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姬婴还一直在窗边榻上闷坐,此刻窗外弯月高升,书房内只有榻桌上燃着一支小小的烛灯,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交相辉映,两种光亮一动一静,使这好似静止的深夜中,多了几分跃然。 她就这样在书房里打坐沉思,到三更天,外面执事人轻轻敲门询问过一次,却只听里面说:“勿要来扰。” 于是外面执事也不敢再询问她何时安寝,只是看着书房内微弱的烛光,从三更天一直亮到五更天。 直到屋外的天微微发白,这间书房门才从里面轻轻打开。 这时外面站着的人,已都轮岗成晨间的执事了,众人见房门开了,站在前面的两个人走上来说道:“殿下一夜未眠,先传早膳再歇吧。” 姬婴手里拿着两份帖子,一明一暗,递给那为首的执事:“明的这封打发人送去长乐公主府上,暗的这封派个稳妥人走暗门悄悄送去姚璇玑府上。” 那执事伸手接了,又听她一面大步往外走一面说道:“传些清粥小菜来,我吃些好补觉。”说完她先到后院看了看两个孩子,这个点她们也都是才起,正在养娘们服侍下漱口洗脸,她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见她两个在中屋里吃过小厨房单做的早膳,又吩咐了两句话,才起身走到自己这边花厅来,准备自用早膳。 果然此刻这边花厅上,已有执事端了两桌清淡菜肴,她走进来坐下,见桌上摆着一碗麦粥、一碗笋蕨馄饨、一笼椒盐蒸饼、边上是各式各样小菜,多以素食为主,用精致碗碟装着藕鲜、冬瓜鲜、糟黄芽、酱瓜茄、盐芥和蜜渍豆腐,边上也摆了几碗就粥的荤菜,都是些银鱼脯和虾腊鹅鲊等菜。 这些菜是按照姬婴的吩咐,部分比照她从前在鹤栖观常吃的几样粥菜做的,只是从前道观饮食简素,王府小厨房却不敢真做些简陋吃食端上来,所以又费心增添了许多花样。 等她在花厅里吃完这顿清淡早膳,天也大亮了,她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不禁伸了个懒腰,随即转身出了花厅,往后房里更衣睡觉去。 这一觉睡得倒沉,她睁眼时天色已近黄昏,她坐在榻上定了定神,才缓缓起身走出外间来,摇铃召人问道:“我睡了这一整日,可有什么事没有?” 话音刚落,正见当归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拿着个物件禀道:“西北角上小暗门来了一位客。” 那处暗门的位置她只留过给几个人,姬婴伸手接过来一看,是一件小巧的乌檀木阴阳环,上面拴着一条五股细编的红麻绳,这是师妹静千的贴身法器。 她看了一笑:“这小暗门常日没人走,这两日倒热闹起来了,快请她进来。”
第79章 风乍起 果然不多时, 有执事人引着一个穿农家棉衣,梳着两条黑粗辫子的年轻女子走进书房来,正是静千。 姬婴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笑问:“这是从哪里淘弄来的衣服?扮上还怪像个采蕈的姑娘。” 静千也对自己今日这副装扮颇为满意, 转了两圈给她看,笑嘻嘻说道:“自然是跟蕈娘家里借来的, 怕你身边人认不出我来,少不得舍了我的法器, 才得进你这高门大户里来。” 姬婴忙拉她到一旁榻上坐了,这时有当归亲自带执事人端了茶进来, 放下后很快又出去了,将门关起,留她二人自在说话。 “我还想着你们总得要个几天准备,不承想今日就来了。”姬婴说完只是催她先喝口热茶, 她知道二月初二太虚观有场法会,照旧还是各处摊派,鹤栖观领了二十斤降真香的承办,原定是要在正月廿二之前送到,看样子静千这是提前带人进城送香来了。 静千喝了一口茶,笑着放下杯子:“赶早不赶晚,免得临到期限又被挑刺, 我们今天一早就进了城, 在太虚观内等了小半日,才有人出来验香, 一盒盒打开来看, 这不弄到天快黑了才放我们走, 眼瞧着是出不去城了,我就叫她们找了间客栈住一夜, 趁空换了衣服偷偷跑来看你。” “吃过饭了吗?我现在叫人传膳来?” 静千摇摇头:“不用,我来前和她们在客栈里吃过了,今天就是过来瞧瞧你过得好不好。” 姬婴一听这话,低头笑了:“赶明儿等我攒钱建个家观,请你来府上做个观主,也省得你像做贼似的来一趟。” 不过静千虽说是吃过了,姬婴却是睡了整日才起,腹中也早空了,所以还是叫传了一桌肴馔,两个人只在她这边后屋外间榻上对坐,一面吃一面闲话,静千坐在她对面,只是端着一杯木樨清露悠悠喝着。 两个人只是说些分别以来琐碎杂事,一时话也说不尽,等吃完,姬婴又带她换了件自己的常服,到后院看了看姬嫖和图台雅小姊妹两个,众人在游戏室中热闹了一阵。 直到月上枝头,静千原本说再同她讲两句私话就去了,但姬婴只是不肯,叫她明日一早再回去,静千想了想,出来前她已同这次跟着来的小徒悄悄吩咐过了,料想无事,便应允了。 于是这夜她二人同坐在姬婴后院卧室的榻上,一人披着一条被子,还像小时候一样,就着夜色抵足相谈。 