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比起从前,这两年日子的确是好过多了,这样一想,姬月心里又舒坦了几分:“你说得也是,不说这些了,你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姬婴在鸿胪寺和国子监的职司,都是从太子这讨来的,所以总要不时跟他说说那两处的进展,她微微低着头,将最近鸿胪寺往西域派遣通商使团的事说了,又讲了讲国子监近日事务,说那一批漠北学子如今在国子监中进学十分勤谨,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是把给姬嫖请师傅一节事隐去了。 姬月听她说完,缓缓点了点头:“这也多亏有你替我忙这两摊子事,否则我实在分身乏术,尤其国子监,我是最不爱去的,那祭酒老太太真是忒拿架子了,仗着自己做过帝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每回我去,说起话来,她坐得安稳,倒叫我站着,这是什么规矩?还当这是先帝在的时候呢?” 姬婴静静听他说着,却没jsg搭话,想来朝堂之上,不管当初在先帝朝有多少体面,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开景帝面前,都还得是恭恭敬敬的,满朝文武,敢坐着给太子训话的,除了这国子监祭酒,大概也没有旁人了。 见她低着头没说话,姬月又说道:“年前我曾和你提起过,要重新派人去接管燕北五州府衙的事,你还记得么?” “记得,想来人应该都已选好了?” 姬月叹了一口气:“选是选好了,但是卡在了御史台,这也是我今日叫你来,要说的正事。” 姬婴端正坐好:“有什么我能效劳的,请大哥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那个御史中丞姚衡,从前曾送你去漠北,此人你可熟悉么?” 听他这样问,姬婴面上淡淡的:“从前同在路上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我回来后还曾邀她来家一次,但要说十分熟悉,倒也谈不上,怎么大哥忽然提起她来?敢是与这次燕北调任官员有关么?” 姬月见她的回答与自己派人探查到的相去不远,想了一想,说道:“此人曾出使漠北,如今又在御史台负责燕北官员监察,我想着有些不合适,倒不是信不过我朝使臣,只是该避嫌的地方总要避一避嫌,省些口舌嘛。” “大哥说得是。” “所以我有心将她调到别处去,只是御史台的事,有阿云督管着,我若同她说,她必不依,所以今日叫你来,看看能去同她说说么?” 姬婴心中明白,这是他嫌姚衡碍事,但是近日因各处事办得不甚叫圣人欢心,又加上前几天太子府侍卫殴打误闯仁德坊平民一事,在附近坊间传了几日闲话,也惹得宫中有些不悦,所以他不好再直接把手伸到御史台去,以免被圣人知道了嗔责他。 她听完姬月的话,不禁有些面露难色:“这……我同阿云虽时常往来,不过吃酒看戏闲话,她的公务事,我哪里有份劝说呢?” “那这就要你自家动脑筋了。”姬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总之燕北那几个人我是选好了的,御史台这一块,无论如何得想法子趟过去,而且,最好还要赶在二月初一之前。” 姬婴低头算了算日子,距离二月初一,还有十二日,她踟蹰半晌,才缓缓说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也没有十足把握,愿为大哥尽力一试。” 这时日头又升高了几分,阳光也比先更加明艳,说了这会儿话,姬月只觉得日光开始晃眼了,于是坐起身来,掸了掸袍摆:“嗯,你办起事来,还是有几分稳重的,所以我才将此事交与你,莫叫我失望,去吧。”说完站起来转身便往后面屋里走去。 姬婴也站起身来,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觑起眼睛,随后她恭敬地行了个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屋中,才回身出园。
第78章 乌夜啼 与进园时只有一个小厮引路不同, 姬婴走时,是太子府上一位管事带着两个小厮出来送的。 那管事见她一路步履沉重,面上也有些郁郁之色, 问道:“殿下从烟霞山庄出来后似乎有些不乐,可是里面有家下人冒犯冲撞了殿下?” 姬婴转头瞥了他一眼, 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不, 是大哥给我出了个难题。” 那管事点头一笑:“这是太子看重殿下,旁人想要为太子分忧, 还够不上呢。” 姬婴垂眸品了品这话,也一扫面上的凝重,笑道:“也是,大哥将这样重要差事交给了我, 我可不能把事办砸喽。” 说着几人缓缓走到了前院角门,魏王府的车还停在外面,她转头朝那管事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撩袍登车去了。 姬婴回到景园后,先没着急去找姬云,只是坐在书房里,拿着姚衡差人给她送来的那份邸报片段, 前后思量了整日。 