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去杨长史那里碰碰运气?”有人提议道。 “来了多少商队,无人引见,贸然上门,就怕得罪人。” “我有个同乡在护卫营做小旗,不如我去试试,他估计够不到杨长史,但总能和总旗搭上关系吧,总旗就能引见给杨长史了。” “说的有道理,不要吝啬金银,同乡、同姓都走动起来。” 周维不知道他的同伴在背后非议自己,他带着伙计到大街上考察,之前进城的时候没仔细看,只觉得人少,如今看来街上却不显萧瑟荒芜,也没有落叶、杂物等四处散落,比许多县城都干净整洁。 周维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漫不经心翻看了柜台上的成衣,看店里人不多,悄悄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瞧瞧递给店主,“小哥,找你打听个事儿?” 店主熟练的把铜板接过,笑道:“问吧。” “听说你们都用上等雪花盐……” 那店主眉毛一挑,“私盐贩子?” 周维尴尬笑笑,抖了抖自己的绸缎衣裳,不着痕迹的表示,他一个穿绸衫的可不是一般商人。 “听你口音像吴中人?” “正是,小哥是我同乡否?” 店主端着一张笑脸,笑得周维都要共叙同乡情义了,才道:“不是!我说你们这二道贩子,又想从我们手里买私盐,都说了我们领的盐还不够自己吃,每月抠抠搜搜将将够,卖给你我们吃啥?客栈、摊子上做买卖的可是高价盐。咱这城里除了公主府的雪花盐,根本买不到盐。就说你自己进城的时候能带进来吗?是吧,搜查的多紧啊,带不进来。再退一万步说,有哪家不要命的卖给你,你带得出去吗?行了,看在这十个大钱的份儿上跟你说句实话,城里没人敢卖。看见城墙根脚下木桩上的人头了吗?那都是不听好人言的。城里有些人专门骗你们这样的外乡人冤大头,小心些吧。” 店主掂了掂手里的大钱,揣进怀里:“我与你说了这么些有用的消息,钱不退的啊!” 周维一点儿没有被落面子的尴尬,笑着拱手谢过,在店家的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针脚细密的细布衣裳,又问:“我看小哥店里生意有些萧条啊。” “不萧条,不萧条,正经人谁这个时候来逛铺子啊!男人在工地上、女人在作坊里,老的看家,小的扣墙钻缝收拾牛屎马粪,还能赚口零嘴、几个零钱。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人才多,都下工了。” 周.不正经.维赞同的点头,“没人买布自己做吗?” “这话就外行了不是,都是流民出来的,会做针线的小媳妇儿还能留到现在?多少单身汉子擎等着衣裳穿呢。布也卖,不过买的人少,你出门在外,不也得买衣裳穿吗?” 周维又附和点头,非常赞成的样子。 周维一天都在街上闲逛,见识了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流水一般的人潮如何涌进街市,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然后在天完全黑尽之后,人群又如退潮一般散去。只有府衙、大酒楼铺子有灯火光影,平民老百姓很少点灯,灯油多贵啊。抹黑回家也摔不了,至多点一盏黄豆大小的灯火,片刻又吹熄了,光线传不了多远。 城中百姓的秩序是他生平所见,巡逻的兵士让不要拥挤就退后几步,让马车靠右走,赶车的人也不会仗着钱财身份非要往中间挤。不要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情,自古礼不下庶人,能让老百姓这样听招呼,且不用鞭子、腰刀,这就是当政者大能。这样的百姓,若是被招进军队里,稍稍训练就是一支强兵。 周维看了几天、想了几天,最后决定少少包一段城墙,带着忐忑的心情去拜见杨长史。杨长史却只是给他一份印好的承包契约,让他十日后去北郊参加围猎。 围猎自古就是了练兵的手段,周维猜测公主这是要展示武力。可大冬天的能有什么动物?雪地里可不好跑马。 等到了场上一看,才知道围猎并非骑马射箭,而是分做数队人比赛。有踩着长条板子,比谁先从山间滑行到制定地点的,有比在冰面上蹴鞠的,使团卫和护卫营各有各的骄傲,就等着在赛场上一较高下呢。还有猛人比泅水,大冬天的,精壮汉子脱了上半身衣裳,打着赤膊,一个猛子扎进冰水里,旁人都看的直打寒颤。可那些泅水的人却飞快游到终点,爬上岸的时候头顶还在冒热气。旁边人飞快给他披上大衣裳,再一碗姜汤灌下去。 山间雪地滑行尤其刺激,到精彩的地方,人犹如飞在半空中,看得围观的人张大嘴巴忘了呼吸。冰上蹴鞠围观的人最多,加油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原先还心事重重的周维完全沉浸进去,只顾着给看好的队伍加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等一场球赛分出胜负,他才稍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发现和自己一起来的伙计让这么多人给挤散了。周维去找伙计,却发现他认识的很多同行都在这里,看样子目的和他想同。 被绳子、木板围在里面的是主会场,里面有比赛、有表演,外面就是各色商贩。自古商贩消息最灵通,头脑也激灵,第一个人把自家热饮子挑到赛场外,周遭迅速形成了小吃一条街。 看着这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周维仅有的担心都消除了。