生以为如何?” 她怕苏泠烟脸皮薄,没提二人两情相悦的事情,只说彼此登对,有意做媒。 陈如寄有些惊讶:“先不说陈迈那小子配不上小烟儿这么个好姑娘,你可是忘了他们是义兄义妹,你一向最是守礼持正,怎么这点也没考虑到?” 顾修远也说道:“阿迈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人也聪敏,对别人咋咋呼呼的,唯独对泠烟还耐心些,泠烟嫁给他不会委屈。” 含香夫人在一旁听着,也附和道:“我当小烟儿如亲生女儿一般的,舍不得她嫁出去,若她不嫌弃我们家阿迈,那是最好了。” 陈如寄还是有些顾虑:“陈迈是个不成器的,泠烟嫁给他,怕是辱没了,也不知苏朗会不会生我的气。” 顾修远见陈如寄有所动摇,趁热打铁:“我们也就是替两个孩子开个口,不如把他们叫过来,若彼此都愿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陈先生点点头,陈迈和苏泠烟被双双叫到堂上。 含香夫人拉着苏泠烟的手,面目慈爱,语调温和:“小烟儿如今也不小了,我此前为你找的郎君不大合心意,你可看得上我家阿迈?以后就在我陈家待一辈子,我们都会对你好。” 苏泠烟头低得下巴挨到了胸口,良久,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含香夫人,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含香夫人满意地笑了笑,又转向陈迈,还没开口,陈迈迫不及待:“愿意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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