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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勉。” 他低声念她的名字，但什么都没说。 凉亭顶上有两盏照明灯，一盏已经损坏，另一个泛出橙黄微光，流泻在她半边脸上，模糊地勾勒出她的轮廓，柔和清冷、平静淡然，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程何钧侧过脸眺望山下，右手下意识地摸进外套口袋，停滞了两秒，又空手放回原处。 风把她的发丝吹乱，他顺势帮她理了理，问道：“冷不冷？” 没等乔勉回答，他已tຊ经俯身，缓缓将她抱紧。 她把脸搁在他肩头，他身上是暖的，真实的，温柔的。越过亭子，穿过摇晃的树影，她仿佛能看到很远，一条路从眼前延展向荒芜的远处，没有终点，也看不见来处，这条路上，没有别人，只有他们。 她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乔勉深吸了口气说：“程何钧，我饿了。” “去吃点东西吧。” “好。” 这个时间还开着的店寥寥无几，他们走出公园时外面下起了小雨，细雨如丝，随风飘飞，即使打伞也无济于事，这里的雨就是这样，不痛快、不直接。 一路上，他们没有刻意回避，只是不约而同地不再去讨论刚才的事，随意地沿路而行，仿佛只是漫无目的的散步，寒冽的冷风钻进鼻腔，把人吹了个透，偶尔开过一两辆车闪烁着红色的尾灯，突兀闯入，匆忙消失。 走了二十多分钟，身体渐渐暖了，路也走到了头，身上积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轻吐了口气，散出一团朦胧白雾。如果不看时节，也许不知道冬天即将过去了。 他们很自然地顺着路转弯，一道红色的招牌映入眼中，算是夜色中难得的明亮。 这是家小馆子，面积不大，几张桌椅一摆就显得更为逼仄，两片塑料挡风帘后，是店里唯一一桌客人。 乔勉指指里面说：“就这儿吧。” 掀开帘子，热气迎面而来，对坐的两人从碗里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他们走到最里的位置，从叠起的塑料板凳里抽了两个出来，菜单和桌面有些油腻，地板踩上去也有点粘鞋。 他们各点了一份汤面，乔勉吃得很快，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送，看来确实是饿了。 程何钧把自己碗里的肉片夹了点给她，抬眼看见她卷起大衣袖，衣领上又沾了油渍。 与自身极不相称的接地气。 程何钧忍不住轻笑了声：“这家最糟糕。” “什么？”她不明所以。 “这是你选的最糟的一家饭店。” 乔勉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他垂眼，温柔笑道：“没有。” 她停下筷子，搅了搅快要见底的碗：“不好吃？” “没，挺好的。” 乔勉静了下，招招手朝收银台那儿说：“老板，来两瓶纯生。” 程何钧没说什么，低头笑了笑。 她问：“你开车来的？” “没事，我把钥匙给思南了，他有驾照。还好他们没出什么事。” “嗯。”乔勉喝了面汤，起手开了瓶啤酒。她倒的很慢，泡沫沿着玻璃壁上浮，恰好停在杯口。 门口那桌人已经吃完了，闲闲地坐着聊了起来，聊到一半，背后起了一声打火机的打响。 味道还未散开，乔勉晃荡了下喝了一半的酒，垂眸问：“程何钧，你戒烟了？” “不好吗。” “为什么？” “不想抽了。” “你不用考虑我的，我不介意这个。” “我是想，以后……”他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 “以后什么？”她追问。 “没什么。” “以后什么？”她放下杯子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程何钧摸了下眉心，低声道：“以后我们……” 他没有说完，被店外的杂音打断了。 任何声音在深夜都会显得格外清晰，拉杆箱轮子滚在崎岖的路面，由远及近。挡风帘袭进一阵寒气，快步走入一个男人，戴围巾，穿黑色夹克，拖着大尺寸的拉杆箱，围巾遮住半张脸，身上沾着些微雨水。 他进门拍了拍衣服，到收银台前迅速点了单，等待小票时眼神朝里面一扫，不由闪过一丝惊诧。 “程何钧？乔勉？” 那人扯下围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笑着冲他们打招呼。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画面 三人都感到惊讶，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相遇。 潘昊诚把拉杆箱推进角落，拖了个塑料凳坐到桌子中间的位置，非常自觉地起手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他笑道：“好情致啊，这么晚还出来吃夜宵。” 程何钧笑笑，往自己杯子里倒满：“你呢？怎么大半夜回来了？” “明早这儿有生意要谈，青岛那边又不能马上走开，我就赶了个夜里的航班。” 服务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过来，程何钧把桌上两个空碗往里扫了扫腾出地方。 他问：“你打算回来做了？” 潘昊诚眉心皱了皱神情略显纠结：“生意上的事有点难说，不过确实有考虑过，毕竟我爸妈都在这儿，他们年纪也大了，我离得近比较好照应。”