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车吗?”沈囿维持着冷静。 师傅紧踩油门,碾过一堆碎石往前走,几乎能听见车胎摩擦撕裂的声音。 荒山里,道路弯绕曲折,又没有导航,沈囿知晓,他们一定已经偏离目的地许久了。 路早晚会堵,在山路上行驶,两侧又是极易滑坡的山体,雨势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不知道哪一刻就会有泥土滚下来把车掩盖,连带着他们会一起坠下山崖,最后可能尸骨无存。 带的衣服都很单薄,只有一件牛仔衣外套,沈囿穿上,克制住恐惧,冷静道:“师傅,您别手抖。” “我们进来前是不是看见了大巴。” 师傅一边抹汗一边手打方向盘打滑,“是,是,那是长途大巴,去平津市的。” “大巴上有黑匣子,可以被定位追踪,我们追上去,在那附近下车,往地势高的地方走,获救的可能性会增大。”冷静分析,窗外黑漆漆的,车灯坏了一只,沈囿打着手机电筒再说。 司机师傅声音有哭腔,“我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女儿才六岁。” 杨玥脸色发白,冷得有点发抖,也还是鼓励他:“师傅,你别这么怕,先好好开车,争取追上大巴车。” 接下来五分钟,油门踩到顶点,一路往前开,绕过树枝泥石障碍,车胎全都被扎破,车身晃动幅度很大,两只车灯都坏掉,只靠手机手电筒照到一点光亮。 车停在路中央,报废了。 而手机灯光里,终于看见了橘色大巴车坠到山崖底下的残骸。 推开快散架的车门下车,雨小了些,沈囿和杨玥一起拿着一块薄铝制反光板挡雨,却仍旧很快就全身湿透。 礼裙拖地全是泥水,越往前走才越清晰的看见前面滑坡情况的严重和灾难。 几乎半片山体被削开,树木和泥土如同沙石一般被倾倒下来,柏油路完全被断开,大巴在悬在山崖边粗壮的树干上,车身和铁门完全分离,被大雨冲刷着摇摇欲坠。 铁屑和泥石间夹杂着很多各种颜色的衣服碎片。 喉咙干涩,沈囿大声喊:“下面有人吗?” 杨玥也跟着喊,却无一人应声。 沉默良久,沈囿寻回理智,“往上走,这里很危险。” 雨水进了眼睛,分不清是眼睛还是泪水,他们沿着山壁往上爬,满手满身都是泥土,沈囿撕了礼裙,手臂和脚上都是灌木扎出来的伤痕,血珠沿着皮肤往下滚落。 司机胆小,比女人体力好,早早跑在前面把他们甩在身后。 崖壁近二十米,爬到一半时,沈囿隐隐约约在路上看见个行人模样。 杨玥也注意到,“那儿有生还者,囿囿姐?” 肌肉紧绷,酸痛劳累到极点,几乎是由着本能往上爬,沈囿喘了口气:“让他们往上走。” 手机进水开不了机,就杨玥的还能照亮,她往那边看了眼,“好像是受伤了,在地上被石块压住脚。” “怎么办,囿囿姐,要去救吗?” 天色太暗了,沈囿只隐约看得见那是个中年女人,她说话,对面只有嗯哼嗯哼痛苦的回应。 转身,沈囿往下走,“我去救。” 跑在前面的司机这会回了头,“你疯了姑娘!那边山体不稳,随时有滑坡危——” “轰隆!”巨大一声响,一阵泥水连带着树根往下滚,几乎一秒之间,那段有公路的和人的地方成了一片泥石掩盖的废墟。 那个刚刚还在痛苦呻/吟的女子也被完全掩盖在泥土堆里。 树枝枝桠伸向天空,像无声从坟墓里伸出来的枯爪。 泥点溅到眼睛里,疼得视线模糊看不清了。 一秒,两秒,三秒,那边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可谁都清楚,瞬间冲力下,那一堆泥石几乎能压得人五脏六腑瞬间破裂而亡,就算寻到空隙,缺氧失温情况下,那人也撑不过一分钟。 而下一阵坍塌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发生。 他们过不去,救不了她。 眼睛绯红,眼泪流出,杨玥抹了把脸上的泪,眼睛里都是泥水,又脏又狼狈,“囿囿姐,她能活吗……” 眼泪无声掉下,沈囿拉住她往前走,“继续爬,到最高处,坚持住。” 手脚僵冷,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冰冷得麻木了,只是机械的靠着毅力往前走一不注意就被深及膝盖的灌木划出一个血口,血沿着伤痕往下滴落。 干的湿的泥土沾在皮肤上,又痒又疼,嘴唇干裂,嗓子里似乎都洇了血水。 “多少点了?”为了防止疲倦晕倒,沈囿问。 杨玥快走不动了,只能听见喘息声,她声音很弱:“不知道囿囿姐,我们进山的时候好像过了两点。” 面包车往里驶行四十分钟左右开始强降雨,山险爆发到追公交车,现在预计过去了两个小时,现在时间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 天要黑了,晚上被营救的可能性更低,而且谁也说不准下一轮的暴雨会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没有食物,没有保暖的衣服,脚下踩得土地还很有可能发生坍塌,周围林子里都是高不见顶的云杉木,厚重密闭,挡住大片视线。 如果今晚还走不出这片密林或者等不到救援部队的话,他们很可能会葬身于此。 “囿囿,我们能走出去吗?”杨玥声音隐隐有哭腔,“我好疼,身上好多伤口,还有蚊子,好累,脚使不上力了。” 