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和林嘉远的交集少之又少的时间里,她每天都是这样告诉自己。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一段虽然难熬, 但并不是很难坚持的事。 直到那一年的春末,天气回暖, 上学期因为天气被延误的运动会挪到了这个时候举行。 林嘉远没有再担任运动会的主持, 而是交给了下一届的高一生,因此他要参加自己班的开幕式,他自然而然被老师安排为举牌手, 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举着班牌,代表着整个班的门面。 班上女生少, 她又长了一张讨喜的脸,自然也被老师挑去排练开幕式。 但是运动会归运动会,林嘉远给她安排的复习可是一点没落下。 甚至还给她买了很多便携版的复习资料, 巴掌大的一本,重点知识点都有,随手就能揣进衣服里。 以前还能抱怨他是魔鬼,趁机得两句他的夸奖和鼓励。 而现在全靠着自己的坚持。 所以每天的排练, 等人或者调整的时候,林嘉远在远远的几米外, 她捧着林嘉远给她买的便携版复习资料埋头猛背。 一同排练的同学看见,不忘开句玩笑:“弥弥这么努力啊,沈既白会不会很心疼?” 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全都在林嘉远的视线里。 因为他给她画的小兔子,蹲在台阶上捧着书背得勤勤恳恳。 所以她连忙就反驳,但是反驳好像没有一次有用。 她们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起哄得更是起劲,林嘉远就在不远处,她急得连耳朵都红了,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她们不要再乱说了。 可她越是反驳,她们越是说得言之凿凿,一副休想瞒过我们的语气,“沈既白只跟你一个女生说话,每次要帮你带什么东西都不需要问你想要什么,对你的喜好全都了解,我们才不信呢,哎呀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老师啦,再说了就算告诉老师,老师也不会管的,我听说他家世背景很大,学校都不敢轻易得罪。” 很快,休息时间结束,排练的老师叫大家集合,她们的调侃才算结束。 她回到队伍里,望着队伍的最前面高高的清瘦背影,眼眶是慌张冷却下来以后的酸胀。 因为不知道这两年过去以后,还能不能抓住他。 她和林嘉远之间横亘着的,就像这长长的队伍里无数个人影,他们相隔的距离有那么多那么多,拨开一丛荆棘,面前的还是荆棘,会扎得手掌鲜血淋漓,直到让你知难而退。 她总是担心,这些一点一点的镇痛,会渐渐把他推远。 本就难以抓住的背影,会日复一日地消磨在了这些交集浅薄的日子里。 有时候会做噩梦,梦到有一天没有在课桌里找到林嘉远给她写的复习计划,他一点一点习惯了没有她吵吵闹闹的日子,渐渐地把她丢下,继续过着自己的人生,等到终于能够毕业的那天,他们已经是回不到从前的普通同学。 她无法从他陌生冷淡的态度中得到一丁点答案,唯一一次终于再一次碰到他柔软的心脏,那就是这漫长的雨季里的最后一次。 那一年的运动会并没有圆满结束,去年运动会的闭幕式上,每个班用高吼声一较高下,每一张面孔意气风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而今年只能用潦草收场来形容。 阴了半天的天气,在下午忽然落下了雨。 各班忙着收拾器材搬东西,老师们也忙着搬设备搬运动器材,运动场上一片慌乱,老师组织着大家有序离场。 那个时候,她刚刚结束自己的长跑没多久。 班上女生不多,所以女子项目,除了严重的身体原因,几乎每个女生都强制要报名,短跑跳远这一类都被一些不善运动的女生先挑走了,最后剩了个一千五百米的长跑给她。 好在只是一千五,四圈而已,但也到她的极限了。 她跑完就被扶到了医务室,头晕想吐,累得不行,体委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喝了点校医给的口服液,校医让她在这里坐着休息会儿就行。 体委还有其他项目要忙,所以没陪她坐多久就走了。 那时候她没有想到林嘉远也在,而且只和她隔着转个身的距离,他就在她身后那层薄薄的帷幔后面。 落地的布料挡着他的身影,而她在外面的声音,他从就她进来就全都听见。 他从头到尾听着她从进门累得没力气说话到能勉强应个声,再到体委陪她坐了会儿,她主动让体委先回去。 体委的脚步声出去了,她一个人坐着安安静静。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再继续,怕呼吸声会惊动她。 她如果回头,即使是帷幕挡着,只能看到一个身形的轮廓,也一定会认出他。 这样的安静僵持,他任由伤口疼痛,却静静看着她在帷幕另一边安静的轮廓。 她垂着脑袋,累得有点发懵,傻傻愣愣地发呆。 像个很乖的小朋友,不哭也不闹,一点都不让人担心的那种,而实际上这样不哭不闹的小孩,往往是委屈吞在肚子里,一个人闷闷地自我忍受。 他看着她的轮廓好久,到底还是挪开了视线,没有打算惊动她。 但是很快,校医出卖了他。 外面下起了雨,一片混乱喊着快收东西,校医听到动静,也出去帮忙。 