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遗雪?”郭长垚并未在军中见过他,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定周的璞兰台。 江遗雪一步步地走进去,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湛卢真,抖着唇问:“殷上呢?” 湛卢真都重伤了,那殷上呢? 不要吧,别吧…… 老天爷你别和我开玩笑了…… 闻言,郭长垚低下头,叹了口气,才道:“殷上……现在还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他双目赤红,几乎承受不住这个消息,死死地盯着对方。 郭长垚道:“当时、当时我们被围困在了大曲山,身后都是周垣的援军,我们只能一路便战边跑,但周垣一心想抓殷上,就带着队去堵截她,殷上发现了之后就故意把敌军引开了,让我们快走……然后,然后……” “然后你们就真的走了?!” 听到这声嘶力竭的质问,郭长垚也难堪地低下了头,小声道:“湛卢真被偷袭,受了重伤,殷上让我带他走……对不起,我没办法。” 江遗雪被这个消息打的头晕眼花,浑身脱力地倒在地上,膝盖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然而比疼痛先席卷而来的是透骨的寒冷,连日不安的心口终于落到了实处,却是砸在地上裂出了一个大洞。 他感觉到耳边一片轰鸣,实在无法接受此时的殷上正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只能用力咬破了舌尖来保持自己意识的清醒,感觉到口中浓重的冷锈味一点点传遍了四肢百骸,心口尖锐的疼痛翻搅着血肉愈演愈烈,好似要扼住他的呼吸,抽干他的血肉。 怎么会这样…… 殷上…… 殷上。 然而就当郭长垚几乎以为他下一息就要晕过去的时候,江遗雪却晃了晃身体,自己扶着床边慢慢地站了起来。 对方脸上的血色与生气似乎一息之间就被抽干,面孔惨白地像是个纸扎出来的偶人。 他无言安慰,只能任由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冷寂。 良久,郭长垚听见江遗雪声音嘶哑地问:“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依旧沉默,好几息才道:“不知道。” 很显然,没了殷上,湛卢真又在昏迷,他一时间也没了主心骨。 江遗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绀青色的眼眸里一片空洞,缓声问:“几天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江遗雪道:“殷上不见,几天了。” 郭长垚道:“七日左右。” 江遗雪转过身盯着湛卢真惨淡的病容,又问:“湛卢真怎么样?” 郭长垚说:“暂时稳住了,何时醒还不知道。” 江遗雪继续问:“曲同还剩多少人?” 郭长垚道:“两万不到。” 近七万人折损至近两万人…… 江遗雪问:“周垣现在身在何处。” 郭长垚道:“她在曲同城安营了。” “好……”江遗雪得到了所有想知道的,脚步挪了挪,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他却踉跄了一步,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郭长垚吓了一跳,正要准备上前扶他一把,他却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背影瘦地好似一碰就要碎掉。 江遗雪咬紧牙关保持自己的清醒,掀开帘子,亓徽卫此队的令使盛言川正侯在外面。 他缓声道:“派人去往旧吾,把晋呈颐叫回来,相贞既已拿下,便有兵马可用,拓河的情况已然扼住,把余下事宜交予各城守军,让李迁、崔集领兵回援,信与池梧、索千镜,让她们领渭州城半数兵马前来支援,周相寻继续驻守……”他缓了一口气,最后道:“传信回亓徽,亓徽王会安排好剩下的事宜。” “是。” 作者有话说: 好苦
第64章 问红尘缄口回头(3) ◎流落山间统摄三军◎ 殷上醒来的时候,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嶙峋的山岩,黑乎乎的,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明灭灭。 她眨了眨眼睛, 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臂,可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从左臂袭来,下一息,浑身的伤口也开始接连反应,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 那种剧烈的疼痛渐趋麻木, 她才勉力缓下了一口气,艰难地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却听见侧后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惊喜道:“殿下, 您醒了?” 紧接着肩背就被一双手臂轻柔的扶起, 帮助她挪至一旁, 轻轻地靠在山岩之上。 只动了这么一会儿,殷上便已感觉自己有些力竭,连手臂都痛得没法抬起来,只能软软地垂在地上。 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周围——一个不知在哪里的山洞, 燃着的篝火, 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容普通且陌生, 肤色黝黑,穿着普通的军袍, 甲胄解在一旁。 她认识吗? 许是她探究、思索的神情过于明显, 那个女子笑了笑, 主动开口道:“别想了, 殿下,您不认识我。” 殷上正准备开口说话,可喉间比话语更先涌上来的却是一股血腥味,让她几乎难以隐忍,一口鲜血顿时呛咳了出来。 那女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来用袖子帮她擦了擦,从甲胄边上翻出一个水囊,小心地递在她嘴边。 