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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科室一起把人送上船后总算松了口气，吴科也发了善心，让他们就地解散，直接下班。 科室的其他人都在码头附近活动，准备坐下一班船回去。方悦然趁人不注意折返到了分局那里，发信息把办公室的人给喊出来了。 “我上次让你一定要叫来的那个人呢？怎么没来？” “我叫了呀，他不肯。” “为什么？” “我哪知道，他就是不答应。” 方悦然一手掐着腰靠在墙上，不满道：“刚才海环给的材料有个地方我差点圆不上，好险，还好有吴科帮忙。” “那他来不来也无所谓了，结果是好的就行。” 方悦然笑笑，没接话。 靠马路的台阶上，几个海环的人坐在那儿闲聊，上面一走他们也跟着松懈下来。老刘过来发了一圈烟，说了几句客套话，抽完就各干各的去了。 程何钧坐在台阶上等老刘一会儿把报表给他，孙飞则坐在他旁边故意偷懒拖时间。孙飞跟他没什么话，半靠着后面的台阶看沙滩上走来走去的女人。 等烟烧完了，人也看腻了，他拍拍屁股起身走人。 刚下两级台阶，孙飞嘴里“哟”地一声，回头在程何钧眼前打了个响指：“诶，小领导来了。” “谁？” 孙飞朝前面扬了扬下巴，随后识趣地走开了。 没一会儿，只见方悦然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为了接待领导，她今天把马尾放下了，化的淡妆，穿着西服外套和及膝半裙，裙子的末端微微收口。 因为走得太快，她的发尾随风飘起，背对太阳站在程何钧面前，周身泛着层虚浮的白光，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夏季雷雨的味道…… 方悦然想开口质问他、埋怨他，却忽然变成了哑巴。他抬头看向自己，但更像是透过自己看着某tຊ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一种情感，浓烈到极处，就是动人心魄。 她的心软下去了，融化成一团，怎么捏也捏不成型。她本想抱怨几句，骂他两声，但全都做不到了，她只是用很小的声音问：“你今天怎么没来，我等了好久……” “上次说过了，不来。”他从一场潮湿的回忆里醒了，低头看着脚边的沙，语气平淡。 方悦然已经不想深究了，她侧着腿坐到他旁边，海面的波光如星火闪烁，她脑子放鞭炮似的炸出很多念头，又被她逐个消灭，只剩零星一两个没来得及按捺住。 她转头看向那间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板房：“考核结束了，你们这项目应该也差不多了，你不会想一直在这儿干下去吧？” 他摇头：“不会。” “那你有什么打算？” 程何钧的肩头紧了紧，不说话。 “没方向啊？”她考虑了一下，本着为朋友出谋划策的心理，清清嗓，挺了挺背，好心给他提建议的姿态已经做好，“我看你字写得不错，做事情也挺有条理的……” “哥！” 她的热心被另一个声音打断，海滩上陆续有人聚集起来，几十米外，小航又开始大声喊他。 程何钧走过去，拨开围拢的人，细沙上横卧着一个庞然大物。 方悦然跟过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海豚？” “不知道，前面被浪冲上来的。”小航也是第一次见，他茫然地看向海面，周围没人敢碰。 程何钧走到最前面，绕着海豚弓身看了一圈。它身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横斜交错，最深的地方表皮绽开露出了血肉。 方悦然说：“你别乱动，我打电话叫人来处理吧。” 他没应声，脱下外套扔进水里，打湿盖在了海豚身上，他对小航说：“去把我被子和毛巾拿来。” “啊？要这个干嘛？” “快去，它身上有伤，已经开始脱水了。” “那你晚上盖……” “别管了！” 他声音不大，却有种说不出的强硬和严肃，让小航不禁顿了一下。 他飞奔去宿舍的时候，老刘也过来了，他在这儿做了十几年，这种场面以前见过一两次，但程何钧好像比他更熟悉，他拼命在海豚身下挖沙，老刘把围观的游客疏散走后也过来帮忙。 他刚蹲下，程何钧就指挥道：“老刘，去拿两个桶来。” “好！” 老刘跑进板房拿了两个铁桶，赶回来的时候小航也到了，程何钧拿过被子，连同毛巾，毫不犹豫地整条浸入水中，被子吸水后重量翻了几番，他和老刘拉着四个角，避开呼吸孔盖了上去。 “要不要我帮忙？” 方悦然见他没反应，上前拽了他一下，程何钧说：“不用，你去边上。” 她不甘心，故意走近了说：“我总不能干站着吧。” 程何钧抬头看看她，目光移到裙子上扫了眼，方悦然脸一红，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 “电话打了吗？” “啊！”她急忙拿起手机拨海警电话。 他和老刘一桶桶水不断往海豚身上浇，救助电话打完，老刘又叫了孙飞过来，打算把海豚直接抬回水里。 几人用被子合力把它提起来，一步步往海里走，水越深越难前进，一浪一浪的海水拍在人身上形成了巨大的阻力。 老刘一个趔趄差点滑下去，程何钧眼疾手快立马扶了把。 他像坐山，稳稳站在水中，和平日又多了点不同。 水深已过海豚背部，众人努力把它往水里送，入水后大家收手往回走了几步。老刘和小航都松了口气，额头早就出了层汗。 程何钧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海水依然起起伏伏，永无变化。