直坐到夜幕降临, 她才起身到窗边站了一会儿,这时门外有执事人轻声报道:“殿下, 西北角上暗门来信了。” 听到这话, 她知道是自己派出去的暗卫回来了:“好, 请到书房里相见。” 不多时,忍冬引着一个女子走进书房里来, 那女子身着魏王府执事服,其貌不扬,混迹在执事人当中几乎让人记不清面目,是她从可汗庭带回来的一个贴身暗卫。 这暗卫本是从前妫易在柔然战俘营收养的一个中原孤女,妫易看她是个极好的细作苗子,于是将她带在身边培养了几年,在姬婴开始频繁插手柔然朝政后,便把她留在了姬婴身边护卫,名义上充作宫人,唤为妫鸢。 这次姬婴让她打探的事有些庞杂,她还为此分别去了姬月和姬星各自的封地一趟,今日赶回洛阳,时机正好。 见她走进来,姬婴也快步迎上前,拉着她到窗下坐了,等人上过茶出去,才笑道:“又累你大过年的忙了这许多时日。” 妫鸢的性格跟妫易很像,话不多,面也冷,听这话只是轻轻摇头:“我不喜欢过年,忙些最好。” 待喝完一口茶,她简要地将这次出行所探查到的事向姬婴说了一回。 其实早在姬婴参与那桩大理寺无头案之前,就派妫鸢细细查了查姬月与姬星的往事,后来姬星又为此案登门“提醒”,更让她觉得这梁王很不简单,所以又让妫鸢往他二人的封地也去了一趟,好查证些自己的推测。 果然这日妫鸢带回来的信息不少,她的回话先从太子姬月讲起,说到三年前太子开始代管户部诸事以来,差事办得一直不大顺利。 从前是因为军饷开支过甚,所以户部亏空大,但这两年分明情况好转,两湖和江南等地又连年丰收,尤其江南稻桑双收,为当地衙门解了不少难处,但户部的亏空不仅没能填补上,反而越来越大。 此皆因各省衙门拖欠瞒报,朝廷难以收得上钱来,前几年北境不太平,开景帝在添军饷之余,又在京中太虚观大兴土木,修建通天塔祈福,致使各地财政艰难,衙门欠俸月余,朝中还来索要赋税,逼得十数名地方官上吊,一度闹得很大。 这两年虽缓过来了,但各地却因前事对朝中存了些提防之心,都开始多多少少瞒报拖欠税银。 这二三年间,朝中与地方博弈不断,但吏治自古是个难题,显然这副重担,太子姬月挑不起来,使得局面不仅没有因海外太平而好转,反而有急转直下之势,开景帝对此十分不满。 又加上大理寺无头案牵连,还有正月十五放任侍卫殴打平民,姬月这阵子也没少在两仪殿受斥责。 尤其那桩无头案,姬月本还想请旨追查有无幕后主使,但因那歌谣中提及的旧日往事,是开景帝多年来极力掩盖的,所以只一味催促结案,再另外下密诏派人寻访,查了数日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看上去就是嬴禄一党人内讧,又因那副将参与过当年之事,所以借此诋毁太子,以泄党争落败之恨。 梁王姬星在此案中,也因这起内讧的党争诸人曾算是他的党羽,朝中见他督办不利,还传了些闲话,也受到了些质疑,但他早在几年前从党争漩涡中出来后,便一直十分低调,再不曾与任何朝中官员过从甚密,所以开景帝认为他确系无辜被疑。 这次妫鸢到他二人各自的封地悄悄查看了一番,发现姬月还在自家封地上动土修园子,还另外开辟了一块跑马场,看上去却不像是在为户部欠款愁得食不下咽的样子。 而姬星的封地也有些意思,虽表面上看静悄悄的,但实际上也在通过封地王府,借办差为由,暗地里拉拢一些地方官员。 姬婴细细听了半晌,不禁冷笑一声,这兄弟两个表面已是不睦已久,看来要不了多久,京中还会有场热闹戏看,尤其这梁王表面上云淡风轻,低下却是小动作不断,想来也是在等待时机。 前阵子开景帝不好了几天,就闹出一桩无头案来,看来这姬星倒是颇擅长攻心,他知道自家父皇当年得位不正,本就对夺位十分忌讳,所以但凡太子有什么不检点的事,叫开景帝联想起自己当年的旧事来,便会使他对太子jsg更多一份忌惮,铢积寸累,总有溃决之日。 想到这里,姬婴又回想起今日姬月交给她的这件“难题”来,根据妫鸢所探查到的消息,姬月选的那几位考课有污点的官员,都是走了门路上来的,每一个官员在地方调任前,都用当地府库给户部背了债,众人皆等着到了燕北,好再拿燕北府库来填还,里外腾挪,给朝廷补窟窿。 尤其燕北回归后被朝廷减免了三年朝中赋税,地方赋税则都由各官府自行收取调度,想来这一年过去府库一定十分充盈,民间也必然丰衣足食,大有油水可捞。 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当初就是为了防着燕北被人惦记,才在降表中请旨减免赋税之余,又增加了那么多的条件,如今却仍然免不了被盯上宰杀,还是她低估了朝廷的贪婪。 原本燕北换任这事她是准备稍稍退让一步的,想着先过了太子那关,以后再想法子弥补,好歹让自己先在京中站住脚,但听完妫鸢报的这些事,她改了主意。 妫鸢见她半晌无言,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吃茶,两个人对坐良久,她才听到姬婴开口,语气有几分疲惫:“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回去休息,待来日若需要,我再找你。” 妫鸢听闻放下茶杯,起身微微行了个礼,也没再多言其它,转身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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