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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然沉默了，这句话是事实，无法反驳，她瘪瘪嘴拿起手写的清单，纸上已经写了不少内容，字体飘逸地排成一行竖列，好像刚刚在哪儿见过。 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转，惊讶道：“前面那些新的记录表是你填的？” 程何钧蹲在地上没有否认。 方悦然抬抬眉毛有点意外，虽说这张纸上的字迹比较潦草，但依然能看出是出自同一个人。 她转眼看看手边的东西，每一年不同类或者有缺失的都被他用纸条夹了长短不一的标签，格外地有条理。 方悦然觉得这人有点怪，那是一种和周围事物都不匹配的割裂感，大概类似于气场不合的感觉。 但她没去细想，耳朵里由远及近钻进了别人交谈的声音。 一墙之隔的外面，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说话。 情侣间的密语清晰无误地传入这间屋子，一字不落地被两人听去。 方悦然脸上火烧似的发热，她死死盯着眼前的清单，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在这对情侣说了没几句就走了，特意熬了两分钟，她瞄了程何钧一眼，终于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工作。 忽然，方悦然脑子一激灵，想到了今天中午的事。 她回头看向他，试探地问道：“中午的时候，你听见什么没有？” 他淡淡地说：“没有。” “你肯定听到了。” “听到什么？”他的神情依然像没事人一样。 “听到我打电话。” 方悦然开始琢磨起他脸上的微表情，程何钧停下手里的动作，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看，你就是听见了吧！” “那你希望我听见还是没听见？” 方悦然一噎，这下她反应过来了，两只眼睛左右晃了晃：“你自己说的，我怎么知道。” 她转回去重重把资料竖起来在桌上码整齐，桌子被敲得咚咚响。 快七点，方悦然终于做完这摊子事，举着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程何钧打开门，夜色下的海滩，挂着灯的地方亮起点点荧光，看不见浪，却能听到起起伏伏的拍打，说不出的温柔宁静。 他背对门，方悦然以为他会再抽一根烟，但他只是静静站着，也许在看海，也许是看更远的地方。 方悦然慢慢走过去，轻拍了下他的肩：“诶，吃饭去么？” 他站着没动：“你回去吧，七点半有一班船。” “我坐八点的。” 程何钧挪了下步子，侧身说：“你不急了？” “我请你吃晚饭吧，总不能让你白干啊。” 他瞥了她一眼，从烟盒里衔出根烟，看着远处说：“不用。” “老刘会给你开加班费？” “不会。” “那更要请你了。”方悦然拍拍袖子，伸手往外推了他一把，“走吧走吧，我饿死了。” 程何钧被她强行拉去了岛上的美食街，随便挑了家店的，随便点了几样菜。 方悦然确实饿了，菜一端到面前她就急着下筷。程何钧坐她对面，夜风还有点冷，他微微皱着眉头，什么也不说。 方悦然边吃边偷偷瞄了两眼，他吃饭很快，筷子扒着一大口就送进嘴里了，都不怎么嚼几下，这点倒挺像他这个工作的人。 方悦然问他：“考核检查那天，你在不在？” “在。” “那我和局办的人说，让你一起陪同。” 他说：“用不着我。” 方悦然疑惑：“为tຊ什么？万一查出什么问题我们好打配合啊。” 程何钧笑笑：“你们那个吴德玉，他有办法。” 方悦然嗤之以鼻：“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混。” 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她拍着大腿笑道：“你好懂他啊，这人真就整天混，还科长呢，听人说都是靠家里通路的。” “你不也是关系户吗。”程何钧脱口而出。 “你！” 他果然听到了那通电话！ 方悦然气不打一处出来：“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也是凭本事吃饭的，好歹是研究生毕业，我们科室就我学历最高了。” “是吗。” 她拉下脸冷笑两声：“一共四个人，吴德玉不说了，一个还有两年退休，躺着不干了，还有一个据说爸爸是市里领导，空降过来的，所以……明白了吧？” “嗯。”程何钧点点头。 方悦然叹道：“拼关系就像打扑克，单拆、组合，比你大的就是能压死你。” “嗯。” “体制内就是个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他还是点点头，依旧往嘴里扒饭。 她不开口，两人便短暂的沉默了，方悦然默默看了眼，有一瞬间的失望，还有点委屈，她用筷子戳了几下碗里的米饭：“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一个外包公司的小工能知道什么，她说三句他只回一句，智商不高，情商太低。 这顿饭吃得很快，感觉才几口就差不多结束了，离八点还有半个多小时，去码头只要七八分钟的路程，方悦然坐在饭店的板凳上前后晃着拖时间。 程何钧偶尔拿起手机刷两下，始终默不作声。方悦然总想问他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直捱到七点四十五分，方悦然说：“我走了啊。” “好，再见。”