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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然这时候也不觉得饿了，她让工作人员和老刘先去，又故意避开吴科独自去了食堂。 小地方的食堂味道比他们机关里的还差，她随便扒拉几口没几分钟就吃完了。 看时间还早，她就一个人在海边漫无目的地闲逛。周围有零星十来个游客，拍照的拍照，挖沙的挖沙，玩的不亦乐乎。方悦然驻足望向海面，内心只觉得愁苦。 别人来是度假，她来就是工作。 还没来得及哀怨一会儿，手机就叮叮当当响起来，她拿起一看，正是吴科的电话。 方悦然翻了个大白眼，足足过了快半分钟才接。 电话里声音嘈杂，似乎在下馆子，吴科边吃边问她人在哪儿，进度怎么样了。 方悦然压着心里的火给他汇报，没想到吴科又给她布置了两项工作，她嘴里答应着，低头把脚边一个缺了边的贝壳想象成电话那头的人，抬起脚狠狠踹飞。 挂断后，她的怨气直接升级成怒气，定定在原地站了会儿，马上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等待对面接听的间隙，方悦然刻意避开人群往远处去，缓缓走到了滩岸临近马路的地方。 那里有两三间简易板房，门都关着，她就站在隔板边上等。电话一通，方悦然瞬间绷不住了，扯开嗓子抱怨道：“妈！这工作我真做不下去了！” 她语速很快，咄咄逼人地质问：“凭什么当？初我要自己出去找工作，爸非不让，说可以给我安排稳定的，你说他安排的什么？我念文科，非把我放到这种科室，整天还在这儿受气！” “我忍不了了，凭什么要我在外面受苦受累，他们就闲着！” “这话我都听出茧子了，要么给我换科室，要么我辞职。” 发泄一通后，似乎是对面先服软了，方悦然渐渐平静下来，敷衍地应了几句生活上的事。直到通话快结束时，她催促了一句：“那你快点和爸说啊，赶紧让他想办法。” 挂掉电话，她长舒了口气，心情也畅快了点。 远处，游客还在阳光下嬉闹，孩子精心垒起的白沙城堡看起来像个丑陋的土堆。走了两步，她感觉鞋里进了沙，于是扶着板房薄薄的隔墙单腿立着，脱下一只鞋用力倒了倒。 板房的门在这时突然打开，吓得方悦然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门后走出来一个男人，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见她没什么事，就提着箱东西一声不吭地走了。 “什么人呐……” 方悦然满脸写着无语，狠狠甩了甩鞋子，倒掉刚才又掉进去的沙砾。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位置，她看了眼时间，大致算了算，最好能赶上三点的船返程下班。 她拍拍裤子从地上站起来，在路边找了半天才找到个外包公司的人。 她问：“老刘呢？” “在休息。” “其他人呢？” 那人看她是个年轻女孩，没什么资历，嘴里“啧”地一声说：“都在午休，才十二点啊领导。” “好，午休。”方悦然点点头，两手一甩吼道：“随便吧，下周市委就要来检查了，材料出不来又是我背锅，赶紧回家洗洗睡吧，别干了，全别干了！” 那人见她发那么大火顿时不做声了，不过现在确实是休息时间，就算老刘来了也差遣不动其他人。但他到底怕丢饭碗，也不知道她说的“别干了”是不是真要辞退他。 他想了下，为难这个市里过来的“小领导”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于是伸手往远处一指：“你去找他吧，他说不定会帮你。” “谁？”方悦然用手挡在额前四处搜寻。 “坐海边那个，看见没？” 顺着他指的方向，方悦然锁定目标，绕开游客一溜烟跑了过去。 浪潮起起伏伏，在沙滩上分出一条深浅不同的界线，线的那边，海浪像被困住总也过不来，线的这边，坐着一个人，安静地眺望海面。 “嗳！”方悦然远远叫了声，“你是海环公司的吧？” 那人听到声音慢悠悠地回过头，海浪推涌，太阳很大，他微眯着眼睛，嘴里叼了根烟，青雾像从海上刮过来的风，模糊地隔在他和外物之间。 “是你？！” 方悦然走近，发现眼前坐着的竟然是刚才在板房那儿害她一屁股摔地上的人。 他没吱声，投来一道疑惑的目光。 方悦然说：“还有两年的台账记录要找出来汇总统计，时间很紧。老刘不在，我等不了他了，你来帮我一起找吧。” 他还是没说话，把烟拿下来夹在指尖，手一撑站了起来。 方悦然下意识退了退，那人快高出她一个头，把太阳挡了个结结实实。 他迈着两条长腿径直往前走，不知道要去哪里，方悦然边追边问：“你去哪儿啊，就这么走了？” 见他始终没反应，方悦然紧跟在后，提高音调说：“是是是，现在是午休时间，但也要分轻重缓急啊。老刘说了让你们配合我的吧，你们就是这么开tຊ展工作的？告诉你，市里的考核要是出了问题，所有人都得担责！” 他显然对这套危言耸听的说辞毫不在意，一路走到了那两间板房外面。 方悦然彻底泄气了，说了这么多就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压根没人会付出时间和精力协助他人的工作。 “算了。”她死心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扶着额头蹲在地上，“你走吧，下午我自己来。”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把烟放到嘴边抽了口，随后扬手把剩下的半根扔进垃圾桶。 他指指板房说：“要什么，我来找。” 方悦然怔住了，两只溜圆的眼睛瞪得老大，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直到那人掏钥匙开门，她才确定是真的，感动得几乎要流眼泪。 