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放心,我已经看过了,打得不重,没伤到筋骨。护卫营里有家里专干这个的,家学渊源,有的看着血肉横飞,其实都是皮肉伤;有的看着就红了点儿皮,其实骨头都打烂了。” 张将军冷哼一声,“是啊,阴险得很。今天不就有个兄弟中招了吗?” “我的将军啊,您别气这个了,先和我说说公主可有责难,您预备以后怎么做,属下心里好有个底。咱们使团卫终究只有一千之数,护卫营可是有两千人,公主陪嫁还有诸多匠人、仆役,那些商队也是许副使的。刚刚听到消息,公主已经派人去警告流民了,万一流民也被公主收服,咱们就被人包饺子了。” “那么多人,一天嚼用是多少,公主哪有那么多粮食,养得起这些人?”张将军冷声反问,不过他心里也嘀咕,“你说公主究竟想干什么?我实在想不通,你帮我参谋参谋。” “若说公主不甘心和亲,正常,男儿还不远抛家舍业远走异国他乡呢。可再不甘心旁的公主也就躲车架里哭,这位贞静公主倒好,贞不贞我不知道,反正不静。她天天出去跑马,我都派人跟着,不仅是保护,更怕她跑了。我先前以为公主故布疑阵,想让使团放松警惕,伺机逃婚。可现在看来又不像,真准备走的人,不会理这些流民。” “我本想闹大了,让公主害怕流民生乱驱逐他们,哪知道公主反应这么快,倒给了我当头一棒。”张将军摸着串脸络腮胡,问道:“你怎么看?” “末将也不明白上面的贵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从这一路上来看,耽搁行程最多的是毛大人,公主倒是好说话,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就是荒郊野外住帐篷也没发作人,已经很难得了。” “她打死了咱们兄弟,还成好人了?” “将军!你听我说完啊。将军把同袍当兄弟,是我们的福气。可京城里的贵人最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咱们做军的在贵人眼里和奴仆有什么区别,刁民还要骂两句死贼囚呢。小人的意思是,贞静公主和别的贵人比还算不错。既然她不是没事儿找茬的人,会不会将军无意中得罪过公主而不自知?” “我三日见一回公主,有时候还隔着帘子,上哪儿得罪去?”张将军瞪圆了双眼。 “那属下斗胆猜一猜啊,咱这使团实际就是送嫁的队伍,不管什么队伍吧,总要有个领头的。毛正使清新脱俗、不爱俗务,刘副使宽厚仁爱,也不为难人。许副使更不用说了,公主殿下亲舅舅,只有将军生疏了些,落在后面了。” “难道还有本将军跪着舔公主的鞋底不成?” “你怎么又急了,误会不是!属下的意思是,公主是不是想要大权?使团在外行走,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将军领着装备优良、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战场老兵,却对公主不够亲近,公主殿下有所猜疑也正常。” “她一个娘们儿还想染指军权!”张将军一拍桌子,副将比他反应还快,跳起来捂他的嘴,“小声些,小声些,帐篷而已,就是青砖大瓦房里,这么喊也听得见啊。” “将军,是你让末将参谋的,你要是再这样,末将就出去巡营了。”副将委屈道,这要是传出去,公主还不得以为他进谗言啊。可冤枉死了,他看公主和看天上的仙女差不多,只盼着顺顺利利把这场差事办完。可使团里有个神仙般高不可攀的公主不说,还有个毛金贵,比金子还贵,走三天歇两天,原定冬至之前到北梁国都,现在时间过去一大半了,路程只走了五分之一。今早起来外面树上都结薄冰了,再往后走,大雪封道可就走不了啊!嗨,他想多了,不用等大雪封道,只飘点儿雪粒子,毛金贵肯定要赏风赏雪出幺蛾子。 “反正,一个使团里只能有一个头儿,将军,您想想吧。”副将丢下这么一句,掀开帘子走了。 张将军陷在坐垫上,心想,我防着她逃跑,她防着我篡权,这是互不信任的意思? 没等张将军想出什么来,刚出去的副将小跑着进来,惊道:“将军,洪偏将被公主召去问话,现在还没回来。” 景华召洪偏将过来其实也没问什么,关心一下家乡哪里,家里还有几口人,娶妻生子了吗?哦,你小女儿要出嫁了啊,刚好,我有两块大红锦缎,给你女儿添妆了。洪偏将自然不能收,说无功不受禄,使劲推拒。景华就道我们差不多年纪,差不多时间成亲,也是缘分,就当沾沾喜气。 公主都这么说了,洪偏将还能怎样,只能默默收下。他也不傻,在流民和使团卫冲突的当口,公主想做什么他不清楚,但顶头上司肯定讨不了好。不过公主要用他做枪,他也是不答应的。 洪偏将就这么和公主不咸不淡说着闲话,有时候他都尴尬了,公主却安之若素,饶有兴致的扯闲篇。 好不容易待够了两刻钟,现在告辞也不失礼了,洪偏将赶紧离开。 人走没一会儿,许斌就掀帘子进来,问道:“公主怎么选了洪偏将拉拢,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景华抿嘴一笑,“舅舅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什么人能用。神仙也没办法,让沙场打滚几十年的人纳头便拜。送嫁是一时的,过了这阵儿他回去还要继续在张将军手下当差,我除非许下巨额金银,让他这辈子都不用在当差,还要补足他不能加官进爵的遗憾,否则不能为我所用。张将军麾下有两个偏将、四个游击将军,总旗、小旗无数,我手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啊。” “没有金山银山,有金银珠宝,让小金想想法子,再找个珊瑚、玳瑁做姐妹。”