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史大夫见长乐公主动怒,险些把驸马打杀,也走上前来说道:“驸马有错当罚,但公主也不宜在府中动用私刑,此事还该交由宗正寺处置,再报与皇后知晓。” 姬云手上的马鞭这时也被总管接了过去,她甩甩手,在院中大椅上坐了,冷冷看着驸马,对那御史大夫说道:“我知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带着你的人去吧。” 不待那御史大夫再说话,姬云便抬手送客,等执事人将外人送走,关起府门,她才从椅上起来,走到驸马面前。 因吃了十来鞭,那驸马浑身是血的伏在地上,只一味喘着粗气,被这一场突变惊得说不出话来。 姬云蹲在他身前,看了看那张如玉俊颜被抽得血肉模糊,冷冷说道:“从前是我太过纵你。” 说完又站起来转过身往堂中走去,腰间缀的轻罗玉带随她走动,被风带着划过他才受了伤的脸颊,刺得他一激灵,随后他听到姬云渐渐走远的声音:“把他父亲叫过来,接他出去,这驸马我看也别做了。” 府中长史见今日事闹得大,叫宫中知道了恐怕又有一场气生,尤其这驸马是世家出身,才学仪表都是顶尖,是开景帝亲自点选的,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废的。 那长史又想到今日姬婴离城前曾打发人来说,如姬云有事可往青腰山寻她,想到也许能求魏王前去瞧瞧,等宫中知道了这事,也好帮姬云说个话。 姬婴默默听完这事,低头想了半晌,这时车厢中倏地一暗,是进城了,她抬头往车外看了看,才对那长史说道:“先去公主府,待我见过阿云再说。”
第65章 惜秋华 姬云的长乐公主府, 座落在上阳宫右掖门外的观德坊,这园子是姒皇后为她精心修造的。 府邸大门外的青龙街与伏虎寺后墙相邻,街道两侧只有公主府大门和两边侧门是朝街内开的, 整条街等于是专门为姬云出入铺建的,从头至尾都是整块的平雕花铜钱砖, 与坊内其它街道路面比起来,更显华贵富丽。 连姬婴坐在车上也感受到了, 一转进青龙街,车轮行驶在路面上不仅更加平稳, 而且格外安静。 自从她受封魏王开府以来,接连日无睱晷,这还是头一回登门到长乐公主府来。 车子停在了街西府门边,那长史欠身请姬婴下车, 这时门口有执事人见那车上挂着“魏”字灯笼,忙都走上来迎接。 从西门进府后,那长史又请姬婴上步辇,经过正堂时,只见一帮小厮跪在堂屋外的影壁墙下面,不知在擦些什么。 姬婴转头见了,也定睛瞧了两眼, 陪在她身侧的长史见状, 走过去要看看是在擦什么,不想到了近前发现那地上竟是血迹。 这影壁墙可不是早上驸马挨鞭子的位置, 那长史忙问是怎么回事, 有个年纪大些的小厮起身走来, 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得她不禁脸色大变。 等她离了那几个小厮往里面赶上姬婴时, 步辇已行至中庭小花园来了,姬婴见她来,忙问何事。 那长史侧身低声说道:“是穆国公府上二爹来接驸马,见闹成这样,劝了公主几句,语气没有太恭敬,也被公主抽了一鞭子,正好打在脖颈上,流了不少血在地上。” 姬婴一惊:“可伤了性命不曾?” 长史摇头:“那倒没有,听小厮们说,他走的时候还捂着脖子叫屈,精神头挺足,想来性命无碍。” 姬婴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方才话中所说的穆国公府上二jsg爹,正是那驸马的父亲,穆国公的弟弟,这穆国公爵位历经本朝七代帝王,世代簪缨,在朝中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世家。 如今袭爵的男国公嬴渊,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见到弟弟和姪男都被公主打了,必然心中不忿,来日朝中免不了一场好闹。 姬婴这样默默想着,步辇已在姬云起坐的后院庭中停了下来。 姬云听执事人来报说魏王到了,忙从后屋走出来迎接,出来见姬婴已在庭中下了步辇,走上来歉笑道:“头回登门,我本该到街口去迎才是,劳动媎媎跑一趟,还要独自坐辇进来,真是失礼!” 姬婴笑着拉过她上下瞧了瞧,见她这日穿着一件鹅黄软罗短衫窄袖常服,像是要去打马球一般装束,笑问道:“阿云今日一顿好鞭,现下可解气了?” 姬云笑嗔着朝那长史指了一下:“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急急把媎媎接了来,白为我担忧,可真有你的。” 那长史忙低头作揖回道:“属下实在是担心圣人见罪,这才斗胆去请了魏王殿下,来日好歹能帮着公主说和说和。” 姬云听了轻“哼”一声:“我做的事,我自然敢当,犯不上拉旁人下水,我知你是好意,去吧。”说完只是拉着姬婴往后堂屋中走去,那长史仍一直低着头,直到她们连同执事人都进了堂屋,才又在外面行了个礼,缓缓退了出去。 进到堂屋后,姬云拉着她又转过一座屏风,来到一间小茶室中,待执事人将茶具茶粉和银壶等物拿进来,才转身将门关了起来,只留她二人在内自家点茶闲话。 姬婴坐在她对面,看她细细挑选茶粉,便伸手将茶筛子拿了过来,两个人都各自选好茶粉,姬婴筛茶,姬云取火候汤,又将茶盏熁过,一人一盏,各自点起茶来。 