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小真,你傻愣着干嘛?!” 突然一个粗俗的声音,炸雷般将她拉回现实。傅真循声看去,只见—— 角落里,那个身形微胖,头发稀疏,大概只比她高半个头、左右逢源逗得满屋阿姨心花怒放的中年男士“丁来”,指着身边印着脏脚印的板凳,大剌剌地示意她,“赶紧坐下说话啊!” 这人是村里哪家阿姨的男客?傅真想不起,只能礼貌地笑笑,然后转身找了个干净的椅子,远远地坐着。 可没想到的是,她落座后,丁来立即连着椅子向她这边挪了挪,凑上来流里流气地往她胸口瞄:“在北大读书近况如何?你长得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有没有交往男朋友啊?” 傅真忍着怪异感,转身避开,平静地盯着篝火,一声不吭没回答。 气氛有些冷场,李婶见状,爽朗地哈哈哈高声大笑,理所当然地摆起她家长辈的谱:“依我讲,大学嫑谈恋爱。嫁的太远了不靠谱。” “不是婶婶说话难听,北大也好,长得漂亮也好,最终都要靠男人吃饭。” “听我一句劝,做女人眼光嫁不出去的。你要求放低点,在老家这边找个知根知底的老实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们看着也高兴。” 傅真掐了一下手心,笑容消失,“我现在不考虑这些的。” 李婶见她不吭声,越发语重心长起来。 “嫑害羞啊。我看丁来老真很合适你。虽说他学历不如你,但是也有大专毕业。现在自己开了公司,在杭州市里买了套120平方的套间。” “他主要人是老实人,自己不好意思讲,托我来和你讲。” “他家里有钱,长得也帅,身高一米七也不矮,你俩个又是同一个村的小学同学,你钟意的话嫑不好意思。” “你听婶婶的,趁春节两个人多约出去在一起谈谈看。反正快毕业了,合适的话,先订婚把小孩子生下来,毕业后再结婚也一样。” 傅真皱眉,冷冷的,淡淡的说:“我现在学业为重。” “都大学了,可以谈了。现在大学生小孩子都可以。”满屋子都是说客,长大嘴巴一副要吃女人的样子。 “丁来和你年纪刚合适,还同一个村,知根知底多好啊。” 傅真气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奶奶始终没回来,同村远亲和邻居,还在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两家同一个村,不怕男人作法带姘头。” 李婶紧接着又下保证,“你只管放心,大家都帮你把他看着,” “我谈不谈恋爱,”傅真震惊地回头,上下打量几眼这群人,“关你们什么事?” 李婶满不在乎地嗑了一粒瓜子,吐到火里,“真真,你不是嫌婶婶我多嘴啊。” 有个面相很凶的,打着毛线,接过话匣:“忠言逆耳,劝你趁年轻嫁个老实人,也是为你好。要不然,再等几年,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 “……”这一番话,就连向来势利眼重男轻女的王文静女士,都没对她讲过。 对傅真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在村小念完二年级后,就搬到杭州西湖区读书了。寒暑假都是在补课中度过,几乎没和村里人打过交道。 见她红着脸不说话,众人又一顿哄堂大笑:“我们把真真都讲得不好意思啦!” 李婶挥挥手,慷慨地表示:“没事儿,女人嘛,订婚后和男人‘同伴’过,就放得开了。” 傅真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这群父权、男权卫道士。 她不由想起晏启山来。三哥性情清高,人品贵重 ,哪怕搂着她边耸'动边说荤话时,都不会这样粗鄙落俗。 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像晏启山这样的盛世绅士乱世君子是真的不多了。 傅真悲从中来。眉眼哀戚动人,有种柔婉可欺的美。 丁来看得咽了口唾沫,涎着脸半开玩笑地高声宣布:“只要小真愿意,我现在就把彩礼付了。我讲一句算一句,四十八万八一分不少,三金另外算。以后生了儿子奖五万!二胎再追加十万!” 他说话口臭,唾沫横飞的,似乎还想伸手楼她。 傅真屏住呼吸,不顾一切地跳起来逃开,结果脚下一绊,手被木屑划开一道口子。 丁来立即起身追过来。 “滚开!别碰我!”傅真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 这一癫狂的举动,让大家终于从狂热的拉郎配中,稍稍回过神来,看怪物似的看着她,“唉,他不就是想扶你一把吗?” 丁来面露尴尬阴阳怪气,话里有话,“北大高材生果然心气高啊,碰一下都不行。” 李婶笑容淡了下去,批评到:“唉,真真,你怎么能……” “你们知道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就你们这样的。” 傅宝珠放下作业,吊儿郎当地嗤笑一声截住话题:“什么彩礼什么房子,笑死人了。