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宿舍楼下遇到珠雨,三哥和她交谈时的肢体语言和表情, 看起来确实很熟稔, 很亲热, 一个撒娇, 一个顺着, 相处自然。 之前三哥带她一起去杭州耀莱处理事务那天, 司机是先去接了叶漫新。叶漫新全程和三哥说说笑笑都掌握主动权, 表现得就像个女主人,衬得她像个懵懂的小女孩。 她也生过闷气, 但三哥告诉她,和别人都只是公开场合正常社交,没有私下往来,他对她做的事,都是第一次。 可他花头那么多,玩得那么凶一点也不像无师自通的样子。而且,他要是真的那么洁身自好,那个只穿了比基尼的酒吧女DJ敢那么直接一屁股坐他腿上? 傅真面上不显,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捏着调羹轻轻搅动瓷碗里的汤,默默压抑着许多令人万念俱灰的细节。 良久,又猛然想起许多事。 他总是用着迷的目光看着她,偷偷去小芝贿赂宝珠,为她雪天起降航班,为她在北大纪念讲堂李莹厅挨了一巴掌,任她予取予求,甚至亲自教导她如何在物欲横流的世界厮杀谋利。 哪怕他对她只有一点点喜欢,他给的也是其他人永远给不起的。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英俊大方了。 “阿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这些天我和他每晚都保持通话,他人品贵重,待我极好,我相信他。” 傅真收回思绪,假装没发现好友不经意间流露的焦急企盼神色,语气和以前一样真诚坦率,但眼神却清澈得直视人心。 林慧丽躲开她的目光,大大咧咧地“嗐”了声,忙不迭低头拿筷子扒拉毛肚片,“我也就给你提个醒——我饿死我了,我吃火锅了,晏启山具体怎样还得你自己多留个心眼。跟我没关系。” 傅真莞尔一笑,拿漏勺帮她舀了份她最喜欢的紫薯球。勺底下雨般淅沥沥往下漏的牛油汤,依稀裹挟着她俩大一时在宿舍里从一起吐槽一个猥琐男开始的友谊。 吃完火锅,傅真没按原计划邀请林慧丽来家里小住。林慧丽也心照不宣地提出自己要赶紧回去。 春节期间北京各大庙会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公交地铁根本挤上去,出租车不好拦还漫天要价。外面冰天雪地,零下二十度,很冷,傅真于心不忍,提出送她回学校。 林慧丽摇摇头,笑说,“这么贵的车,弄脏了我洗车费都掏不起,还是打的自在。” “那你路上小心。”傅真点点头。她原本打算约林慧丽晚上去三里屯清吧喝酒唱歌,因此出门时穿得很少,这会儿正冻的瑟瑟发抖。 “嗯。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别感冒了。改天开学了,我一定回请你一顿法式大餐。” 林慧丽挥挥手,认真地看了眼贵气逼人,从头到脚完全变了样的傅真。 为了美,她不再怕冷,也不再怕痛。 哪怕只是朋友见面,她依然郑重地一袭深V丝绒小黑裙,纤细笔直的腿,套了条很薄的黑色透明玻璃袜。 耳垂上特意打了低耳洞,挂着中式黑金漆器耳坠,稍微一动,摇摇欲坠。颈间光彩夺目的超长多层中古琉璃珍珠项链价格并不高,但是美,看着贵。 右手食指、名指上的两枚造型坚硬、素净的雾面几何金戒堪称点睛之笔,明明是暖色,却和她不经意间流露的真我一样清冷朦胧。 今日妆发也素净简约,脸上表情淡淡的,眼眶有些红,裹着松松垮垮的咖啡色貂皮大衣,站在门口风一吹,看起来娇贵又易碎,很惹人怜爱。珠雨确实没啥胜算。 辞别林慧丽后,傅真一路失魂落魄,在停车场差点迎面撞个满脸横肉的纹身男。踉踉跄跄醉醺醺的,嬉笑着伸手来拉她,“美女,要不要我带你去浪漫一把?” 傅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拔腿飞奔逃回车里,“砰”地一声关门落锁。 那人破口大骂,跑着追上来,“TMD,我跟你说话呢,你没长耳朵啊?” 得亏晏启山塞给她的是辆彪悍的黑色大G,女孩子开比较唬人。对方个子矮,看着也穷,追上来徘徊片刻,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不识抬举,下次别让我看见你!” 因为力量体能等先天性条件的差异,女孩子对上男的永远处于弱势。 傅真又气又委屈,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明明想赶紧走,却脚软踩不动油门,手抖握不住方向盘。开足暖气抱着肩膀呆坐片刻,才浑浑噩噩的启程回三里屯。 路上多次走神,还超速行驶,被交警当酒驾飙车拦下来一通检查教育,“怎么开车的?还要不要命了?” 傅真这会儿看人民警察宛若看到亲人,当场嚎啕大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刚才实在是太害怕了。” “……”几位正义凛然的执勤人员面面相觑,把附近的女警叫过来处理。 女警三十许,是朵铿锵玫瑰,张嘴浓浓的热情老北京味儿:“遇到什么事儿了?慢慢说,不要哭。” 意识到自己失态,傅真立刻收住情绪,转身从车里找出三证递给她,“我没事。今天心情不好,刚刚情绪有点激动,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该交多少罚款?” 警察大姐接过证件,给她递了张湿纸巾,出示自己的执勤证件和执勤终端,亲切地说:“还没有超过10%,首违处以警告,扣零分。但您这个样子上路很危险,叫家人来接一下。” 傅真一怔,忍不住扁了扁嘴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家人,大概是没有了吧。” 