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拿出一个精致小盒子,放在榻桌上,笑道:“我这几日闲来无事,做了点新香,夜晚点着安神倒好,带一盒给你试试。” 姬云伸手接过来闻了闻,果然醇厚馥郁,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二人喝了一回茶,又吃了两块点心,姬云心中藏不住事,还是提起了御史台的事来:“昨儿我又听说,大哥给燕北选的官员被御史台纠察扣了文书,还找到了媎媎,要你来做说客找我求情,可有这事?” 姬婴放下茶杯,认真点了点头:“有这事,我本也不敢应承,朝中官员调动,哪里有我说话的份?思前想后这两日,也没敢来找你,只是那御史台中丞是从前同我一起去过漠北的使臣,参与这事似乎确有不妥,所以我只同她提了一句,最好再叫别人复核,再多的,我也使不上力了。” 姬云见她言辞恳切,愤愤说道:“大哥也忒会难为人了,还是昨日姚中丞告病,我才知道这事,简直也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事媎媎甭管,我自有道理。” 姬婴叹了一口气:“只是大哥那边,我却不好交代,不如明日我们同去,好歹你两个莫要为此起龃龉,倒叫我不安。” 姬云低头思忖片刻,想到她昨日收到的消息,姬月为这事不只找了姬婴,也还叫人从吏部施压,说御史台办事不利,她若明日直接去了,没有凭证,又该被大哥说她督管无能,于是说道:“明日我先去御史台,把这事问问清楚,若果然有问题,后日咱们同去大哥那里说话。” 她说完又抬手给姬婴添了茶,姬婴端起茶杯微微笑道:“好。”
第80章 击梧桐 正月廿三, 距离二月初一大朝会还有七日,原本日渐和暖的天气,因昨夜一场北风, 又冷了下来。 太子府所在的仁德坊,还是一如既往的僻静, 这日午后,一辆打着“魏”字灯笼的车, 在太子府西侧门外甬道处停了下来,随后从车上一前一后下来两个女子, 经车外冷风一吹,都不禁将身上华丽的斗篷收紧了领子,快步跟在引路执事身后,并肩走进了园子。 太子姬月这几日为着各部年初财政预算的事, 前后忙了数日,眼下万事俱已妥帖,唯有吏部往燕北调派官员这事,还卡在御史台。 他知道这事确实有些棘手,其中三个官员从前在地方,曾因政绩不佳又有民间告发收受贿赂,险些丢了乌纱帽, 但后来走了门路, 只在年度考课留了个“免”字,是官员考课中倒数第二等, 意为三年不许晋升迁调, 但这几人又辗转攀上了太子, 提出用燕北为户部填补亏空,令太子很是心动, 遂暗示他们自家在当地找关系修改考课结果,将“免”字改成了上一等“迁”字。 若是考课结果已上报至朝廷,改动确实容易被查,但在地方趁巡按不留意,还是能够动些手脚的,到时候再上报至中央,便难以发觉了,谁知御史台如今调任改成了三道复核官员考课,竟将这些事也都一并翻了出来。 前日他听说原本负责这桩调令的中丞姚衡已抱病告假,想着这是魏王出面劝说了,本以为此事能成,不想接手的人没体会到这里面的警告意味,仍然照常进行复核,并将异常报给了宗室督管御史台的长乐公主姬云。 姬月想到这里不仅深深叹一口气,这个妹妹,从来不跟自己一条心,凡是该是她办的差,半点不许他插手,说情那更是没有可能,看来燕北这事,八成要黄。 正想着,门外有人轻声禀道:“殿下,长乐公主和魏王到了。” 他揉了揉眉心:“叫她们进来吧。” 不一时,果然见姬云和姬婴二人,已在外间脱了斗篷,皆穿着半正式的麒麟袍和蟒袍,一左一右走进他书房里来,站到屋中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给大哥请安。” “嗯,坐吧。”他懒懒地从椅背上坐起身来,将手撑在案上,看她二人在西边两个客位上坐了,等上茶的执事关上门出去,才又缓缓开口,明知故问,“今日两位妹妹过来,为的哪般事?” 姬婴低着头喝茶不语,姬云坐直说道:“大哥,燕北官员调任文书在御史台扣了好些日子了,这里面有官员考课作假,父皇去年叫我督管御史台,我不能知情包庇,趁着离二月初一还有些日子,大哥另择人选叫吏部再报吧,免得耽误发文书。” “考课作假,果然确有其事么?” “有,昨日我亲自去看了。”姬云说完站起身来,将备好的一份文书递到姬月案上,“在地方篡改考课结果,导致上报至朝廷后没被发觉,这次复核才发现,不怪大哥不知道jsg。” 姬月先是低头翻了翻那份文书,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姬云,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皱眉说道:“马上就到二月初一,现在要重新拟定名单,也未免太仓促些。” “倒也不仓促,本来开年御史台就在做去年官员考课纠察,能够就近调任燕北的官员,我昨日也已理了一份,政绩考课从上排到下,共一十二位,都是过了三道复核无误的,从这里拣出好的来补上,吏部今日重新提报,御史台明日就发文书,绝对赶得上二月初一大朝会。” 姬月又看了看她递来的那份名单,果然左侧都标着过去三年和去年的官员考课结果,右边又有红笔,给排在前面的几名画了个圈,意为任职地方距离燕北,能在一个月内到任的。 