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笃之还以为“副团长”这样的职位,必定是老态龙钟的老先生,谁知是位年轻女士。长相非常端庄大气, 一袭云锦旗袍, 戴着绿油油的翡翠, 瞧着不过四十许年纪, 眉眼和那位给剧社提供赞助的晏先生有点像。 他精神一凛, 为了剧社的美好未来, 越发热情起来:“周团长, 欢迎您莅临指导《桃花扇1912》,排练厅就在前面。” 周韵仪点点头, 淡淡地问到:“那位演杜丽娘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叶笃之没多想,“傅真。是我们学校艺术学院的同学。昆曲唱得很好,还参加过虎丘曲会。” 周韵仪笑了笑,“哦,是个苏州人?” 叶笃之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说:“是浙江富阳人。” 周韵仪点点头,在前排坐定,喝了口茶,凝眸看了片刻,才继续话题:“富阳哪里的?富阳地处杭州西南,有条富春江,辖区内有许多山区,还有不少畲族村落。” 叶笃之愣了愣,咂摸出些许旁的味儿来—— 自进门起,这位文工团副团长虽然始终温温和和地摆足关爱学生的架势,但态度其实很疏离。 而且,她举手投足雍荣华贵得不像一般艺术家,是那种久居高位浸淫出来的气质,神情沉稳淡定到不怒自威,让人心里惴惴然自动矮一截。 “原来您也了解富阳呀?可真有缘。” 叶笃之心中一凛,连忙笑着介绍到,“傅真她老家就是富阳山区的。不过家里似乎是做丝绸生意的,很小就搬到杭州了。” “等你们忙完了,我想单独见见她。” 叶笃之突然明白过来,灵机一动说:“好。您稍坐。我这就过去通知她一下。” …… “待会儿排练结束,你是自己走,还是男朋友来接?”叶笃之来到后台,悄悄问到。 傅真想了想,告诉他:“他来回奔波太辛苦了,我打算自己回去。” 叶笃之语气急切:“你还是叫他来接吧。最好是现在就过来。” 傅真讶然地笑了笑,“为什么?” 叶笃之用眼神示意她看前台观众席,“他妈妈来了。点名要见你。” “……”傅真怔住了,捂着手里的热牛奶兑三得利乌龙茶,呆坐着久久不语。 / 晏启山风尘仆仆,脸色凝重地踏入排练厅。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周韵仪身边,迤迤然懒散坐定,皱了皱眉头,语气疲惫,“妈。你怎么来这里了?” 周韵仪盯着台上,目不斜视地反问:“我不能来欣赏话剧吗?” “是吗?”晏启山凄然一笑,轻声道:“你分明是又一次来割我的心肝。” 周韵仪不以为然,“十年前的事,嫉恨到现在?我也是为了你好。” 空旷的排练厅里,他俩看起来像一对拌嘴的姐弟,引得许多同学津津乐道艳羡不已。只有傅真忧心忡忡。 因为朝夕相处,她隔着大老远也看得出来,此刻晏启山处于崩溃的边缘。 躲在男人的身后向来不是她的风格。彩排结束后,傅真对叶笃之说,“叶学长,聚餐我我不去了,分摊的钱到时候我转给你。” 叶笃之点点头,宽慰到:“没事的。你去吧。大家之前都说好了的,不参加不用分摊费用。” 傅真感激的笑了笑:“谢谢。回头我请大家喝咖啡。” …… 观众席上,周韵仪扬了扬下巴,“看到了么,他们同龄人才更合适凑对。” 晏启山嗤笑了声,“我看谁敢往我头上拔毛。” “听说你把耀莱成衣线给了她家?”周韵仪不悦地说,“我看她就是为了这个和你在一起。” 晏启山坦然地笑了笑,“那不挺好的?她想要的恰好我有。我想要的她也给了我。我们彼此心甘情愿……” 眼看着散场的学生就要走过来,周韵仪沉下脸打断他,“我不跟你扯这些,我就是来提醒一下你,王府井那座清末贝勒府是你太奶奶四处砸钱托关系千辛万苦赎回来的祖宅,意义非凡,别把其他女人带去住,不然别人还以为你订下了。” 其实他家并不兴联姻或强强联合那一套。是周韵仪自己心心念念要在儿媳妇的家世上找回场子。 晏启山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微微仰头很好笑地笑了一会儿后,转头郑重其事地宣告,“妈,你们猜得对,我还真就准备定下来了。” 周韵仪恨铁不成钢,咬牙低声劝到,“你疯了?你要是真舍不得她,等结婚后把她养在外面,生了孩子上香港户口记到你老婆名下不也一样?” 晏启山满脸厌恶,“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我拥有一模一样的人生经历。而且,真真她才貌出众,假以时日,靠自己也能前程似锦、独立自由。现在一时窘迫跟了我已经很亏了。凭什么还要给我做上不得台面的小老婆?” 周韵仪勃然大怒,顾不上还在公共场合,转身“啪”地甩了他一巴掌,“我就知道,你一直嫌我上不得台面,眼里就只有那个赵曼琳。” 趁着闲暇想上来留个好印象的叶笃之惊呆了,顿住送水果的脚步,回到幕后,犹豫地催了下傅真,“你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天之骄子、顶级帅逼莫名挨一耳光总是让人揪心。零星几个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的同学,也替晏启山捏了一把汗。 但晏启山自己满不在乎,甚至还笑了下,“妈,你扪心自问,没有曼琳妈妈去藏南找我,我还有命做你儿子吗?