程何钧站起来和她道别，说完正要转身回去，方悦然忍不住叫道：“你不送送我？” 程何钧不咸不淡地回道：“你有脚。” 方悦然险些气昏厥，她背起包嘟哝道：“无语，一点风度都没有。” 程何钧安静了一下，眼神朝周围扫了圈，转头说：“走吧。” 方悦然斜他一眼，偷笑了下，大步跟上去。 小路暗沉沉的，只有潮水的味道弥漫在鼻尖，风从他身上经过，又吹来一股很淡的烟草味。去码头的路不全是公路，还有一小段土路，她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硬结的泥土，用力吸了吸鼻子。 几分钟的路很快就到了，方悦然买完票跳到船上，远远朝程何钧挥了挥手，他只是象征性地扬扬下巴便走了，头也不回。 船缓缓驶离海岸，方悦然扒在围栏上眺望，高大宽厚的背影在夜色里渐行渐远，印象中她好几次看到的都是这样一个背影。夜风吹得岸边的灯摇摇晃晃，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明明站在这里，却好像从不属于这里。 老刘吃完晚饭从小饭馆打包了两三个菜，一路拎回员工宿舍。没想到刚进门，床上的小航和孙飞闻着香味儿就跳下来了。 老刘把饭盒往旁边藏了藏说：“都没吃饭？” “没吃饱！”“我想等程哥回来一起吃。” 两人各说各的，但都统一坐到了中间的折叠桌前。 老刘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八点了。 他问：“小程还没回来？” “嗯，估计还在忙吧。”小航左右一扯把一次性筷子拆开，胃已经先等不及了。 孙飞搓搓手，一筷子叠起三片肉送进嘴里：“他还在和那个小领导一起加班呢？” “应该是的，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也不知道几点能回来。” “你管他几点回来，回得再早他晚上也睡不着觉。” 小航和老刘都愣了下，三人同时沉默了。 不一会儿，老刘笑呵呵地帮他们把米饭也拆开：“不管了不管了，反正有小程在我轻松不少。” 孙飞撇着嘴说：“那你以后把领队也交给他好了。” 老刘笑笑，过了片刻才说：“他做不长，肯定要走。” “走？为什么？这里工钱开得又不低。” 老刘拖长了音笑道：“人家志不在此啊。” 孙飞切地一声：“他有什么志不志的。” 小航吃到一半，想起什么来，抬头眨巴着眼睛问老刘：“我能给哥送点过去么，他说不定还没吃上。” 孙飞打了下他的筷子：“别去打扰人家，这么晚还不回来，说不定看上那个小领导了。” “不会吧。” 老刘摇头道：“不可能，他不是有喜欢的女人么。” “他手机里那个？”孙飞酸溜溜地说：“太漂亮，他追不上。” 小航来回在两人脸上看了几圈，问道：“你们在说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老刘意味深长地一笑：“哪能什么都让你知道。” 胃口被彻底吊起来，小航放下筷子扒着孙飞追问：“到底是谁，你们快告诉我。” 孙飞一把推开他：“鬼知道是谁，就是个女的呗。” “长得很漂亮？” “漂亮。”老刘边说边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像哪个电影明星。” 孙飞嗤笑一声：“也就那样吧，我和老刘不小心看到过他相册，人瘦瘦的，不过还挺有料。” 小航说：“你刚刚还说人家太漂亮。” 孙飞转而埋头吃饭，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程哥挺帅的啊，不一定配不上别人，他和我们不一样。” 孙飞挑挑眉：“哪儿不一样？” 小航挠了两下头发说不上来，等了半天憋不出，他只好用力抓抓后脑辩驳道：“我说不出，反正不一样。”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搁浅 周五一早，方悦然跟着副局、吴科长还有其他考核工作的相关人员，陪同市委领导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船上了岛。其实上周她还来过一次，和局办公室的人以及老刘说明了海岸垃圾清运要点和要求，还特意去叮嘱了另一件事情。 县分局领导大张旗鼓地搞了欢迎，没想到上级还挺受用，等去沿岸考察评级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方悦然跟在一群领导后边，时不时朝其他地方偷偷张望。吴科从背后拍了她一下，低声问：“看什么呢？” “没啊，没看什么。” “头都回了三四次了，认真点。小方，你可是我们科室的得力干将啊，千万别关键时候掉链子。” “知道啦领导。” 这话她早就听腻了，心底暗骂了吴德玉两句。 之后审查文书资料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发现某处小问题，恰好是下属第三方呈交的资料。 方悦然捏了把汗，真就怕什么来什么，被她自己的乌鸦嘴给说中了，她想打个哈哈，转移到别的内容，没想到检查组的人异常认真。 吴科眼看情况不对，马上把她往后拉了把，笑眯眯地迎上去。 姜还是老的辣，一番周旋后吴德玉顺利蒙混过关，方悦然第一次狠狠佩服了他一把。 中午，一行人在岛上的饭店吃了顿简餐，下午的流程就轻松许多，交流发言、最终评级，一路顺风顺水地过了考核。 因为领导有其他会务安排，所以没有和他们坐同一班船回去，这项工作到两点半左右就算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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