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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乔父接到电话，说乔勉又要出差培训一周，施雯买完菜便自然而然地去了趟27号楼。 刚进楼栋就碰见了唐老师，以前和乔父同属一个系统，退休前偶尔有点工作交集，如今七十多岁，身材发福，而且年纪越上去就越显出些老太太似的啰嗦和婆妈。 他看到施雯，抬手招呼了声，然后打开话匣子闲聊起来，内容不免引到乔勉身上。 他微微佝偻着背，笑道：“乔勉真是个好孩子，独立，省心。” “是啊。”施雯笑笑。 他问：“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施雯一怔。 唐老师两手背到身后稍微放缓了半步，瞄她一眼说：“我看两个孩子感情挺不错的。” “是吗。”施雯张了张嘴，回应得有点敷衍。 “男孩子外形好，人也礼貌，常来呢，我记得前段时间俩人还提着行李出去玩了吧。” 施雯不知道该说什么，谈不上生气，但总有股不快的情绪堵在胸口。 唐老师传授经验似的絮絮叨叨说：“女儿不像儿子，挑人的时候各方面都得考量，不过你和小乔都是有数的人，你们认可的女婿也错不了。” 施雯的脚步明显快了，她耸着背包的那边肩膀按了两三下电梯上行键。 在轿厢的时候施雯随口应他两声，直到下了电梯和唐老师客气道别，头也不回地开门进屋。 她反手关上门，扶着鞋柜，站在玄关静了好一会儿，心里觉得无比讽刺，作为母亲，知道的还不如一个邻居多。 家里很干净，乔勉离开前应该打扫了一下，施雯走入卧室，靠阳台的落地衣架上挂了两件大衣和一件外套，乔勉换下来的衣服一般都放这儿。 她利索地收下来打算改天送去干洗，怕有东西遗漏，她特意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手伸进大衣兜时摸到了一张纸，有点皱，但不是随意地团在一起，而是完整地、角对角折成了两折。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禅寺 周末没有教学任务，一些住得近的学生会选择回家，但大部分老师都没有回去的意思。 早上接近八点的时候，有几位老师陆陆续续到酒店西图澜娅餐厅吃早饭，前前后后不约而同碰到一起。以往都是各吃各的或者两三人结伴，今天却是两张桌子六七个人紧挨着坐，显出意外的团结，唯独坐在角落的徐丽华面色凝重。 目光都聚焦在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助教王晓帆那里。 她欲言又止，思虑很久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昨天夜里和刘老师一起叫了份外卖，下楼去拿的时候，在三楼电梯口撞见了……撞见了程老师，还、还有……一个女的。” 赵达问：“谁啊？长什么样？” 王晓帆盯着碗里的粥说：“不认识，那女的长得……一般吧。” 一直没开口的徐丽华不以为然：“你看错了吧，说不定就是个等电梯的。” 王晓帆瞪着眼，信誓旦旦地说：“两个人虽然没什么动作但我觉得他们肯定是熟人，看对方的眼神都不一样！”说道最后她声音一点点轻了下来，“还好有四部电梯，他们没瞧见我。” 几个老师互相看了两眼，筷子和碗盘相碰的声音异常清晰响亮，忽然有个声音幽幽说道：“你们说，程老师他不会叫了那种服务吧？” 赵达猛地向后一靠，像被一语点醒，举起筷子接口道：“难说，他三十多岁了吧，还没结婚，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啊。” “不是吧，看不出来嘛，感觉平时还挺稳重的。” “谁知道真稳重还是假正经。” 场面一时冷了一下，王晓帆这时候又莫名出来打圆场：“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程老师的人品应该不至于这样。”她摆摆手说，“哎，我肯定是看错了，你们就当不知道！” 徐丽华闭口不言，在心底冷笑起来，这群老师爱传风言风语她早就见识过，可这个王晓帆确实令人大跌眼镜，之前她对程何钧其实颇有好感，作为过来人她自然看得明白，不过程何钧始终和她保持距离，嘴上没挑明，行动上已经表示得极为清楚。 徐丽华食不知味，王晓帆在电梯外看到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她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 吃完早饭，身旁的老师陆陆续续离开，只剩徐丽华一人坐在西图澜娅餐厅喝着咖啡，周围用餐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坐着是想干嘛，tຊ可能是在等，凭借一种女人独有的直觉。 咖啡喝了半杯，凉了半杯，直至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心里的答案瞬间明朗。 乔勉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一进门就发现徐丽华坐在西图澜娅餐厅靠窗的位置，她有点意外。 转了一圈，简单拿了些西点，乔勉径直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徐丽华点点头，看着她从容地放下杯盘，捋平裙子坐在自己对面。 她现在对乔勉的看法还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很安静，但性格有棱有角，而如今这种棱角里又多了份反叛，因为她总能做出一些在她这个年纪看来颇为出格的举动，很像一时的感情用事。 