姬婴远远看着这二人在案边说话,也不上来凑趣,姬云此刻拿出来的那张名单,她没有亲见,但这名单是昨日姬云亲去御史台查看时,被姚衡的副手呈上去的,其中排在前面的几位里,就有先前妘策给姬婴举荐的人选。 姬云昨日拿着名单细细查验了一回,果然都是颇为能干的地方官,其中几个已被标出来的,而且都在河南道和河北道,调任燕北距离都近,于是便将这名单收下了。 姬月此刻拿着那名单,觑眼看了半晌,排前面画了圈的几位官员名字,他都瞧着眼生,但眼下距离二月初一越来越近,他也不能为了几个地方小官再跟御史台扯皮,若果然没赶上二月初一,到时候被父皇训斥吃亏更甚。 但他只是沉吟着,没有立刻答应,姬婴在一旁见她两个都不说话了,轻轻放下茶杯:“吏部先前报上来五位调任太守,三位被御史台纠察出来,还有两位,如今阿云既另列了人选,大哥不如从里面拣选政绩好的补上,也免得那三位不检点的官员牵连了大哥。” 一听到“牵连”两个字,姬月眉心一跳,这几个人连这点事都没办好,就算这次摆平了,往后还不知会不会给他捅什么篓子,想到这里他也不准备坚持保他们了,好歹这次燕北调任有两位是他选好的,其余三位可以等调任之后,再让那两位前去联络联络,兴许还是能为户部做些事的。 他忖度半日,将那名单放回案上,对姬云说道:“罢,就从这画圈的人里,选头三位补上吧。” 姬云见他松口,这才一改方才的严肃神态,笑着将名单拿了回来:“大哥这几日为着各部琐事奔走,实在辛苦,这几个人也太不醒事了,这样弄虚作假欺瞒大哥,等过几日御史台查明白了,好好罚一下子,警醒百官。” 姬月看了她一眼,随即也淡淡一笑:“阿云如今办事愈发老练了。” 姬云似乎没听出他话中深意,只朝他嘻嘻一笑:“要不是三年前母后发话许我几桩事管,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能干呢。” 说完她收起那名单,又走回客座边坐下吃茶,三人又叙了几句,见门外有人来禀回话,姬云见他这里事多,便要同姬婴起身告辞。 姬月看姬婴站在下面低眉顺眼的,看上去有些不安,这次的事,先有姚衡抱病告假,她也的确尽力了,眼下另择人选虽非他本意,但阿云这个人难说话他最是知道,如今这结果,也算可以了,于是他摆摆手说道:“这次也辛苦阿婴妹妹,如今事已圆满,你还是回去照常管你国子监和鸿胪寺那一摊子事吧。” 姬婴又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个礼,口中说着“是”,随后跟姬云一起,出了书房,往园外去了。 到二月初一这日,京中艳阳高照。 朝中百官皆按品着装,进宫参加开年大朝会,有在衙门挂名督办公务的宗室,也都换上朝服,进宫聆听圣训。 上午的开年典礼结束,到午后才是各部和各司确定财政预算,到这时,大部分朝臣和宗室都已离宫,留在殿中同开景帝议新一年财政的,只有三省六部几位重臣和太子姬月。 各部将这一个月来整理好的各项年度财政预算一一呈上御览,这些文书其实开景帝前几日都已看过了,遂只拣了工部几处大项工程开支问了问,又就吏部去年考课和来年调动吩咐了几句话,说太子诸事办得还算可以,但也并未多加夸奖。 太子姬月低着头站在御阶下面,没敢看父皇面色,只是听各项事宜都通过了,没有被驳回或是大幅修改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今日午后这一场朝会,姒皇后没有参加,例行朝政她一向管得不多,只偶尔碰见大事上才开口过问两句。 此刻她正坐在椒房殿冬暖阁里吃蒸酥酪,一面闲闲听人来报太子近况,这段时间见开景帝对姬月愈发严苛起来,这让她有些不大放心。 听到今日燕北官员调动一事,她轻轻抬手打断:“这件事,魏王也参与了?” 那人低着头:“是,但最后都是公主做的主,魏王只是从旁调解,说是怕二人争吵起龃龉。” 姒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半晌方说:“知道了,你接着说吧。”那人才又继续禀告朝中近日变动。 二月初一这日午后的殿前会,一直开到酉时才散,午后的会,姬婴没有资格参加,早在晌午就离宫回园了。 到傍晚听人说众人都离宫了,到晚间又听说这日朝会颇为顺利,她关心的燕北官员调动一事,也没出什么岔子,这才放下心来。 她事后细细回想,这件事关乎吏治,以她目前的身份来说本不该插手的,虽说没有直接干预,但她总觉得自己这事做得还是不够谨慎,若被朝中哪个有心人借此说事,也是个麻烦。 于是经此事后,除国子监和鸿胪寺必要公务外,她再不兜揽旁的,就连姬月和姬云那里,她也少去走动,即便去了也不过说几句闲话,对朝中诸事一句不谈。 她就这样埋头只管自己份内一摊子事,小心谨慎地过了两个多月,给姬嫖请的开蒙师傅嬴业也在三月十五开笔典礼后,按日来给姬嫖讲学,姬婴回到洛阳这一年,到此时终于看上去有几分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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