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席摆在景园前院,几位受邀赴席的客人,都在日暮时分陆陆续续到了。 最后一个到的是中书令姚瑞,此人曾是英宗开景帝的潜邸男官,今年五十大几,当年一路跟着开景帝,从楚王府长史,到开景帝登基后出任吏部右侍卿,随后又外放做了五年江南道总督。有了这封疆大吏的资历后,他又顺利回到朝中进入中书省,先是出任左侍卿,并在开景帝驾崩前两年,被提为了中书令,位列四大顾命之三,正经是个先帝心腹遗臣。 要论朝中立场,他从未公开站到过jsg姒太后或先太子姬月那边,也没有在党政激烈的那几年里,向当时还是梁王的延兴帝有过任何试探,似乎只是一心向着开景帝。 但姬婴对此人的履历调查很久了,知道他本是湖州人,当年参加科举受过江南本地缙绅资助,后来他在江南掌权期间,没少在政策上为豪绅们谋福祉,在朝中属于是江南党的一员首脑。 当年玉京门事变,他也是主要参与人之一,他的名字,在妘宫的手札里,就写在太虚观清风老道的名字下面。 姚瑞被执事人领进景园前院堂屋里时,这一晚前来赴席的人,都正坐在屋中吃茶。见他来了,众人都放下茶盏起身拱手相迎,只有坐在上首的姬婴仍端着茶盏在闻香。 待跟众人打过了招呼,姚瑞才笑呵呵朝姬婴拱了拱手:“老臣来迟,请殿下勿怪。” 姬婴知道他这是故意来迟,就为了端着些身份,于是也缓缓放下茶盏笑着说道:“姚中书是今日首席,又是本王的顶头上司,压轴到场原是应该的。” 她说完站起身来,请众人往旁边花厅入席,此时正是春末夏初,景园中花草繁盛,往花厅走的游廊上,不时有清风吹过,送来花香阵阵。 等众人在席间坐定,很快有执事陆续将菜一一端上桌,定睛细看连盘子带菜式,全是宫中的标准,一旁侍立的也都是宫官。 姬婴笑道:“我今日算是讨了个大便宜,在家中请客,用的还是皇兄从宫里送来的席面。”说完又有几个执事给各人杯中满斟了葡萄酒,她才接着说道,“但我也不是一毛不拔,今日这酒是月前才从西域快马送回来的,大家尝个新鲜吧。” 说着便有执事在一旁开始为众人布菜,姬婴因席间有妫易和姚衡两位在,都是曾同她一起在漠北有些经历的人,遂也不免谈起草原上的往事来。 但妫易一向话不多,所以基本上都是姬婴和姚衡在闲聊,姬婴见她这日满面春风,知道她是在为妹妹姚灼调回京中任职开心,于是也笑道:“璇玑这几年调入御史台,不再出使,想必日子也是闷得很,如今好了,明心将军回京重整虎贲军,你姊妹二人又得团聚了,今日在我这里,得吃杯双盏。”说完举杯同她两个碰了一下,旁边妫易和中书令姚瑞也跟着陪了一杯。 等众人都喝过一轮,又吃了些菜,姬婴见妫易端着酒杯细品味道,遂笑问她:“今日这酒,容简尝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 妫易这时已喝过三杯,想了一想:“我尝着这酒不像波斯国产的,滋味更清甜些。” “你舌头灵,这是察合汗国出窖的。” 从打姬婴自封地被开景帝一纸诏书,调入鸿胪寺管理西域商道和赛音山牧场,这几年给户部增添了不少进益。而中书令姚瑞自先太子姬月薨逝后,也临危受命,接手了从前一直由姬月掌管的户部,所以他现在身上还兼着户部尚书职。 他接手后才发现,国库在姬月前些年拆东墙补西墙后,又加上华州地震赈灾和先太子先帝两场国葬,如今已是十分空虚。 此刻他听说席间的葡萄酒,竟来自察合汗国,这却比往常从波斯运回中原更近便了,单这一项又不知能为朝中添多少关税酒税,不禁眼中一亮,问道:“殿下这是又为西域商道开拓新商品了?” 姬婴笑着点点头:“以前咱们从波斯国引进葡萄酒,费时费力不说,关税还收不到多少,到了中原还卖出天价,钱都叫商户赚走了。往后若是改从察合汗国引进,路程缩短一大半,品质也不比波斯差,产量高价格低,只要把源头控制好,咱们官府也能多一个进项了。” 中原的酒一向是由官府管控的,通常有资格卖酒的店家,都是按季拿着牌照向曲院购买酒曲,回去自行酿造,出窖售卖时,还要再向官府购买售酒许可。 但这两年,几个产粮大省收成平平,为减少粮食损耗,官府接连收紧酒曲数量,私自酿造出售也罚得极严,多少商户拿着钱,买不到酒曲,而其它酒种的数量,又填补不上市场空缺。 若能打通察合汗国这个新商品,倒是能很好的把这一块填补起来,毕竟西域葡萄酒在中原还是非常受欢迎的,到时候不损耗中原粮食,各大商户有酒能卖,官府也有多重税可收,这是多赢。 姚瑞想到这里不禁有几分心动:“若能如此,可谓是造福多方了。” 姬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妫易,笑道:“皇兄如今登基尚不满一年,虽说各国都已发来国书问候,表面平安无事,但西北边疆能不能持续稳定下来,让咱们得以把这商路打通,还得要看妫节度的了!” 中书令姚瑞到这时,算是明白魏王今日摆宴的真正目的了,她这是担心妫易新接手河西节度使,远在边疆,若没个强有力的靠山,极容易被朝中挑刺,所以今日拿酒税做条件,要拉着他这中书令,一同保这位新任节度使把位子坐稳。 