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徭役,则是成年男女必须服的劳役。定周规定二十岁至五十岁的男女,每年都要到州县服徭役一月,如不服役则须出两千钱。更适龄者又有每年戍边三日的力役,然这大多只是个名头,因为戍边路途遥远难以往还,若是不去,则索钱三百钱。 林林总总算下来,徐弗这一家子每年左不过入账三十两银子左右,被征税就有近二十两。 更遑论每年家中的孩子都要去往州县一个月,若是赶上秋季收田,还要另雇人手,又是一大笔钱。 可即便是如此,每年定周还要对各属国增加贡银,有地方出现灾情需要钱粮的时候,却可笑的拿不出钱。 如果国库没钱、官员没钱、百姓没钱,那钱都去哪了? 是在懿安,在禁宫,在国库,还是在从上至下那一张张贪婪的嘴巴里? …… 柴火还燃着,屋内不算暗沉,冷风一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几人聊完赋税之事,一时间俱都沉默了。 良久,殷上才从沉沉的思绪里抽身出来,看着一边已经打瞌睡的郑小南,说:“婆婆,天晚了,您休息吧。” 徐弗嗯了一声,作势要脱下外袍给他们,说:“我们有被子,这外衣给你们避寒。” 殷上忙制止她,道:“婆婆收留我们一夜,已是叨扰了,当下天寒,您保重自己的身体。” 二人又推拒了一番,徐弗见她坚持,只好作罢,与她一起熄灭了火堆,带着郑小南睡进了那破被子里。 殷上好歹选了一个不怎么透风的角落,靠墙坐下来,对江遗雪轻声说:“我抱着你。” 屋内暗沉沉的,江遗雪也把那遮脸的布巾拿了下来,说:“别,会累。” 殷上却没听他的,抓住他纤细的手腕,轻巧地把他带进自己怀里,用力拥紧,说:“这样暖和,况且你身子弱,乖。” 江遗雪挣了挣,没挣开,只好顺从的窝在她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累了就喊我。” 殷上应了,下一息却感觉到他揽住自己脖子,轻轻在她脸侧亲了一下。 心中微微一动,殷上勾了勾嘴角,声音也温和了几分:“睡吧。” 他把脑袋轻轻靠在她肩膀上,清浅地嗯了一声。 月上中天,屋外冷风呼号。 可二人都不怎么睡得着,只在冷沉的暗夜里沉默着越抱越紧。 夜半的时候,殷上透过屋顶那个不小的缝隙,模模糊糊地看见外面下雪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鹅毛大雪,她静静地看了一晚上。 …… 外面天光亮起来没一段时间,徐弗就醒了,郑小南还蜷缩在被子里睡。 看见角落里的姐弟二人,她笑了笑,问:“晚上冷吗?” 殷上道:“还好,”顿了顿,她补充道:“外面好似下雪了。” 她只不过随口说一句,谁料此言一出,徐弗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问:“下雪了?真的?” 她踩下地,匆匆地走去打开门,一股冷风灌进来,带着风雪。 徐弗忙关上门,走到床边去叫郑小南,便摇他边说:“下雪了,小南,起来!” 郑小南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谁料听到下雪两个字,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满脸恐惧地看着徐弗。 她拉着郑小南的小手,又招呼殷、江二人,说:“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来,快与我出去躲躲!” 殷上一脸疑惑,问:“怎么了?” 徐弗说:“每年下雪这日就会有官吏来剿村子,快走,别和他们起冲突了。” 殷上虽不明所以,可见徐弗神色慌张,还是跟江遗雪一起站了起来,跟着徐弗走出院子。 外面寒风似刀,冷风直往人的脖颈、袖口钻。 明明还早,可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神色匆匆的走了出来,一齐结伴向山上走去。 徐弗走路还要拄拐,自然走得慢,殷上便扶着她一起走。 谁料徐弗道:“你快带着小南,跟上他们,去山上躲躲,我一个老婆子,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殷上皱眉,正想先让江遗雪带着郑小南先离开,远处就传来一阵骚动。 几人循目望去,见那些走在前面的村民正神色慌张的往回跑,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的官吏,神色不虞。 回头看,也有官吏围过来,想是已经把这个不大的村寨包围了。 那个为首的官吏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厚厚的棉衣,个子不高,肤色有些黑,眼神格外不耐,将那些想要逃跑的百姓围至中间后,才扬声道:“年年跑,跑得了吗?” 村民们无人说话,一片死寂。 那官吏将刀从身侧抽出来,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声音,郑小南整个人瑟缩了一下,躲到徐弗的身后。 他抽出刀,对着人群,道:“要么交钱,要么跟我们回城坐罪服役,要么我杀几个祭祭我朝的律法。” 殷上听得几乎想笑,面对着刀锋走上前去,问:“敢问官老爷,想要多少钱?” 闻言,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殷上,笑了笑说:“呦,新来的?” 她微笑着,并不说话。 那人道:“也不多,一人十两罢,今年算是过去了。” 十两,真敢开口。 殷上又问:“这十两,是给您?给县丞?还是给州牧?”她笑了笑,说:“还是直接充盈国库呢?” 那人皱起了眉头,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犹嫌不解气,盯着殷上看了几眼,笑道:“你若是给不起,便自己随我们回去,也是使得的。” 闻言,她身后的江遗雪立刻动了动,想挡在殷上的面前,却被她伸手拦住。 然而,这一下也让那些官吏注意到了江遗雪,原本正在破口大骂的官吏一下子愣住了,连带他身后的人群也一下子寂静下来,都盯着这一处愣愣地不说话。 