从牛仔外套里拿出最后的半块巧克力,沈囿递给她,安慰:“天还没黑,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沿上走,跟着有水流的方向,走到山顶平地,一定会获救,振作起来。” 脸色惨白,嘴唇没什么血色,沈囿还搀扶着杨玥往前走。 地面泥泞不堪,司机走在前面已经甩开他们很远了,渐渐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林中鸟雀声不竭,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偏僻下着细雨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幽静可怖。 疲累到极点,杨玥昏昏沉沉的,踩到石子摔了一跤,后背被划出伤痕,差点沿着山坡滚下去。 幸亏被树木挡住,沈囿弯腰拉她上来,昂贵丝绒布料的礼裙被割成碎步条条,幸亏车里备了双平底运动鞋,她这会才没崴脚。 脚踩在石块上,颤颤巍巍,沈囿鼓励她:“玥玥,坚持住,起来,给你涨工资。” 杨玥咧了咧嘴,唇边有血珠,还没心没肺的笑:“真的呀姐姐,我本来就月入过万了,这会还要涨,可成了我们年级英语专业里混得最好的了。” 顺着藤蔓和树爬上去,两人又往前走了许久,要睡着晕倒的时候就使劲揪一下对方。 空气温度越来越低,雨滴又开始淅淅沥沥,似乎又要下大了。 手电筒已经几乎没有光亮了,前路漆黑,只能靠视线里隐约的树影和流水声音辨别方向,他们在往上走,不会被泥石流一块冲走。 不知过了多久,杨玥脚边飞快掠过一个冰凉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吓得魂都快没了,声音嘶哑,夹着颤抖:“囿囿姐……有……有……” 不远处司机刘雀德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他倒在地上背靠树木,弯腰捂住脚腕伤口,似乎是被什么咬了。 杨玥声线颤抖,颤颤巍巍说:“有蛇。” … 下午四点半,西山山脉外围已经围满了武警,将进山的路给完全封死。 记者,摄像,以及苦苦等待的家人都在外面收费站亭子里等人。 黑色越野停靠在外,雨势没有丝毫减小,搜救已经停止。 挂断电话,男人撑伞走近,西装外面是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露出一截冷白喉骨,身形瘦削挺拔,手腕压着条红绳,小兔子陶瓷上有划痕。 周围有警员过去,这些人曾隶属陆军野战司令部,归祁世年管。 “先生,里面太危险,不允许进入。”有人提醒。 银戒微微反射冷光,男人打开车门上车,眼底有难掩的倦意,他只问:“贺屿洲来没?” 暴雨如注,警员穿着雨衣站在雨中,恭敬答:“贺长官接到救援消息已经第一时间从空军基地抽调战机过来。” 仰靠进座椅里,祁禹时抬手在平板地图上画出一片区域,标注了重点搜查片区和精确飞行路线,他递过去,“让他按照这个方向搜。” “营救被困人员的时候注意一名叫沈囿的女人,他是我未来妻子。” “是,祁先生!” 警员接过,护在衣服里,“祁夫人和老爷听说您过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们会重点搜查这个片区,但是此刻任何人不能进去。” “会有生命危险。” 越野后倒,溅起水渍,踩油门,在雨中侧位转了一百八十度,祁禹时一言不发,直接对准那片橙色的路障撞上去,径直驶进深山。 红灯警报响起,却也无济于事,一群记者在外面等雨停。 越野车速开到最快,玩赛车玩出的疯狂,一路上遇到泥石流险区,路段堵住,直接撞开,几次都差点摔进山崖里。 紧控方向盘,大雨中,祁禹时记录行驶过的地方,用无线电传呼机传讯给傅青森。 找到那辆坠毁的橘色大巴和银白色面包车时已经接近晚上六点。 雨水冲刷了山崖下的血迹,祁禹时穿着雨衣下车,看着面前完全坍塌的一片山体。 树木断折,公交车成了一堆废铜烂铁,而那辆白色面包车挂在山壁树梢上,油箱漏了,产生过一次小型爆炸,余下的碎片都是沈囿成用过的东西。 雨水噼里啪啦往下砸,浑身僵冷,祁禹时戴着蓝牙耳机对传呼机里的人开口:“北纬40度三十七分,东经116度52分,发现客车残骸,请求救援。” 雷声轰隆,世界荒凉,面前一片废墟。 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他不能接受她所在的车坠崖的结果。 傅青森问:“找到她了吗?” “那里山体不稳定,立刻开车出来。” 眼尾泛红,丝丝红血丝蔓延,祁禹时想起她十七岁那年,自己第一次见她。 明明都到孤立无援千夫所指的地步了,一个人在雪里孤零零的,抬头看他的时候,那双狐狸眼里也有不认输的倔强。 那时候他觉得好玩,年轻气盛想着,养着玩,捡回去当妹妹,当她是被豢养的玫瑰,却没想到成了从他怀里飞走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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