徐丽华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乔勉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他还在睡觉，我先下来了。” “噢。”徐丽华有点尴尬，低头拿起勺子搅了搅冷掉的咖啡。 乔勉看着她，慢慢放下了筷子，等彻底咽完嘴里的食物，她说：“徐老师，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徐丽华马上笑了笑：“不不不，也没什么事，我，我就是……”她说到一半停下了，笑容渐渐变淡，转为无声的严肃，她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连同肩膀也微微一怂。 她把勺子丢在咖啡盘上，心想自己快五十岁的人了，第一次这么畏畏缩缩不坦诚，她看向窗外整理了下情绪，过了会儿，语气认真地问道：“小乔，虽然现阶段说这话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什么？”乔勉笑笑，有点装傻的意思。 “你已经了解小钧家里的情况了吧？有件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提过。” 乔勉沉默地端坐着，只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两年他其实一直在考虑把他母亲接回家住。过去这么久了，病情也没什么好转，其实医生也建议过，疗养院不如熟悉的环境好，回家配合药物治疗的话反而能有不错的效，但他一个人，又要上班，肯定顾不过来，所以一直没做决定。” 乔勉抬眸，眼神还是平时那样，又清又淡，不起波澜，但双唇不禁微微抿着。 徐丽华说：“我并不是想拆散你们或怎样，说真的，我比谁都很希望你们好，但前提是，你们在一起不是头脑发昏、一时冲动。如果以后因为现实问题而分开，对彼此的伤害只会更大。” 冲动。 她把这个词在心底反反复复默念了好几遍。 两人面对面沉默。 如果只是冲动，她在感受到他的犹豫不决时就该早早抽身，如果只是冲动，在青岛听说他的一切后就可以毅然决然地选择分手，如果只是冲动，她现在又怎么会坐在这里？ 程何钧不是个软弱的人，过去那样的生活从没有压垮过他，他仍然坚定地一步一步稳稳朝前走，像颗树一样，风雨再大也不过是立在那里，独自面对，静静生长。 她看着徐丽华的脸，眉心紧皱，神情肃穆，眼角有几条深嵌的鱼尾纹。她脑子里有很多反驳她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看懂了，也在突然之间，觉得程何钧是幸运的，从徐丽华到任思南，真心以待，不计回报。 乔勉拿起餐刀，在吐司片上抹了一层黄油。 她说：“我知道。” 普陀山，佛教圣地，观音道场。 普济寺内，古木环绕，香客如云，寺庙掩映在葱郁之下，礼佛之人在殿前虔诚祈愿。 今天天色阴沉，云低浮在半空，和炉鼎内外升腾缭绕的白雾交汇，古刹钟声清灵，仿佛敲在心上，令世间的纷扰都走远了，佛门清净地总有种抚慰灵魂的力量。 上普陀山游览并非预先计划好的，任思南知道乔勉来了就打算四个人趁周末再去哪里玩玩，姜小芸第一次到舟山实践，提议想去普陀山看看，他们四个都没有宗教信仰，便纯当作景点游览了。 刚到普济寺前，姜小芸就在门口请上三支香，闭着眼拜了三拜。 任思南疑惑道：“你不是不信佛么，怎么一来就拜上了？” 她两手端着香，恭敬地插进香炉里：“菩萨地界，上山总要打个招呼。放心，我替你们也拜了。” “许愿了没？” 她连忙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不说拉倒。”任思南笑笑没再追问。 飞鸟不时穿梭于林间，四周绀楼黄墙，阴天为禅寺更添几分意境。 走在石板路上，乔勉心神格外安宁。她没想过求神拜佛，也不敢轻易去要什么，从小到大碰上任何麻烦她向来都是自己解决。 四人在主刹逛了一圈，沿路步行去了法雨寺后，若还想继续往上去佛顶山，可以选坐索道或徒步登上1088个台阶。 乔勉抬头远眺，一眼望不到头，她看看程何钧，他正走在小道上，一条腿已经迈向了台阶：“来都来了，走吧。” 任思南活动下腿脚，和姜小芸一路打打闹闹地爬着台阶，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程何钧与乔勉也不急于追上去，仍旧悠闲地边爬边看。走了接近一半的路程，道旁有处亭台供人休息。不大的亭子里坐了五六个人，多数是上山礼佛的老年人。 刚坐下，程何钧就递过来一瓶水。 “累不累？” “还好。” 乔勉喝了两口水，他接过去喝下一大口，瓶子瞬间空了一半。 他抬手摸了下后颈，微微出了点汗，转头看乔勉，喘着气，脸颊泛红。 身旁的石板路上，一队七八个人拾级而上，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走得很慢。石阶潮湿冷硬，他们顶礼跪拜，心无旁骛，无比虔诚。 乔勉的目光静静跟随，忽然问道：“心诚则灵，你说，他们是不是真能所求皆如愿？” 程何钧说：“也许吧。” 她低声感叹了句：“太辛苦了。” 亭内另一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开口了：“旁人觉得苦，他们心里应该是甜的。” 诵经声远远地传入耳中，让人内心平静，乔勉看了程何钧一眼，这番话于她而言也许有同样的含义。 跪拜的队伍渐行渐远，不久后，亭子里歇脚的人也相继离开。临近正午，上山的人很少，亭外茂密苍翠之后是层层阴云，山上腾起丝丝薄雾，周遭变得有些许朦胧。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路过这个平台，耳边唯余鸟鸣和婆娑枝叶声，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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