房间里一张小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点着锈迹的铁柜，墙边堆放了不少杂物，顶上只有一盏小灯，得把门开着让阳光照进来才显得亮堂。 方悦然早就把要的东西列成了清单，她往桌上一放，问他：“有笔吗？” 他从旁边矮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笔，方悦然接过，说：“先把工作记录都找出来，要近两年的。” 他转身，利索地从铁柜里翻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好在最上面几张比较干净，而且字迹清晰工整。 方悦然粗粗看了眼，诧异道：“你们这儿还有人字写这么漂亮呢。” 那人“嗯”一声，弯腰去柜子下层找其余的材料。 方悦然忍不住多翻了几页，后面的大部分文本就不行了，零星一两行歪歪扭扭的字挂在上面，唯独最新的那十来张，内容完整、条理清晰。 她把后面皱的那些尽量捋平，然后把好的盖在了最上面。 桌上逐渐堆叠了厚厚一刀材料，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文件袋扔到桌上，方悦然就不客气地把东西塞进袋子里装好。 她拉上袋口拉链，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收拾一下正好能赶上三点的船跟吴科一起回市里。 正想着，手机屏幕还没暗，一个电话就进来了，恰巧是吴科。 原以为他是来叫自己一起去坐船的，但电话听到后面，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机械地回答两句，最后直接挂了电话。 方悦然握着手机，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那男人直起腰回头看了她一眼，第一次主动开口。 “怎么了。” 方悦然面无表情地骂道：“吴德玉这个畜生。” “他走了？” “你怎么知道？” 他没说话，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 方悦然看着门外渐渐往下走的太阳，冷笑了一声：“说是下午有个会要开，还和我说，上面来了最新指示，不只要两年的，要近四年的材料，并且全部整理成册。” 他沉默了，站在一旁，低头揉了揉眉心。 方悦然手肘撑在桌子上，头一点点低下去，她喃喃说道：“就会把人当猴耍。” “四年？” “对，要是今天干不完，我明天又要坐船赶过来。” “嗯。” “我没想到，他真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岛上……” 方悦然的声音越来越低，工作不到一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不是累，是彻头彻尾的心寒。 沙滩上许多游客已经开始往回赶，门开着，海环公司的人不时走过，看到就和屋里的男人点头打个招呼，但他好像正在忙。 他从生锈的铁柜旁拖出两个大纸箱，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他挨个用手掰开胶带，箱子里放着堆叠的A4纸和一些杂物，散发出陈旧又不好闻的味道。 他说：“最近几年的全在这儿。” 方悦然抬头看看箱子，又看看他：“你要帮我找？” “我比你清楚点。” “要加班的。” “嗯。”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外。 方悦然生怕救星跑了，立马跳起来问：“你去哪儿？” “抽根烟。”他走到门口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方悦然心里的石头也随着这缕烟落地了，她坐回椅子上默默等着，高大的背影和碧海金沙有点格格不入，像他吐出的烟，灰蒙蒙的一抹青色。 “诶，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方悦然，你叫什么？” 他微微侧过脸，咬着烟含糊地说出他的名字：“程何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不同 简易板房里，两人翻箱倒柜找出了近四年所有可用的台账记录，方悦然一堆堆分摊在桌椅上，手心全是灰尘。 屋顶灯光昏暗，大量材料看得人眼酸，她用手背按了按眼眶说：“帮我看看制度规范什么的有吗？” “没。” “那我让分局办去准备，你帮我记一笔。” 程何钧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备注。 “还有业务培训材料，也得让他们补。” 他一一跟着写下来，速度很快。 这时候，板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对着里面喊了声：“哥。” “小航？” “嗯，需不需要我帮忙？”门后的人走进来，样子看上去很年轻，最多二十出头，皮肤黑黑的，头顶的短发微微向上翘。 程何钧放下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朝他挥挥手说：“不用，你回宿舍吧。” 方悦然睁开眼在他背后瞪着他，小航见状立刻机敏地说道：“没事，人多速度快！” “回去吧，马上结束了。” 程何钧起身拍拍他的肩，带着他走出板房，交代几句以后回来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方悦然不满道：“为什么不让他帮忙？” “他没接触过这块，不熟悉。” “那正好让他熟悉熟悉。” 程何钧拉开椅子沉声道：“你现在要的是效率，不是熟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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