先前她们在外间用膳时,因门外窗外总有执事人来回走动,所以静千没说太多,姬婴猜到她这日来必定有个缘故,所以趁此时夜深人静,才好细问。 “今日你去太虚观里,必然得了什么消息,才特意跑来我这一趟,是也不是?” 静千抿嘴一笑:“看你是真,有消息也是真。” 姬婴整了整披在肩上的暖被,端正坐着看她,只是等她往下说。 “今儿在太虚观碰到小义,拉我到一边悄悄和我说,圣人前几日乔装私服出宫,来观中找清风老道问卜,问了一件二十年前往事,还问了问太子的事。” 静千口中这位“小义”,本是师娘息尘早年收的徒儿,后来为探查清风老道向开景帝泄露姬婴行踪一事始末,假充成了个乾道,被息尘辗转安排进了太虚观,这些年靠着小心勤谨,在姬婴回朝这年,已当上了太虚观西殿堂巡寮掌事。 当年的事,她也早查明是姬婴幼时先被息尘抱至蜀中,后来又从岭南转了一圈,才回到洛阳城外青腰山,而这个消息是清风在开景帝登基后,派人去岭南打探到的。 他将这个行踪隐瞒了几年,只等一个绝佳时机,好向开景帝邀功献媚,正好两年后等来了柔然和亲这桩事。 跟泄露她行踪有关的人如今俱在太虚观中,小义一一记了人名,单等日后再做清算。 听说开景帝近日曾微服出宫,姬婴低头沉吟半晌,平常她也曾听人说起,开景帝会不时召清风老道前来问卦,若是微服亲自去一趟,想来是问了些不便叫宫中人知道的事,除了那件往事,还问了太子,她忽然觉得,这举动看着倒jsg有些像是在防着姒皇后。 正想着,忽听对面起了鼾声,静千已经歪在一旁高枕上睡过去了,她笑着摇了摇头,爬过去帮她把被子盖好,见她睡得很沉,想来这一日带人进城送香,又在太虚观跟那帮乾道斡旋半日,也是累坏了。 但姬婴今日是睡到了黄昏才醒,听完静千说的话,此刻睡意全无,于是她仍只是披着被子,抱膝靠在另一条软枕上,盯着地上的月色沉思。 又是一日清晨,姬婴在榻上坐到五更天才迷迷糊糊歪在边上睡了一会儿,因昨夜没放帐子,正好此刻有一缕轻柔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晃得她醒转过来。 她起身看榻上另一头静千还在睡着,转头看到房中更香早已燃烬,又看了看漏刻钟,辰时三刻。 她忙拍了拍静千:“醒一醒,莫叫客栈众人等你等急了。” 静千翻了个身,又被她叫了好几声才揉着眼睛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听说已过辰时,她也一下精神了,忙整衣下榻不迭,只说原定今日预备着辰时出城的,姬婴也先打发了个人去客栈报信,回到屋中时见静千已经利落地将衣服换好了。 二人梳洗过后,早膳静千肯定是来不及吃了,姬婴从小厨房送来的一桌吃食里,拣了几样好拿的,给她用油纸包了带走,直看人将她再从小暗门送出去,又听人回来说一切顺利,才转身回房更衣用膳。 等她用完膳,起身走到书房里时,正见连翘例休回来,她笑着行了个礼,跟姬婴一起走进屋中,递给她一张回帖,她低头一看,帖子封面是凤穿牡丹花样,一看就是长乐公主府上送来的。 果然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姬云请她午后过去坐坐,却没说什么事。 不过她已猜着了几分,因为昨夜她在后院回房时,有执事人悄悄递来一张笺,是姚衡府上人送来的,说她已向衙门抱病告假,燕北调任官员的复核公务,交给了另一位中丞处理。 她将帖子放回案上,对连翘笑道:“说我午后必到,也给来送贴子的执事装些点心带走。” 到了午后,姬婴换上一件荔枝红如意纹厚宫缎常服袍,外面罩着银灰色绒锦披风,头上戴一顶嵌珠暖帽,抱着个小手炉,从景园西门外夹道处上了车,往长乐公主府驶来。 未出正月,天还是冷的,但风却不再似年前那般凛冽,日光也柔和了许多。 车子行驶了不到一刻钟,在路口一转弯,坐在车里也能感觉到外面的地立刻变得平滑安静,这是到了。 长乐公主府大门外早有几个执事在这里候着,接了她下车后,都前后簇拥着请她入园。 姬云此刻正在园子东边暖阁里,看府上执事们预备裁制春衣的图样子,这样的琐事,按理说不必她亲自过问,只是执事们每日在她身边来来去去,身上穿戴总不能叫她看着不喜欢,所以府上总管领料子裁制前,必得将定好的图样册子给她看过。 这时有执事进来禀说“魏王到了”,姬云忙放下册子,起身走到外间门口来迎,果然见两个人打起厚帘来,姬婴捧着个铜螭纹手炉,低头闲闲走进屋来,抬头见她来迎,含笑打趣道:“妹妹这几日不见,我瞧着倒富态了。” 姬云哈哈一笑,拉过她直往里间走:“天气冷,我也懒怠动,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岂有不胖的?昨儿二哥还喊我到他园子湖中走冰耍子,我嫌累得慌,也没去。” 说话二人已走到里间长榻边,一旁执事走上来,将榻桌旁边的熏笼往里挪了挪,等她两个坐了,又端了茶和果品上来,见姬云抬手示意,才都陆续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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