他说着翻了翻手机日历，声音低沉下来，“过年的时候太忙顾不上回来，这次打算呆一个月再回去，陪陪他们。” 说完他爽朗一笑，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谈这个。”随后埋下头，一口气连吃了两三个馄饨。 程何钧看他这副吃相，笑着说：“大老板还来吃苍蝇馆子。” 苍蝇馆子？ 乔勉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潘昊诚脸对着碗，腮帮鼓起，含含糊糊道：“刚下飞机，饿死我了。”他嚼了没几口，咽下去后又说：“你们一会儿怎么安排？继续夜半笙歌还是回去了？” 程何钧看向乔勉，乔勉抿了口酒说：“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噢，那我一会儿打个电话让司机开车过来。” 程何钧立马回绝：“我叫车吧，大晚上别让人家过来了。” 潘昊诚仰头喝了口酒，不爽道：“我在青岛给乔勉做司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心？” 程何钧侧目看他一眼，扯着嘴角笑道：“资本家少来这套。” 三人说说笑笑气氛和缓很多，不知不觉，另一桌人早就结束闲谈离开了，狭窄的小吃店里只剩他们三个。 潘昊诚吃了个十成十，又喝完一瓶酒，手撑在桌上打了两个哈欠。 程何钧朝乔勉使了个眼色，乔勉会意，拎起包挂在肩上说：“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走了？”潘昊诚跟着起身。 程何钧走到收银台付钱对两人说：“你们去外面等车，我结账。” 潘昊诚也不和他抢单，径直出了店门，刚踏出两步，寒风扑面，他和乔勉都不由紧了紧衣领。 等待的间隙，他把围巾再次围了起来，自嘲道：“青岛待久了，都快不习惯这里的气候了。” 乔勉无声地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并排站着，细密的雨丝落在她的长发上，鬓边有几缕打湿了黏买面颊上，她抬手把碎发夹至耳后，露出干净的侧脸。 潘昊诚收回目光，两手插进兜里懒声问：“最近怎么样，你们。” 她大致猜到了他说的“怎样”指什么。 “挺好的。”乔勉略显冷淡地回应了一句。 她不想多说与程何钧之间的事，而且也无法形容他们究竟算怎样，他们心里早就衡量了一切，只简单的好或不好都不足以概括。 他听出她没什么聊下去的兴致，看着自己脚下笑了两声：“好就行，那会儿你套我话的事就不计较了。” 乔勉道：“你想怎么计较？” 他回头看了眼即将走出店门的程何钧，笑着耸耸肩。 回去的车上，潘昊诚依旧有一句没一句地带起话题，快到金悦华庭的时候，乔勉礼节性地让他路上注意安全，他坐在副驾驶，回身指指程何钧道：“这话应该和他说。” 乔勉笑笑：“他和我一起。” 程何钧转眼看向她心里一怔，表面上却没有变化。 潘昊诚背着身，无奈地挥挥手：“行吧行吧，赶紧走吧。” 乔勉带着程何钧下车，刚走两步，她又马上折返敲了敲副驾驶车窗，出租车司机摇下窗子，她立即对潘昊诚说：“车钱我们一会儿转给你。” 他本想拒绝，但眼前这个执拗的女人一脸认真肃穆，他是领教过的，于是点点头说了句：“可以。” 乔勉与程何钧下车一同走向小区，成排的路灯将两个背影拉长、缩短，再拉长，他隔着窗远远凝望，直至车子再次发动驶入深夜。 周围寂静得不像话，稍稍用力地喘上口气都显得吵闹且不合时宜。 乔勉放轻步子走在楼道里，从包里翻出钥匙，转动门锁。 进门后，她伸手去碰墙上的开关，程何钧从背后握住她手腕，两人不约而同地停留在了玄关。 程何钧默默将她圈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柔而坚实，一片漆黑中，她转身，微仰起头，摸索到他的唇。 程何钧拿走乔勉手里的钥匙扔到鞋柜上，一股恰如其分的力量将她抵在墙上，鼻息微热，吻骤然落下，客厅窗帘半开着，微弱的光线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 乔勉虚推了一把说：“快去洗澡。” 程何钧闷声道：“嫌弃我？” “我明天还要上班。” “知道了。” 说完他又低头吻住她，温软的触感自唇畔顺延至下颌、颈侧，牵起一阵酥麻，两人纠缠了会儿才缓缓松手。 乔勉洗完澡，擦着头发步入卧室，没想到程何钧已tຊ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乔勉走到床沿坐下，他觉察到动静，半睁着眼伸手拽了她一把，乔勉就势倒在床上不由笑了：“装睡？” 他没作声，转头靠在她肩侧。 她抬手摸上他还有些潮湿的头发，关了灯。 小区照明散出浅淡的光亮，隐约照着灰白的天花板，他的手臂枕在乔勉颈下，胸膛贴着她的背脊，宽厚沉稳。 乔勉的睡意已经过去了，她翻身面向他，两股气息交织在一起，他也醒了，揉了揉她脑后，手掌慢慢往下滑，一路轻抚过她流畅的腰背，乔勉始终睁着眼，眼眸在他五官上一遍遍游走。 感觉到视线，他低头亲了下乔勉的肩，声音有些哑：“不睡了？” “过了劲头了。” 程何钧小心地捻起她的一缕发尾，在食指上打着圈，乔勉的指尖停留程何钧的脸颊，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神色里总有一丝淡淡的沉郁，微抿的唇透着隐忍与坚韧。 她侧头看向虚无的窗外，轻声说：“从没见过你这么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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