刚才她只是劫后余生豪迈地呜咽两声,这会儿是真的伤心地了,彻底暴露她本来面目——哭声格外敏感、纤细、脆弱,像一只受了欺负后嘤嘤嘤的波斯猫。 “听口音您是南方人。”警察大姐见多识广,立刻猜了个七八分,“您这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要是您不好意思打,您拨过去,我帮您把他叫过来。” 傅真正想说他人在日本,手机走马灯便亮了起来。 她正要拒接。警察大姐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备注的“他”,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无声的询问,这是你男朋友打来的吧? 傅真只得按下接听,放到耳边。 “生气啦?”电话那头,晏启山笑了声,嗓音温柔又疲惫,“不气了好不好?我已经回来了。待会儿带你出去玩。” 任凭他怎么哄,傅真就是不出声,面朝墙壁缩在角落里抹眼泪。 晏启山什么也听不到,但直觉很准,说话声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是不是哭了?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 “我没事,你休息吧。” 听听他磁沉的绵绵情话,想想林慧丽那番话,傅真悲从中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明天过来搬回学校住。” 晏启山被泼了一头冷水,脾气也上来了,恼火地打断她:“真真,我又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不行吗?” 傅真不说话,泪流满面地哭。 “先生,她情绪不太稳定,您还是过来一趟吧。这里是三里屯……”警察大姐一边拍拍傅真安慰她,一边接过电话,给晏启山报了地址,简单地讲了情况。 其实这个红绿灯口离他家四合院“颐和公馆”挺近的。 他是行色匆匆,一路跑过来的。傅真远远的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刚才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全奔涌了出来,蹲在地上越哭越委屈。 周围停下来围观的过路行人看她长得又乖又漂亮,忍不住劝到:“哦哟别哭了别哭了,大妹子,你看他多喜欢你啊,满脸焦急,这么冷的天,大衣里头只穿了件睡袍,光着脚丫子蹬双拖鞋就跑来找你了。” “他不喜欢我。”人哭的时候,越劝越伤心,傅真抬起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脸上挂着两滴清灵灵的眼泪,“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瞎说,我哪里不喜欢你了?”晏启山笑着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安抚地摸摸她后脑勺儿,扬声向周围道了谢:“谢谢大家照顾我女朋友,给大家添麻烦了。” 看到晏启山俊美靡丽的模样,大家也了然了,帅成这样,又这么贵气,多半是“一环”哪家高不可攀的大院子弟,难怪小姑娘患得患失伤心到这个地步。 “没事没事,小姑娘嘛,你年长些,多哄哄……” 傅真一直被他藏在怀里。众多八卦的目光,都由他一力应对。 …… 不多时,交警队撤离,群众散去。 晏启山将她抱回车里,系上安全带,拔走车钥匙。然后自己倚着车门,淋着鹅毛大雪,在外头沉默地吸烟。 日思夜想的男人就在身边,却不再和以往那样亲昵,傅真有些不知所措。 她正要推开他,下车跟他理论。却在不经意间猛然发现他左肩靠前一点的位置似乎受伤了,贴着纱布,上面还渗出了一丝新鲜的血迹。 原来他是因为这会儿握不住方向盘,又不想让她走,所以才避着她? 傅真立刻从驾驶座那边下了车,三步并做两步从车头绕过去,趁他不备,一把掀他睡袍的一角。 睡袍里侧红得刺眼。傅真瞬间泪如雨下。 “别哭啊,你一哭我就慌神。”晏启山抬手揽住她,笑说,“你要是心疼我,就赶紧的亲我一个。这些天你不在身边,我可憋坏了……” 不等他说完,傅真便拉着他的手,垫起脚尖,吻住他柔软干燥的唇,笨拙地伸出舌头,深入痴缠他的呼吸和体温。 远处酒吧,有人弹着轻灵柔和的木吉他,缓缓清唱忧伤的多利亚小调—— Tell him to find me an acre of land(请他为我找一块栖息地)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种上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Between the salt water and the sea strands(在海水和悬崖之间) …… 是夜了。漫天大雪里,三里屯灯火阑珊。 偶尔有人路过这昏暗寒冷的街角,哇哦一声发出艳羡的惊呼。但晏启山毫不在意,就那样倚在车门上,顺从地交出主动权,直到她伸手解他的裤子…… “真真,回家再……好吗?”
第24章 大雪簌簌地下。三里屯五光十色的霓虹笼罩在白茫茫的浓雾里。 北京本就冷, 夜间温度忽然骤降,风呼呼直吹,原本从国贸漫步而来行人纷纷快步避入室内, 街上越发地空旷,只剩荷枪实弹站岗、巡逻的武警始终不畏严寒。 傅真越想越委屈, 不依不挠地勾着他CK的松紧带, “不好, 我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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