殷上立刻反应过来,从怀中拿出昨日给他包脸的布巾,一把捂住他的脸。 那官吏也从怔愣中醒过神来,眼神变得晦暗不明,笑着说:“这位也是新面孔?”他对上殷上阴冷的眼睛,说:“把他交出来,别的就算了,你看怎么样?” 见殷上不说话,他又对着身后挨挨挤挤的村民,扬声道:“只要把这个人交出来,今年便算过去了!” 短暂的沉寂后,身后便传来了村民们不大不小的声音。 “这是谁家的?” “不认识啊,没见过。” “外地人?刚来的吗?” “不如把他交出去吧……” “这不好吧……” “那你交钱去!” “我家都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十两银子。” “……” 这些声音传入几人的耳朵,徐弗立刻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官吏用苍老含糊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做梦!你们这些杀千刀的,都应该下地狱去!” 闻言,那官吏立刻皱起了眉头,刀锋向徐弗转过来,说:“你这个老不死的,想死吗?!” 他满脸嚣张,手中的刀也毫不留情的朝徐弗刺下去,好似面对的只是一块豆腐,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殷上眼神一凛,立刻冲上前去,一脚将对方的刀踢飞,又翻身抓住那刀柄,架在那官吏的脖子上。 那官吏脸色立刻变了,有些惊恐地盯着她,他身后的那些人见领头的被擒住,也一时间抽刀,但都不敢乱动。 殷上将刀锋贴近他的脖子,说:“我再问一次,这每户十两银子,到底是给谁的?” 那人不想回答,紧紧闭着嘴,殷上立刻挪动刀锋,一条细细的血线便立刻出现在他的脖颈之上。 他见殷上真敢动手,腿一下子软了,半屈着膝盖颤颤巍巍道:“给、给县丞的。” 殷上又问:“你们难道一分不取?” 那人脸色惨败,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才道:“我们不……”察觉到刀锋又近了一些,他连忙改口,道:“我们只取十之一!” 言罢,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可见殷上脸色越来越冷,似乎真的想动手要杀他,他忙道:“我是县府吏官!你若是杀我,是要坐罪的!千刀万剐!极刑之——” 他话未说完,殷上已然动手,面不改色地了结了他的性命。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捂住脖子,死命地瞪大眼睛看着她,道:“你……你……”对方拿着那满是鲜血的寒刀,对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他砰然倒地,天地间一片死寂。 良久,前后的官吏才反应过来,立刻凶神恶煞地持刀向她冲过来,但她并不惧怕,面对着那无数刀尖,持起刀,像是对他们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双唇微启,轻盈而凌冽的掷出一字:“杀。” 作者有话说: 殷姐牛逼。 本章参考文献: [1]石研研,赵闰.中国古代农业赋税减免政策初探[J].经济研究导刊,2010(30):13-14 [2]吕建中.中国古代赋税制度述略[J].青海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04):136-139
第13章 不知今夜几人愁(3) ◎杀尽官吏离开东沛◎ 在殷上杀掉第一个人的时候,江遗雪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郑小南的眼睛,后方人群也都愣住了,下意识地连连后退,生怕那柄利刃回过头来误伤自己。 殷上身如鬼魅,神台清明,从未觉得多年学习的剑法、武功如此融会贯通,如秋风卷叶一般,易如反掌地杀尽了所有人。 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村民们神色惊恐地四散逃走,只剩徐弗几人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一时间,周边能听见的只有殷上一声一声、渐趋于平缓的喘息。 那白色的雾气呵出来,混合着满地的血气,令人不寒而栗。 殷上眼中一片血红,盈满了毫无感情的漠然,沉浸在刚刚无情的杀戮中,一时间难以脱身。 她缓慢转头,看向仅剩的那几个人,默然无言,几息过后,江遗雪将郑小南交给徐弗,提起衣摆,快步朝她走来。 待他在她眼前站定,殷上的眼中才映出他的身影和面庞,一片洁白的雪花落下来,盈坠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轻轻一闪,又迅速地飘散在风里。 江遗雪眼睛里似有恐惧,又有迟疑,动了动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过了良久,他才抬起手,仔细又轻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粘稠的血迹。 感觉到他的衣袖在自己脸上轻轻拭过,殷上岿然不动,只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问:“害怕?” 她声音很轻,有些喑哑,似乎随时会被风雪声掩盖。 江遗雪手下不停,轻轻嗯了一声,过了几息,又说:“害怕,但不是怕你。” 闻言,殷上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一下子有些泄力,脑袋朝前顿去,埋在他肩膀上。 她未持刀的那只手揽上江遗雪的腰,环住,慢慢收紧,直到紧紧想贴,完成了一个极为用力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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