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可治下百姓的状态是装不出来的。那些维持秩序的官军不驱赶小贩,小贩见官军也不畏之如虎。还有这新奇的冬日“田猎”,本以为是血腥肃杀的震慑,却不想如此温柔平和,不显山不露水把想说的话都表达清楚了。那些在山间雪地快如奔马的人,带上刀兵不也是一支军队。可人家没带,你就要念这份情。 周维捋须笑笑,公主终究是女人家,办事这样温柔。自己能不能翻身,摆脱主家的压制就看这一次了,周维趁同行还在游玩,率先找到杨长史,投入全副身家包了一段城墙。 日子慢慢就过起来了,两国都对景华被大雪所阻不能成行表示理解,景华也安心驻扎这里。春风带着凉意吹醒沉眠一冬的土地,景华也换了薄披风,走在郊外。 树枝绽出嫩绿色的新芽,早春第一支桃花已经露出粉红色的笑颜。 远处有几只风筝飞在天上,景华笑问:“不是都在忙春耕吗?怎么还有人放风筝?” “是各大豪商的家眷,孩子们总是忍不住的。”许斌笑道。 这些商人来赚钱,他们的衣食住行也要开销,本地人也从他们身上赚钱。 春光里,一群孩子追逐着春风里的风筝,这样一副闲适景象,最爱指责商贾不事生产、为国朝蛀虫的毛大人都不忍批判了,笑道:“大好春光,理应赋诗一首,以做纪念。” 又来了! 连老好人刘副使都苦着脸,又要听毛大人的酸诗。恰巧一群孩子提着落下来的风筝跑过,一边跑一边抱怨,“这风也太小了,根本放不上去。爹还说春天来得早,早什么啊,我的风筝都还没放上去呢!” 这正是一首好诗啊!毛大人仰面看了看天空,慢慢吟道:“儿童结伴裤褶红,手提线索骂天公。人人夸你春来早,欠我风筝五丈风。” 众人纷纷抚掌赞妙,今天的诗居然不酸了,一洗头巾气,尽显天真烂漫。毛金贵果然是毛金贵,做的诗也不然尘俗烟火气,不说春雨贵如油,不说春来早、收成好,他只担心春天的风能不能让风筝飞得高。 景华看着远处半空中的美人风筝,与别人的都不同,让身边侍女去询问哪里买的风筝,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 “学生见过公主殿下。”这年轻人一来就先声夺人。 景华非常配合,笑问道:“你认识我?” “学生猜的。几位大人气宇轩昂、都非凡俗之人,却拱卫在一女子身侧,有此排场,学生只能想到公主一人。” “是个聪明的,你是哪里人,怎么在这里放风筝,是你自己做的吗?挺好看。”景华接过侍女递来的风筝,饶有兴趣翻看。 有贵人垂问,青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学生姓葛,上敏下行,天禧二年中秀才试。后来家乡发了大水,家业都泡烂了,只能带着幼弟、幼妹出来讨生活。可惜学生自幼读书,身体不好,做不得重活儿,只能做些风筝补贴家用。还要拜谢公主一路扶照,不然幼弟幼妹熬不过路上饥馑,学生这厢有礼了。” “哦,挺好。卖我一个风筝吧。”景华没说什么,路上遇见个有趣的人,于她而言只是个小插曲。 看过百姓过的还算安乐,景华就放心了。上了马车,许斌却还在想刚才的年轻人,“公主可是想要简拔那个葛敏行?” 景华笑道:“舅舅想多了,我就是见他一个读书人放得下架子,也友爱弟妹,顺手帮他一把。我买过的风筝,城中谁不想沾沾福气,他的生意就起来了。” “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许斌不好意思笑了笑,“的确是个难得人,刚才我打听了,站在远处怯生生等着的两个小孩儿只是他的庶出弟妹,难得他不计较嫡庶,如此顾念血脉之情。” 景华听过就忘,她现在没心思玩儿风筝,今日的主题仍旧是考察民生,从郊外回来,又扑在无数公文中。 景华忙得不可开交,张将军却在这个时候来求见。 自然是要见了,景华把人请到厅堂上,换了衣裳就来见人。刚进大堂,却见张将军大礼参拜,奉上手中令牌。 景华扶他,诧异问道:“张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末将有罪,特来向公主请辞。”张将军不肯起,坚持奉上令牌。 “你先起来再说。”景华拉不动他,又不好叫人进来怕他面上过不去,只能先接过令牌。“起来说吧。” 张将军这才起身,惭愧道:“末将目光短浅,不知公主有此长远打算。如今兄弟们衣食无忧,还有新盔甲、好战马,跟来的百姓安居乐业,商人也赚得盆满钵满。末将无能,跟不上公主的步伐,还请公主另则贤明,统领使团卫。” 为了表示自己是真心臣服,而不是撂挑子威胁上司,张将军补充道:“若是公主不弃,末将愿在使团卫中任偏将、总旗,只要公主肯用,给末将一把柴刀、一匹老马,末将也能上阵杀敌。” 这小半年下来,张将军是真服气了。甭管公主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张将军只看到麾下弟兄日子越来越好,之前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也慢慢养出些活人的气息,不再如浮萍一般没有底气。开始的时候,张将军还端着架子,不让使团卫参与护卫营的事情,可随着护卫营扫清的山匪越来越多,分到的财物越来越多,自身也越来越壮大,好多使团卫的人求到洪偏将那里。也不说跳槽到护卫营,只是使团卫出力,也分一分战利品。 和乡间地主招长工一样,使团卫宁愿当长工,也不愿错过这场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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