走之前,看了一眼还在医务室里的人,对于他这号样貌出众到过目不忘,又成绩好到学校宣传栏里照片到处都是的人,校医显然也知道,所以顺其自然就叫了名字,“林嘉远,我抽屉里有把伞,你等会儿走的时候把伞带上,不然你那伤口淋了雨要感染。” 门关上了,很细微的轻碰声。 但是一同撞上的,还有谁的心脏。 他认命地闭了闭眼,听到身后的动静,开口制止她:“别过来。” 医务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但是这时的安静,隐隐能听到沉默的哭声。 她站在帘子的另一侧,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忍了很久才忍住的眼眶酸涩,她站在原地,听话地没有再往前走。 好久后,才像不理解一样地问:“……为什么。” 既然她都已经听到了,他继续给伤口涂药。 药水刺鼻的气味很快就传播开来,他低头涂抹的动作也从轮廓里看得清清楚楚。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他的回答,她再一次开口:“为什么?” 他背对着她,帘幕也阻挡在他们之间,其实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是两句执着的为什么,好像不用去看也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见过她太多伤心的时候,她每次都会哭得很大声,三分委屈哭成十分,闹得人尽皆知,生怕自己受的委屈不被别人重视,以后还会被人欺负。 但是实际上她真正委屈难过的时候,是憋着眼泪一颗都不会掉下来,死倔着脸,眼眶都红了,浑身都因为忍耐而战栗发抖,也拼命让自己不要哭。 只是听她微颤的声音,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样子。 可是她听话,始终站在原地,没有不管不顾地跑过来,只因为他说了一句别过来。 他忽然想到很多次在教室里看着她课间匆匆去厕所,又匆匆回来,争分夺秒地完成他给她安排的计划,因为晚去一分钟就要排队很久。 以前那个上个厕所接个水都要有人一起的小朋友,现在已经开始慢慢一个人了。 他是在这个时候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 其实她应该快乐,不用那么辛苦。 “林嘉远——” 在她再一次开口是叫他名字的时候。 他终于理她了,却是问道:“江同学,在尖子班还适应吗?” 她怔了一下,而后连连点头,尽管他背对着她,可是仿佛只有这样的保证才会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肯定,“很适应很适应。” 他又问, “累吗?” “不累。”她回答得很快,生怕迟疑一秒都让他怀疑。 而后他很轻地笑了一下,“那怎么每天课间都在睡觉。” “……我以后不睡了。” “没关系,课间睡一会儿精神会好点。” 她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帘幕另一面那个模糊的身影,药水的味道刺鼻,偶尔还有他因为疼痛而沉重的呼吸。 可在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伤口的时候,她听到林嘉远说道:“如果太累的话,放弃也没关系。” 她猛然怔住,脚步下意识就要挪动。 但是听话两个字像是禁锢住她的封印。 她最终还是乖乖站在原地。 鼻腔里是药水的气味,他的背影模糊却很近,他比反反复复的梦里每一次都更清晰,这样近的在他身边,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年前他推开她挡住坠落的吊灯,他的血迹流淌下来像大片大片妖冶盛开的玫瑰,红得炽烈,让人心颤,覆在她眼皮上的手掌却冰凉。 如果把这一年来比喻为噩梦的话,那一天就是噩梦的序幕,她从那天起失去了可以好好见他的每一面。 而现在,她担惊受怕的无数个噩梦都在这一刻涌来。 有一天终于不会再在课桌里出现的复习安排,他们会在这些交集浅薄的日子里渐渐生疏,等到真正毕业的那天,她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人和人之间的牵连好像很脆弱,转个身就会不见。 他那么遥远,那么难见。 所以听到他的话的第一个反应,是要被他放弃了吗。 咬着的下唇忽然就泄气,眼前的背影因为视线模糊而更难看清,她忍耐了很久,才没让自己早已模糊的眼眶掉下来眼泪。 她固执地盯着林嘉远的背影,固执地开口,“我不要。” “我不要放弃。” 尽管仍然不难听出压抑的委屈,可是语气比任何一次都要固执。 他隔着帘子,听着她在身后的颤声,手上的动作全都紧绷停下。 他几乎下意识就要回头。 但是伤口的疼痛将他的理智拉回现实,他最终停在那里,没有回头去看她,哪怕只是隔着帘子的模糊轮廓。 外面的雨势渐大,雨声震耳,在这一刻忽然格外清晰。 她的声音也清晰。 清晰到,能够听清楚她的轻声里拼命抑制的颤抖,“林嘉远……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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