要不是她病死了,你现在能成为晏太太吗?” “你……”周韵仪气得不行,跳脚站起来举着坤包要砸他。 晏启山也不躲,抬头睨着她,破罐子破摔地说,“打死我,你这晏太太位置也坐不稳。毕竟我爸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和女人。” “你别以为我不敢打!” 周韵仪满脸惊怒,多年苦学来的文雅大方、从容不迫的气质早已丢到了爪哇国,“你怎么就生了你这胳膊肘子往外拐的不肖子。” “三哥!” 傅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能地跑过来挡在中间,抱住晏启山,“排练结束了,我们回家吧,今晚我煎鳕鱼饺给你尝尝。” “好。” 晏启山看见她,眼里终于聚起光亮,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粉扑子小凸脸,温柔地笑了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用力抱住。宛如溺水之人抱住救命浮木那样毫无保留。 昔日光风霁月,渊渟岳峙的男人,此刻只是一只受伤的雪橇犬。 周韵仪大为震撼,看怪物似的,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最终什么也没说,鄙夷地冷哼一声,拎着爱马仕扭头就走。 其实现场周围有不少暗中围观的吃瓜同学。 他们都咂舌了。 但晏启山什么也不顾不上,后怕地把傅真抱在怀里,抚着她后脑勺儿,热切地偏头吻她,撬开她唇齿,伸出舌头与她交换呼吸和温度。 傅真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后果。稍一犹豫后,还是投入地回应了他,安抚他,和他共赴一场世纪初的沉沦。 / 车是傅真开的,晏启山一路上神情恍惚。 回到家后,门都没关好,晏启山就贴了上来。在客厅里的地毯上,疯狂地缠着她,一次又一次。 傅真抱着他,除了咬唇喊他名字,没有半句追问原因。 直到深夜十一点,晏启山才彻底清醒过来,抱着她歉疚地问,“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 傅真想了想,还是想吃饺子,“我们自己煎饺子吃吧。超市买的海鲜脆皮煎饺,有鳕鱼、三文鱼、凤尾虾、墨鱼仔、鱿鱼花。从冰箱里拿出来煎成脆皮儿的就好,蘸料都是自带的,之前吃过还不错。” 说到弄吃的,她温言慢语如数家珍,脸上是那种恬淡安静的神色。 自己弄吃的才有家的感觉。而且,速食饺子确实比大费周章叫人做了送过来快。晏启山眉目舒展,“好。我去弄。” 傅真披上睡袍,跟上他,“我们一起弄。” 晏启山顿时有些紧张,“待会儿我笨手笨脚,你可别急得敲我手背。” 傅真莞尔,“怎么会呢。我有那么凶嘛?” 晏启山边走边伸胳膊给她看:“有。上次你就敲了。很疼。” “我只是怕你煎糊了饿肚子。” 傅真笑着往他白皙的手背上揉了揉,用哄小朋友的语气逗他,“好了好了,不疼了。” 说笑间,他俩一个开冰箱,拆饺子包装,开油烟机;一个拧电磁炉,调冰花浆,给平底锅刷油,然后一起放饺子。 虽然碍手碍脚,时不时地互相磕到绊到,但他俩还是乐此不疲,头碰头地凑在一起,举着手机,对着锅里刺啦作响的饺子拍照。 满屋香气四溢,肚子被勾得很饿。 “就这样吃吧。速战速决。”傅真干脆蘸了一个饺子,邀他直接坐在厨房里大快朵颐。 晏启山倒了两杯甜葡萄酒,拆了几碟无骨鸡爪、卤鱿鱼、卤豆干之类的小吃,坐到她身边,“我们慢慢喝,中和一下辣味。” “嗯。”傅真应了声,把蘸了辣酱的饺子和卤豆干夹到一起喂他,“慢慢吃,慢慢喝,我们好好聊一聊。” 晏启山狼吞虎咽,“聊什么?” 傅真细嚼慢咽,喝了口葡萄酒,酣然而笑,“三哥,这里离学校太远了,不是很方便,我们搬到别的地方住好不好?”
第22章 “凭什么要搬?”晏启山皱了皱眉头, 声音 清浅,语气淡漠,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你要是嫌远,车库代步车多的是。” 车库里车确实不少, 最便宜的是卡宴。她一新手, 又还在念书, 哪敢拿卡宴当代步车使。 “三哥, 我并不是问你要车。”傅真微微叹气,伸手握住他掌心, “我只是……” “我知道。是我自己想给。”晏启山反握住她的手,歪了歪脑袋,琅然一笑, 语气温和,“真真, 哥哥家里什么都缺, 就是不缺这些身外之物。” 这话说的很应景,分明是若有所指。傅真心里苦涩极了。但他们也只能这样了。 傅真依偎着他,满脸担忧地说:“可是你妈妈她……” 晏启山弯了弯了眼睛, 温言软语安慰到, “别怕。今天的事和你无关。其实养育我成人、成材的妈妈叫赵曼琳, 她我大哥的生母, 她已经去世了。” 傅真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去年在新荣记餐厅陪他过日子的, 应该就是赵曼琳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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