景华清脆嗓子一通话停顿都没有,黄鹂鸟一般,许斌被逗乐了,拿小金她们几个侍女开玩笑。“不过我也奇怪,看她们的名字,应该是小金、小银、阿珠、阿宝才对,怎么小透突然加了进来?其中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说起这个,景华情绪一下子低落:“本该是这样。当时阿珠为了护着母妃,撞在禁军刀上死了。慧妃还拿她们几个的名字说事儿,父皇高洁清雅、最爱风花雪月,宫里要是谁用金银这样俗气铜臭的东西做名字,父皇是最不喜欢的。当时我们处境本就艰难,小透机警,立刻说,她们的名字是晶莹剔透,剔字不好听,才改做阿宝。后来,母妃以性命相胁,查出真相,小透就留在我身边做大宫女。” “怪我,不该提这些。”许斌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转移话题道:“不是在说洪偏将的事情吗?既然不能拉拢,公主召洪偏将做什么。” “我没拉拢他,我知道、他知道、舅舅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张将军来见,一个座儿都的不到,他来就能得两匹大红绸缎,我连他女儿出嫁的事情都记在心上。他说并未投效于我,别人也不能信啊。” “公主睿智,离间计用得妙。” “自古以来计策就那些,孙子兵法人人都能说出几条来,可史书上还是有无数英雄豪杰上当,可见人心不平,只要有个缝儿,就能滋生无数野心。”景华微微一笑,“舅舅以后遇到洪偏将,亲近些、礼遇些,也吩咐我们的人,要尊重洪偏将,听从洪偏将指挥。” 许斌狡黠一笑,“公主放心,保证误不了你的事儿。” 使团继续往北赶路,比张将军预料的结果还要糟糕,毛金贵一路上事情不断,行程严重滞后。即便张将军已经写折子回去说明情况,斥责毛金贵的口谕也下来了,可毛金贵就是不动。 人家世代公候出身,叫陛下舅舅的人,并不在乎这点儿斥责。和陛下口谕一块来的,还有长公主的叮咛,嘱咐一定要养好身体再出发,迟些回来也没关系,她老人家会进宫说清。果然世上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毛金贵名副其实更金贵了。 好不容易到了荆州,镇守边关的王先仁也是高官子弟,世族出身。听说贞静公主的使团后面坠着乌央乌央一大群流民,遮天蔽日,沿途连草根树皮都扒下来吃干净。一路上陆续有人离开,有人加入,外人已经不能估算到底有多少流民跟在后面。王先仁吓得够呛,他镇守边关都是依靠河道天险和坚固城墙,这么多流民一来,岂不要冲垮荆州城。 王先仁请幕僚来商量了许久,早早出城迎接贞静公主,并编了个城里有瘟疫的消息,请公主保重玉体,千万不要进城冒险。 景华闻弦歌而知雅意,只说自己一路走来,人疲马乏,需要粮食、布匹、工具……敲诈了王先仁一通,才在他送瘟神的期盼下渡河。 景华尽力把使团带到沙头安顿下来,这么多人,一个沙头是安顿不下的,杨隆、杨陌分别带领三万人,把旁边的潜江和荆门也给占了。之前就说过,北梁和大盛的国境线犬牙交错,尤其在前线,荒废的城池尤其多。 沙头、潜江、荆门正在当世两个大国的中间,数场战役冲击之下,这里的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只留下不能逃跑的少数老弱妇孺,在城市废墟中挣扎求生。 这一队超过十万人的队伍进来,别管是流民还是什么,总之有人就有生气。 一路上,杨隆、杨陌从流民中简拔了十多位有才干的能人,麾下各自管理一批人,又从抽调了年轻力壮的加入护卫营,护卫营如今已经扩充的到五千人。许斌养马的天赋在这里得到充分展现,他带来的马匹组成骑兵,扫荡沿途山寨土匪窝,又得了不少金银、粮食和人口。更重要的是练兵,没有见过血的士兵,只是流民聚集,顺风战局能凑人头,一旦遇挫,望风而逃,溃兵就在顷刻之间。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许斌亲自带着人扫荡山匪,君不见越到后面,张将军越沉默。景华晾着他,不许他离开使团,坚持由他亲自领兵保护。这样剿匪的机会就都给了护卫营,缴获的物资也是护卫营分。使团卫比护卫营又差了什么,使团卫还穿着官服呢。如今最底层的士兵看着隔壁给私人干活儿的这样滋润,谁不羡慕。而不能给手下人谋福利的头儿,注定是不受待见的。 于流民而言,加入护卫营是个好差事,管吃饱、管穿暖,隔三差五还有肉,关键是能给公主老爷当差。公主是天底下最公平公正的人物,当初他们和官兵闹起来,公主老爷也没有偏帮。公主是天底下最仁慈的人物,对待那些走不动的老弱妇孺,也肯给一口稀饭,给她们一些缝补活计。好歹不贴着到了如今,有个落脚的地方。 能活命对流民来说就是天大的恩典,公主老爷这个奇怪的称呼就这样叫开了。 压着速度的这一路上,流民习惯听从安排,护卫营有了足够的武力震慑,使团卫逐渐软化,当景华下令驻扎的时候,一切顺理成章。 景华驻扎在最靠近大盛国土的沙头,安顿下来,她就人命了三个县的县令,分管沙头、潜江、荆门。别管这三个地方是不是县吧,反正这是无主之地,公主老爷要称呼它做县,这些外乡人没一个知情,本地人也没有一个跳出来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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