殷上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勉力把那口血咽了下去。 好半晌,她才缓过气来,声音嘶哑地开口:“你是亓徽军中的人吗?” 那女子见她脸色好点了,也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是地字三号队的,领头的是祁虞校尉,我叫顾时序。” 殷上虚弱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问:“我们现在在哪?” 顾时序道:“大曲山下的一个山洞里,还算安全,殿下您受伤太严重了,暂时还不能挪动。” 闻言,殷上才看了看自己手上被鲜血浸透的几个布条,勉力动了动身体,道:“还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顾时序拧眉叹道:“我只找到一些草药给您用了点,没有好的药,就算是皮肉伤也严重了。” 殷上道:“我们怎么到这里的,我昏迷几天了?”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亓徽残兵被周垣围困的时候,周垣打定主意想抓她,她当时手臂、肩膀俱伤,一时间也难以招架,全靠湛卢真一力支撑,可周垣的援军几乎如潮水般拥来,他们必不能敌,见其志在自己,她便强令郭长垚带着湛卢真离去,自己则骑马一个人引开了周垣的追兵,后来被敌军围至一个陡坡处,马不能行,她又只能弃马与其争斗。 可她毕竟一人难敌千军万马,缠斗间逐渐落了下风,最后只记得不知从哪袭来的刀柄狠击了自己的后颈,她便顷刻间没了意识。 思及先前的事,殷上又添了一句:“我记得我跑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吗?” 顾时序先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说:“快六天了,”又道:“我们有几个人追上您了,当时您被敌军击昏,摔下了陡坡,我就随您一起跳了下去,好在救到了您。” 她的语气风轻云淡,似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殷上愣了愣,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轻声说:“不是让你们随郭世子走了吗?” “我们哪能丢下您啊,”顾时序笑了笑,说:“您的命比我们重要多了。” 一时间,殷上几乎如鲠在喉,好半晌才开口说道:“地位或有高低,人命……何来贵贱。” “那也只有您这么想啦,”她似乎很喜欢笑,言行举止间能看出她的年岁不大,蹲在她身侧,轻轻地把下巴搭在自己的臂弯里,看着她的目光满是仰慕,说:“这世道……”她只说了三个字,又咽了下去,转而道:“您是我们的恩人。” 殷上抿了抿唇,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问:“你是亓徽人?” 顾时序摇了摇头,说:“我是东沛人,东沛涵州城人,径苏城破那年随流民进入了川岚,受您恩惠,加入了亓徽军,”她想了想,笑着说:“您当时还给我送过吃食呢,您肯定不记得了。”这似乎是她珍藏良久的回忆,并不轻易拿出诉与人听。 她确实不记得了。 可看着顾时序的笑脸,她心中却蓦然涌出了深深的愧疚,轻声道:“对不起。” 顾时序瞪大了眼睛,忙道:“不用不用!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您帮了那么多人,不记得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殷上勾了勾嘴角,声音轻飘飘的:“既陷囹圄,我一个人便也够了……若是还要多一人搭上性命,多不值当?” “难道放任您被汀悉抓回去么,我可做不到,”她撅着嘴,看着地面,声音也闷闷的:“汀悉这群天杀的,扒了吾元江,活该下地狱去,死了那么多人,到时候都会找他们索命去的,打不赢又输不起,真不要脸!” 她随手抓起一根小木条往地上用力地戳,似乎那就是仇敌的脸。 殷上被她这副样子逗笑,扭头看想山洞外黑漆漆的一片,问道:“我昏迷的这几日有汀悉军来搜寻吗?” 当时击晕她的显然是汀悉的人,因为周垣下令活捉,所以他们不敢下死手。 既然无人能证实她的死亡,只是下落不明,周垣就不会放弃找到她。 顾时序点点头,道:“有两次,我都躲过去了,跟在他们后面和他们兜圈子,一次没被发现。” “干得好,”殷上不吝夸奖,想了想,说道:“大曲山是南北向的,一路向北或许能到衢山城境内,那里还是我们的地盘。” 可顾时序摇头道:“我先前出去探过路,汀悉已经把大曲山围死了,靠近边缘的地方怕更是重兵把守。” “确然也是如此,”殷上并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把头靠在山壁上,道:“周垣既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想是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她眼里涌起难言的担忧——湛卢真重伤,晋呈颐、林泊玉守在旧吾,郭长垚也撑不起事,周相寻、索千钰等人又还在渭州城,四处几乎是一盘散沙……人生中第一次有这么深感无力的时候,重伤难行,躲避追兵,几乎只能在原地等在救援。 她现下就算再能运筹帷幄,也实在难以决胜千里之外。 深深地叹了口气,殷上盯着眼前不断变换形状的篝火,心绪难陈。 ……只能希望郭长垚能聪明点,把晋呈颐或林泊玉叫回来,也能知道向她母亲送封信。 这回前路是真的难定了。 …… 许是身体受伤又透支,殷上只醒了这一会儿,很快又昏沉了,顾时序趁她还有点意识忙给她换了一遍药,找了些侧柏叶、艾叶捣碎,小心地敷在她各处的伤口上。 昏睡前的最后一秒,殷上嘴唇蠕动,轻声道:“多谢。” —— 各方先赶回来的是同在旧吾的晋呈颐,他只带了一小队十数人的人马,于第三日正午赶到了衢山城下。 湛卢真还在昏迷,他们就都在偏帐议事,晋呈颐奉命掀帘进去,里面只有江遗雪、郭长垚以及几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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