他想了想,随即举杯呵呵一笑:“圣上洪福齐天,先有姚将军出手勤王,顷刻间消弭了一场叛乱,又得妫节度驻守西北,来日边境和京城必然都是固若金汤。我老朽忝居中书令,又兼管着户部,终日为国库里几两银子奔波,只要边境太平,海内安定,就算是不负皇恩了!” 姬婴静静看着他说完了这番话,心想这老狐狸精真是滑头,这话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不过今晚席间有宫人在侧,话不能明讲,意思到了就行,于是她也举杯笑道:“姚中书说得好,咱们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为了圣上的江山,和衷共济,和衷共济。” 说完众人又喝了几轮,后半程姬婴还请出了新收的几个小戏郎,清清静静地唱了几支曲子,大家都听得颇有滋味,唯有姚瑞面上有些不大自在,似乎是不愿意见男子在旁卖笑的景象,但碍于魏王的地位,又是她做东,只能勉强忍耐。 这一席没喝到太晚,不到二更便散了,姬婴亲自送了众人出来,想着妫易大约再有半个月就要离京回凉州赴任,而再过七日正好又是姬婴的生日,于是她又邀众人七日后再来赴大宴,也算是给妫易送行。 接下来的几日里,长乐公主在宫中陪姒太后住了几天,朝中见她二人果然未受姒丰谋反案影响,姒太后似乎对还政之事也欣然接受了,宫中暂时一片祥和。 只是众人都知道,姒丰谋反案还要继续调查,朝中也还要派人跟随新任河西节度使上任,一同前往凉州抄检姒丰府邸,如今恐怕只是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很快到了五月廿八,魏王姬婴的生辰,她在景园大摆筵席,邀遍京中各宗室朝臣,长乐公主这日也来了,还有妫易和姚衡姚灼,都是午后就到了。 这日晚宴前还有一场午茶会,众人都在花园中赏花闲聊,魏王世子姬嫖也带着小妹图台雅,在这边花园东南角一处小靶场里射箭耍子。 今年六岁半的图台雅,才开始学射箭,此刻她正走上前,张开自己特制的小木弓,朝着靶心射了一箭。 不料她用力过猛,那支练习用的无镞之箭,撞到了靶心上方的木板,朝着另一个方向横着飞了出去。 恰巧姬婴这时正带众人从花园亭中出来,要往正堂走去,刚转过花园东南角回廊,正到小靶场附近。 妫易眼疾手快,瞧见了那支朝这边飞来的箭,轻轻一伸手用两指夹住了。 这时姬嫖和图台雅都跑了过来,妫易回头见到那个年纪小些的女孩,一头乌黑细卷发,一双黑葡萄一样大而明亮的眼睛,圆圆一张鹅蛋脸儿,眉眼神情分明又是一个察苏。 当年那个被她裹在怀里,从科布多城漫天大雪里抱回来的小小幼儿,一晃已长这么大了。
第108章 飞雌鹰 这些年, 姬婴与妫易私下通信从未断绝,一般每两三个月就会有一封,妫易在每封信的末尾, 总会问一句图台雅是否安好。 姬婴回给她的信里也都会写两句图台雅的近况,除此之外, 她还会附上一张花笺,上面是图台雅的一只小手印。 那些花笺她都仔细收了起来, 这几年她看着那小手印一点点变大,也能感受到她的成长, 只是此时猛然一见,还是让她觉得时光过得jsg飞快。 姬嫖跑来见众人都在这里,又见那飞偏的无镞箭没有打到人,笑着朝众人拱了拱手:“叫大家受惊了。” 姬婴是后来才回头看见有箭飞来, 又看到她两个跑来,也笑了:“这却是怪我,偷懒带着大家抄了个近路,忘记了这边回廊附近是这两位小射手的地盘,咱们险些都成了猎物。” 众人听完都笑了一回,妫易见图台雅跟在姬嫖身后,还有几分拘谨, 猜到这箭应该是从她手中那张小木弓里飞出来的, 遂蹲下将箭递回给她:“我猜是你方才松弓弦时,手腕绷得太紧了, 对不对?” 她看着妫易, 懵懵懂懂点了点头。站在旁边的姬嫖还认得妫易, 笑道:“将军若得闲,请给我们指正指正吧。” 姬婴带这一行人从花园里回正堂, 也是想借机叫妫易见见图台雅的,不想却在这里提前碰上了,于是她走上前笑道:“她两个的骑射师傅今日例休出城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喝我的寿酒,我对这些是一窍不通,难得容简将军碰巧在这里,劳你给两个孩子解惑一二,我们自往堂屋吃茶等你。” 妫易本也想着再跟图台雅说两句话,见姬婴这样说,便顺势答应了,等姬婴带其余人照旧往堂屋方向去了,她才同姬嫖和图台雅两个人一起出了回廊,往小靶场走去。 妫易在靶场这边,给她两个演示了一回,又帮图台雅调整了弯弓时的手腕,果然这次准头强多了。 练了几回,见图台雅的弓弦有些松了,妫易便在旁边长椅上坐下来给她换弓弦。姬嫖和图台雅也走过来在她边上坐着休息,一左一右问起战场上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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