太阳在坠落，海浪在推动，他看到一片灰色的背鳍随水流再次浮上海岸。 它无力凭借自己的力量游回海中，退后又退后，它带着伤，再一次搁浅。 海风在耳边嘈杂地刮着，方悦然却能清晰地听见一个声音说：“它回不去了。” 几分钟后海警及时赶到，问了老刘几句情况，查看海豚的伤情后，迅速叫来了海洋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费了一番周折才把这个庞然大物运上车，带去进行专业救助。 方悦然又没赶上准时下班的渡船，但今天她往码头反方向走了，边走边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今天加班，晚饭不回去吃了。 电话结束，她一脚踏进岛上的超市，走到日用品区域的货架前，在一堆毛巾里抓了两条深颜色的。没一会儿她突然放回去一条，另换了条白的，毛巾摊在手心，她看着右下角机绣的小白兔不禁笑了笑。 小航洗完澡从澡堂一路飞奔回宿舍，今天晚上好像降温了，体感上比前两天夜里都要冷，他踩着拖鞋跑到宿舍大门外，看到有人拎着一个大包在门口走来走去，但就是没进门。 小航跑近一看，笑道：“领导，你还没回去？” 方悦然把包往肩上提了提：“别叫我领导，太别扭了。我有名字，方悦然。” “噢，那……你在这儿干什么？找人吗？” 她问：“程何钧住哪间？” 小航说：“他和我住一间。” 方悦然翻了个白眼，小航明白过来，挠挠头笑了下：“我们住三楼，从左往右第二个房间。” “你帮我把这个给他。” 说着，她把那大包递过来，小航还没接到手，孙飞从后面走过，手臂往小航脖子那儿一夹直接把人拖走了，他朝方悦然挥挥手说：“早下班了小领导，别给他派活了，要送你自己去，我们饭还没吃呢！” “喂，别走啊！” 她叫了两声，没用，小航挣扎了两下，也没用，孙飞按着他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小航忽然就不反抗了，老老实实跟着他并肩走远。 方悦然气得跺脚，又在门口徘徊了两圈，这个点多数人都在吃饭，七八分钟过去都没有人进出。 方悦然豁出去了，她提着包噔噔噔一路冲到三楼，这地方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水泥砌的四层矮楼，连个房门号也不挂，她找到从左往右的第二间，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如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 门与地面的缝隙映出一层白光，时间像被拉长了，她的等待也变得漫长。 隔壁的哪一间传来几个男人的笑声，她一吓，就算明知道笑的不是她，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脸。 她低头看向脚下，又敲了敲门。人不在？吃饭去了？也是，都这个点了，谁会像她一样莫名其妙…… 缝隙里的白光闪了闪，她愣了下，门忽然就打开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兔子毛巾 “你来干什么？” 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方悦然梗着脖子说：“干嘛，我不能来？” “没事的话早点回去，别让你爸妈担心。” 方悦然斜了他了一眼：“你怎么说话跟老师一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程何钧愣了下，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隔壁又传出男人们的笑声，伴着一些粗俗的调侃，他皱了皱眉，左右看了两眼说：“进来吧。” 方悦然跟他进了宿舍，他把房门虚掩着，没有关上。 她好奇地四处看看，不大的房间竟然空荡荡的，除了些必备的日用品几乎什么都没有。 白炽灯光下，程何钧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卫衣，袖口和下摆已经洗得微微发白，款式看上去有点老土。 他抽了几张纸巾随意擦了擦头发。 应该是刚洗完澡，没有烟味，只有很淡的洗发水或者沐浴液的味道，不过他的毛巾已经贡献给海豚了，所以发尾还断断续续滴着水。 方悦然拿出条白毛巾甩给他，把背着的大包放到他面前：“这个给你。” “什么？” “你拿出来看看呗。” 程何钧从包里扯出半截，发现竟是条厚毛毯。 方悦然撇撇嘴说：“超市没有棉被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吧。” 他默默把东西原封不动塞进去：“我不用，你拿回去吧。” “那你晚上盖什么，今天挺冷的。” “我跟小航挤一挤。” 方悦然瞪着眼指指上下铺的单人床位说：“别逗我，这你挤得下？” “我可以盖着衣服睡。” 她揶揄似的笑两声，一把抽出毯子朝下铺那张没有被子的床扔过去：“你就当工会夏送清凉冬送温暖，发了工资再还我也行。” 程何钧当然不会等，掏出手机就问她多少钱。 方悦然暗骂他不知好歹，还不解风情，本来想脱口拒绝的，但还是犹豫了一下，随便报了个数字给他。 果然，程何钧问转到哪里，她顺势打开微信，把二维码名片递到他面前。 不一会儿，手机两声响，转账到了。 “好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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