见姬云一直没提起今日的事来,姬婴也便不问,直到喝上了茶,姬云抿完一口,轻轻放下茶盏,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要不明日我装病吧。” 姬婴被她这一句逗笑了:“才刚还说敢作敢当,此刻怎么却又退缩了?” 姬云叹一口气:“只是想到父皇必然又要啰嗦,指不定还要罚我,怪烦的。” 自打姬婴回到洛阳,这几个月的宫宴和府宴上,都甚少见姬云带驸马坐席,只有前不久金帐汗国来使时,也是在太子姬月府上,她才带了驸马前来,姬婴远远瞧了一眼,生得确实极其俊俏,只是神情看上去有些高傲。 又加上姬婴不时从与姬云的闲谈中,听出这几个月她与驸马总有拌嘴,感情也早不及刚成亲时那样好了,前阵子又因她抬举府上一个乐技小郎官,驸马为此也闹过几遭,在姬婴看来,是她早已有了要废驸马之心。 于是姬婴低头一笑:“此事是他有错在先,你虽动手有不是,但打也打了,往后总不能留个花了脸的驸马在身边,明日我先同你一起去跟皇后娘娘说一说,圣人那里也好过得去,只是太子那边,我有些拿不准……” 姬云的这位驸马,说起来也有些才气,十五六岁时就在族中长兄的烧尾宴上即兴作诗十首名噪一时,而在被开景帝相中指为驸马那年,又正新科及第,若不做驸马,以他的家世,也必定仕途顺遂。 所以他做了驸马后,心中有些不平,总是端着些姿态,大部分时间都是姬云让着他,直到后来他与各皇室宗亲熟络了些,又碰上太子姬月也是个爱诗之人,只是自家水平欠佳,遂时常请他到府中宴饮作诗,认真拿他当兄弟待,这才使他渐渐不再抵触驸马这个身份,与姬云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算是好了几年。 如今出了这事,除了开景帝可能会不悦外,第二个要为驸马打抱不平的,应该就是太子了。 姬云想到姬月,随即皱起眉来:“大哥那里确实有点麻烦,前阵子还说要给他个官职,我不依,哪有做了驸马的人还出去抛头露面做官的,为此也吵了一场,要是知道了今日的事,大哥肯定又要来劝,罢,我不见他就是了,横竖这个驸马我是不要了,任谁劝也无用。” 姬婴听她这样一说,垂眸飞快地想了片刻,自从她受封藩王以来,朝中一直有人上表,明里暗里说她不宜长久留在京中,应当尽快到封地就藩,只是开景帝指给她的那块封地首府邺城,并没有够规制的园子,又加上金帐汗国来使,才许她一直留在京中。 但如今使团已走,将来邺城王府修造好了,她难免又要被驱离出京,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琢磨着,准备找个机会攀上太子,谋个事做,眼下看驸马这事,倒有些可利用之处。 她见姬云盏中已空,另点了一盏茶递给姬云,轻轻笑道:“太子抬举驸马,也不过是看在你的面上,哪有个为了妹婿得罪妹妹的道理?” 姬云接过来品了一口,与她自己点的相比却是另有一番滋味,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冷“嗤”一声:“他总是那样恃才傲物,想着做驸马阻碍了他青云直上,却从不想没有这个身份,他能像如今这样在太子府当座上宾?离了我,也不过就是个会写两首诗的清客,纵有家世,也只是国公府的旁支,算得了什么?一想到从前他还敢当面跟我甩脸子,这顿鞭子我真是抽晚了!” 她这一番话,倒更叫姬婴看清了这位集万千之宠的天家公主,是怎样的肆意性情,男人对她来说,喜欢时可以容让几分,不喜欢时便踩入泥潭,不曾有丝毫犹豫,也没见后悔不舍,干脆利落,是姬婴喜欢的脾气,于是笑着附和她道:“国公府上养男失德,他父亲那一鞭子也挨得不怨。” 二人在茶室内说了好一会儿话,姬云又留她在府中用过晚膳,相约明日一早先进宫给姒皇后请安,姬婴应了,至晚间才上车回到景园安歇。 第二日一早,果然穆国公嬴渊在朝会后,到开景帝面前诉苦,说长乐公主昨日先把驸马打了,又把前来相劝的驸马父亲也给打了,却将驸马前夜在太子府上酒后无状一节事隐去,避重就轻,说得自家负屈衔冤,开景帝闻言一怒,连声催宫人叫姬云立刻到两仪殿来。 传口谕的宫人才出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姬云便到了殿内,却是跟在姒皇后身后,旁边还有陪同进宫的魏王姬婴。 开景帝见状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令众宫人都退出殿外,单留了一个近侍在侧传话。 姬云不慌不忙地走到御前,将前夜太子府宴席上的事,以及御史大夫到公主府上讨说法等语说了,穆国公在旁听了一言不发,开景帝见又牵扯了更多人进来,扶额叹道:“将太子和御史大夫都叫进宫来。” 这时姒皇后款步上前,却说:“不必这样兴师动众,此事我一早也听说了,驸马的确德行有亏,鞭虽挨了数下,到底只伤了皮肉,不算多重,说起来也不是急事,若果然有冤屈,待驸马同其父养好了伤,自家前来分辨,也免得穆国公只听了一面之词就前来告屈。”说完她又冷冷斜了一眼嬴渊,他一见立刻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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