我姐脖子上戴的海螺珠钻石项链都要280万。” 众人一脸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看向傅真,脸色讪讪的,“啊?有这么贵吗?” “对啊,去年香港苏富比秋季拍卖会上售出的。” 又是香港,又是拍卖会,看看项链华美雍容的成色,和美得人间富贵花似的傅真,村里人信了一大半。 但傅真爸妈只是普通生意人,并非大富大贵大老板。 而且,傅真从小就紧绷着,有点怯生生,如今忽然全然变了气场,一副滋养出来的娇娇样……几个向来爱挑事的大婶子小媳妇明显眼睛在滴溜溜地转。 宝珠虽然才高一,但人很精,见状立刻说:“我劝有些人先管好自家的事,别成天假好心以为我爷爷奶奶七老八十老糊涂了企图上我家装蒜。” 宝珠父母是傅家老大,在德清、诸暨都有养珍珠场,村里不少人都跟着她家挣钱。 县官不如现管。众人打着哈哈起身往外走,“嗳,我们也没有恶意。看丁来人和真真挺配才……” 身为女孩子,当然能明白,故意装瞎,恶意拉郎配,是一种羞辱和精神压迫。 “站住。” 傅宝珠护短,叫住他们,打开手机调出一个视频,往人前一亮,“看清楚了,我姐有男朋友!这样的才叫年轻英俊有钱和我姐相配好么!” 视频是中远景,宝珠一时八卦偷拍的。 暮色里,高大俊美的年轻男人,站在路虎揽胜旁,深情款款地替傅真开车门,帮她拎东西,举手投足间,气质矜贵逼人。 这时,其中有个始终没有参与的新婚小媳妇,突然发现新大陆般“诶”了一下:“我之前在杭州大厦买订婚服时看到过他俩。” “这个男的确实相当出众,随便往哪一站都鹤立鸡群。他对真真好得不得了,很会照顾人,很疼她,等个红绿灯也要亲她一下……” 有个婶子显然和她不对付,立即咬进去说:“那你的意思是,傅真小小年纪,就和男人同居了?” “谁再乱说,我真的要告诉我爸。”和傅真家人不同,宝珠她爸很护短。 …… “唉,算了算了,走了走了,没意思。”闹了这么一通,看足西洋镜后,众人才心满意足,啧啧散场。 宝珠一边骂人,一边将她扶回二楼卧室。没多久,几个亲姑姑闻讯赶到,对着她一顿耳提面命。 “远亲不如近邻,总有什么事要靠着人家。不要对邻居这么没大没小。” “那个男的真有那么好,能看上你?别是哄着白睡你。回头记得要青春损失费。” “女人书读得真的高没好处,只会活在幻想中不切实际。” “帅不能当饭吃,忠厚老实的男人才会疼你。” 爷爷始终沉默,奶奶劝到:“好啦,你们改天再说不行吗?” 劝走姑姑们后,奶奶煮了一碗桂圆茶,端到在床边,接着劝她:乡里乡亲的,你别放在心上。他们只是没读过书见识短,本意是好的。而且丁来讲,你俩事若能成,就拉一把你家丝绸生意。所以我才同意叫你下来看一看。” 宝珠忍不住说:“奶奶,我刚刚打电话问了下,那个丁来啃老开网吧的啦。拉扯个屁啊。单纯就是瞅着你和小叔一家病急乱投医,想骗色骗婚。” “唉。这样啊……”奶奶一愣,叹着气说,“真真不是自己找了个更有钱的么,想想办法帮帮家里吧,她弟弟明年上杭州外国语,费用贵着呢。” 没过多久,母亲得了信,打来电话骂了傅真一顿:“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谈恋爱不报备,对邻居没礼貌,眼里完全没有家长!要是你爸知道了,肯定连夜飞回来打断你腿。” 好在,母亲没把“你被人家白睡了”这样的话说出口,只是是问她,“这项链,真值280万吗?” 晚饭后,在奶奶的热情招徕下,邻居们重新聚堂屋。傅真和宝珠下午的所作所为,都成了欢声笑语的部分来源。 / 深夜里,屋外晚风呼啸。广播筒下了通知,夜间山里有雪,冰冻要卷土重来,请各家各户注意防寒。 细细看去,簌簌作响的窗玻璃上,果然扑了一层半透明的白,一半凝固了,一半瑟瑟发抖。 傅真头昏脑涨地发了一会儿呆,渐渐地听不清外界的声音,胃疼得在被窝里佝偻成一团。 但她眼泪都只往心里流,“三哥,他们都欺负我。他们为什么总要欺负我……” 宝珠吓傻了,慌里慌张地追问:“姐姐,他电话多少,我帮你打过去。” 傅真清醒了些,摇摇头,“不能打。他会连夜赶过来。” 宝珠纳闷地说:“这不正好离开这鬼地方么?” “可我也不能总黏着他啊。”迎着宝珠不解的眼神,傅真努力笑了笑,“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谁也没法和谁一直呆在一起。” 宝珠一脸不信,甩掉棉拖,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我总觉得你说的不是真心话。你只是陷入了某种纠结。你要真有你自己说得那么清醒决绝,那天你们能亲到一块儿?” “又来了。你姐正备受打击呢,你暂且饶了你姐吧。”傅真完全说不过她,干脆蒙住脸,转身不理人。 想起姐夫的重托和贿赂,宝珠连忙追着趴到傅真持续念经:“姐,你明明喜欢他喜欢的要死。天天躲着哭有什么用?万一有的事是个误会呢?给他打个电话问个清楚也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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